走進淥江書院
魏芸霞
江南的雨,密密斜斜地下,像萬縷情思。淥江河蜿蜒曲折,穿醴陵城而過。薄霧在西山樹蔭濃密處緩緩升起,一縷縷漫過叢林深處淥江書院的飛檐翹角,與天空相接。
穿過濃密的雨絲,行走在淥江書院門前的樹蔭下,山間空氣清新,淡淡的香樟花香似有似無。一棵高大的香樟樹枝幹虯曲,蔥蘢蒼翠,籠罩於頭頂上空。這棵古樟樹,據記載,已有近千年的歷史。五百多年前王陽明來到淥江書院講學,就曾寫下詩篇:“老樹千年惟鶴住,深潭百尺有龍蟠。”駐足凝望,彷彿看到一個鳥鳴歡快的清晨,有人在清掃落葉,也有人在樹下捧書而讀。
湖南醴陵的淥江書院始建於南宋淳熙二年(公元1175年),距今已有近千年的歷史,與長沙嶽麓書院齊名。走進淥江書院,一股歷史的厚重感和書香氣息迎面撲來。“道崇東魯,秀毓西山”,黑底白字的對聯懸於大門兩側,文脈的源遠流長、薪火相傳,在西山腳下凝聚。
拾級而上,跨過高高的門檻石,步入門庭內,高高的圍牆將書院圍成一個三進四合庭院。光潔的青石板路面,被雨水浸潤成深褐色,偶有青苔和小綠植從縫隙中探出頭來,兩旁的桂花樹,青翠濃密,似乎沾染了宋時的風雅,瀰漫着古樸的意韻。
站在講堂裡,彷彿聽到陣陣讀書聲從時空深處傳來,與山林中的鳥雀聲相映成趣。那張古香古色的座椅,滄桑斑駁,一任任的山長曾坐在上面爲學子們批點文章,答疑解惑。
書院內講堂、禮殿、迴廊、齋室、庭院曲徑通幽,漫步其中,就像穿越到一幕幕歷史時空。在山長的課士室裡,有一副對聯:“身無半畝心懷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一聯道破讀書人的胸懷和理想,讓人心懷敬意。在另一間廂房裡,一副朗朗上口的對聯懸於茶椅之上:“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翹首公歸。”這是時任山長左宗棠與陶澍相識相知的見證,後來兩人結爲兒女親家,傳爲美談。
在淥江書院右側的庭院裡,有兩尊雕像。兩位年輕人相對而坐,似乎在討論着什麼。他們是南宋理學大師朱熹和張栻,正在辯論,後世稱之爲“朱張會講”。那一年,朱熹三十七歲,張栻三十四歲,兩位青年才俊,意氣風發。朱熹從千里之外的福建崇安,趕赴長沙嶽麓書院拜訪好友張栻。時任嶽麓書院山長的張栻,移步醴陵淥江書院,以百里相迎的禮儀等候朱熹遠道而來。兩人相見分外欣喜,迫不及待地在淥江書院圍繞《中庸》這部儒家經典各抒己見,辯論進行了三天三夜仍不見分曉。於是,持續兩個多月的“朱張會講”在此拉開帷幕。從山蔥蘢樹蔥蘢講到“霜葉紅於二月花”,從古邑醴陵講到千古潭州(今長沙),兩位先賢思想的碰撞和傳播,開啓了湖湘文風教化的先河,影響了一代又一代湖湘子弟。
透過濃密的樹蔭,朝後山仰望,隱約看到後面的五賢堂。現在的五賢堂承襲了淥江書院的講學功能。我常帶着筆記本去那裡聽講座。受邀前來講座的都是當代有名的文學家、藝術家。
淥江書院的人文歷史,早已植根於一代又一代醴陵人的心裡,成爲一方精神家園。
《 人民日報 》( 2024年07月20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