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系統治理“牛鼻子”——甘肅省協同推進流域生態治理調查
治理黃河,重在保護,要在治理。如何加強山水林田湖草沙綜合治理、系統治理、源頭治理?如何協同推進增綠、治水、保土、減污?擔負着黃河上游生態修復、水土保持和污染防治重任的甘肅省,立足甘南黃河上游水源涵養、隴中隴東黃土高原水土流失治理等重點領域,推進實施一批黃河流域生態保護、污染治理項目,實現“一河清水送下游”。
黃河干流甘肅段長913公里,佔黃河全長的16.7%;甘肅沿黃流域總面積14.59萬平方公里,佔全省國土面積的34.3%;多年平均自產地表水資源量超過黃河流域總水量的五分之一。
2019年8月,習近平總書記在甘肅考察期間指出,甘肅是黃河流域重要的水源涵養區和補給區,要首先擔負起黃河上游生態修復、水土保持和污染防治的重任。
幾年來,甘肅牢記總書記殷殷囑託,準確把握功能定位,堅持重在保護、要在治理,堅決擔好上游責任,彰顯上游作爲,切實築牢國家西部生態安全屏障。2023年,甘肅省黃河流域41個國考斷面水質優良比例達到92.68%,高出黃河流域平均水平2個百分點,黃河干流出境斷面水質連續8年達到Ⅱ類,實現“一河清水送下游”。
呵護黃河“蓄水池”
攤開黃河水系圖,可以看到黃河發源於巴顏喀拉山後,沿着東南方向流淌,在甘川交界處的甘南藏族自治州瑪曲縣突然一個大拐彎,流向西北再次進入青海境內。
這個433公里的大拐彎,讓瑪曲縣成爲黃河“蓄水池”。“瑪曲在藏語中意爲‘黃河’,縣內草原、河流湖泊、沼澤溼地共同構成黃河上游完整的水源體系。”瑪曲縣自然資源局工作人員馬春林介紹,瑪曲縣的水源年均補給量佔黃河源區總流量的58.7%,是黃河上游重要的水源涵養區和生態功能區。因此,當地有黃河“發源於青海,成河於瑪曲”之說。
然而,這個環繞瑪曲形成的“天下黃河第一彎”,也給當地造成了草原沙化退化問題。“黃河左岸形成了寬廣的河岸階地,其中一級階地爲沙質土和沙壤質土。熱融、凍脹和暖幹化氣候共同作用,打開了風蝕沙化缺口。”甘南州國土資源執法監察支隊支隊長蔡春龍分析,瑪曲大風天氣較多,也爲砂礫流動蔓延提供了充足的外動力條件。同時,由於過去不合理利用等人爲因素影響,導致瑪曲草原退化、土地沙化、鼠害嚴重。
2014年第五次全國荒漠化和沙化監測公佈數據顯示,瑪曲縣沙化土地面積達12.23萬畝,潛在沙化草地67.77萬畝,沙化草地從零星分佈向局部集中連片發展,沙化區域不斷擴張。
“2012年到2019年,我們逐步探索,形成了完整的技術治理措施,並通過林草部門積極推廣。但因爲資金有限,無法集中大片治理。”馬春林說,2019年以來,甘南黃河上游水源涵養區山水林田湖草沙一體化保護等重點項目的實施,爲瑪曲縣草原沙化治理提供了有力支撐。
“十四五”時期以來,甘南州統籌推進山水林田湖草沙綜合治理、系統治理、源頭治理,投資58.3億元,實施了甘南黃河上游、秦嶺西段等206項重點區域山水林田湖草沙一體化生態保護修復工程,累計治理中度以上退化草原1792萬畝、鼠蟲害防控1136萬畝、沙化草原34萬畝、沙化地7.71萬畝。瑪曲縣沙化土地面積由2014年的12.23萬畝減少至4.52萬畝,潛在沙化草地面積由67.77萬畝減少至38.29萬畝,土地持續沙化趨勢基本得到控制。
“我2017年來過這裡,那時河兩邊幾乎看不到綠色,河灘上全是黃沙。”水利部黃河水利委員會退休職工丁敏當了一輩子“黃河人”,她的心願是退休後走遍黃河沿線。站在位於瑪曲縣歐拉鎮歐強村的黃河大橋上放眼望去,黃河兩岸滿目翠綠,丁敏感慨:“國家花大力氣修復黃河流域生態,投入很大,變化也很大。”
變化來之不易。“與平原地區不同,高海拔、高寒地帶沙化治理更具複雜性和艱鉅性,需要對不同地類採取不同的修復治理措施。”在瑪曲縣尼瑪鎮薩合村一片退化草原治理區域,瑪曲縣自然資源局工作人員才讓貢保介紹,他們將“阻、固、輸”相結合,對重度沙化草原採取“機械沙障固沙+植灌+人工種草+封育”模式,對中度沙化草原採取“封育+人工補播(補植)”模式,對輕度沙化草原採取禁牧封育模式,對潛在沙化草原採取輪封輪牧模式,分區域、分階段梯次推進修復治理,做到沙化治理全覆蓋、植灌播綠無盲點。
變化更需倍加珍惜。“這片草原養育了我們牧民,以前看到草場沙化,還有鼠害造成的黑土灘,心裡很着急,但是自己又沒有能力進行治理。”2022年10月,歐強村牧民貢才成爲這片阻沙林帶的管護員,“如今我負責700畝林帶的日常巡護工作,一旦發現問題就及時反映。沙化治理不容易,我們一定要保護好草原。”
甘肅尕海則岔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位於甘南州碌曲縣,是黃河上游重要支流——洮河的水源涵養地,也是青藏高原東端主要的高原溼地和黃河上游重要的水源補給區之一。
“近些年,通過實施尕海溼地保護與恢復工程、溼地生態效益補償試點項目,尕海湖區生態明顯改善,溼地生物多樣性顯著提升。”望着尕海湖水面上嬉戲的水鳥,尕海保護站副站長楊仁欠回憶說,這片高原湖泊曾在1995年、1997年和2000年有過3次乾涸,湖水面積一度降至不足500公頃。
經過保護與修復,近年來尕海湖面積持續穩定在2700多公頃,蓄洪和調節氣候能力大大增強;周邊尕海湖區沼澤溼地面積恢復至12000多公頃,溼地生態系統更加穩定。保護區溼地植物從345種增至386種,溼地動物從81種增至109種,溼地內水鳥總量平穩保持在3萬隻左右。
“水面擴大後,對周邊草場也大有好處,不僅涵養功能增強,產草量也不斷增加。”甘肅尕海則岔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護中心副主任薛慧告訴記者,退化草場補播後,植被蓋度提高了15%以上,產草量提高20%以上。
隨着一系列生態保護項目實施,甘南州生態產品供給能力和黃河上游水源涵養補給能力不斷提升。截至2023年底,甘南州草原植被覆蓋度達到97.14%,黃河徑流量較10年前增加18.7%。
築牢綠色“攔沙壩”
站在臨夏回族自治州永靖縣劉家峽庫區的龍匯山上俯瞰,一黃一綠兩條河流呈“Y”字形交匯。綠色的是黃河干流,黃色的是洮河,兩河交匯,一清一濁,被人們形象地稱爲黃河“鴛鴦鍋”。
洮河發源於青藏高原,流經黃土高原西緣地帶,因水量較大、水流湍急,一路裹挾泥沙在龍匯山下匯入黃河。有人開玩笑說,這裡是黃河開始變黃的地方。
對劉家峽庫區對岸的東鄉族自治縣來說,這是個略顯沉重的玩笑。東鄉縣是典型的黃土高原地貌,境內數千條溝壑縱橫,全縣總面積1510平方公里,以前水土流失面積達1441.16平方公里,佔總面積的95%。
沿着東鄉縣河灘鎮山間小路蜿蜒而上,在大塬村一處平臺上遠望,劉家峽庫區碧波盪漾,兩岸也披上了一層綠裝。“我們縣地形呈‘凸’字形,中間高、四周低,雖然有大夏河、黃河、洮河繞縣奔流,卻因地理環境特殊嚴酷,山上乾旱貧瘠,我們只能望水興嘆。”東鄉縣林草中心主任馬玲瓏說,“三面環水卻澆不上水,以前山上都是光禿禿的,別說樹了,草都沒有幾棵。”
通過實施各類水土保持項目,東鄉縣目前已累計治理水土流失面積400平方公里。“十四五”時期以來,東鄉縣新增梯田建設面積1.21萬公頃,造林近1萬公頃,種草3095公頃,治理小流域49條。
東鄉縣面臨的水土保持難題是黃河流域甘肅段的一個縮影。甘肅地處青藏高原、黃土高原和內蒙古高原交匯地帶,受降雨稀少且時空分佈不均、地形地貌複雜等因素交織影響,境內水土流失量大面廣。
近年來,甘肅不斷優化治理思路,因地制宜推進綜合立體防治,實施以坡耕地改造爲主的“糧食安全保障工程”、以經濟林草爲主的“生態經濟工程”、以溝道灘岸和塬面防護爲主的“攔蓄工程”、以田間道路爲主的“通達工程”以及以封育保護爲主的“生態修復工程”。
依託各類水土保持工程,甘肅黃河流域累計新修梯田258萬畝,各地探索形成了“梯田+馬鈴薯”“梯田+中藥材”“梯田+花椒”“梯田+蘋果”等多種特色產業模式,實現水土保持的生態效益、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多贏局面。
定西市安定區打造的“五子登科”綜合治理模式,就是一項生動實踐。兩年前,安定區巉口鎮張灣村的範家莊溝新建成一座淤地壩。“這一片屬於黃河二級支流關川河流域,建淤地壩是爲攔截強降雨沖刷下來的泥沙,這是小流域的最後一道防線。”安定區水保站工程股股長董俊天指着壩體兩旁的山坡說,從這裡可以看到“五子登科”。
所謂“五子登科”,是定西人圍繞小流域治理,探索出的“山頂造林戴帽子、山坡種草披褂子、山腰梯田繫帶子、山下建棚圍裙子、溝底打壩穿靴子”模式。其中,以梯田建設、荒山造林、骨幹壩爲主體,山、水、田、林、路各要素統一規劃,整山系、整流域集中連片、整體推進,建立較爲完善的多功能、多目標、多方位的水土保持綜合防護體系,實現“土不下山、泥不出溝、就地攔蓄、生態改善”的目標。
“十四五”時期以來,甘肅省及時調整轉變淤地壩建設利用思路,因地制宜推進淤地壩“變水源”“變田地”“變道路”“變水溝”改革,使淤地壩工程在水源保障、交通出行、增加耕地、減輕防汛壓力等方面發揮更大作用。
以安定區爲例,截至2023年底,全區共建成各類淤地壩173座,分佈在12個鄉鎮的20多條小流域,淤地壩數量約佔甘肅全省的10%。這些淤地壩攔泥庫容可達3659.13萬立方米,控制流域面積576.71平方公里,已攔蓄泥沙2183.17萬立方米,連通壩體兩岸道路1000多公里,新增灌溉面積5000餘畝。
地處隴東黃土高原的慶陽市,屬黃河中游多沙粗沙區,降水集中、土壤疏鬆,導致全市水土流失嚴重。曾經年入黃泥沙達1.68億噸,佔黃河流域入黃泥沙的1/10。2016年,慶陽市全面啓動“固溝保塬”工程,並創新提出按照“塬面徑流調控、溝頭溝岸加固防護、坡面綜合治理、溝道水沙集蓄”四道防線進行佈局,形成“自上而下、層層設防、節節攔蓄”的立體防治體系。
慶陽市水土保持管理局副局長盧東平介紹,截至2023年底,慶陽市累計治理水土流失面積達到1.65萬平方公里,治理程度提高至71%;每年減少入黃泥沙7200萬噸,年入黃泥沙量已經連續4年降至1億噸以內,實現了水土流失面積、土壤侵蝕強度“雙下降”。
打好治污“組合拳”
黃河流域生態保護,污染防治是重點。爲此,甘肅統籌黃河上中下游、干支流、左右岸協同保護治理,強化農業、工業、城鄉生活和礦區生態環境綜合治理。
大夏河是黃河一級支流,在臨夏回族自治州臨夏縣工業園區內,一座污水處理廠讓曾經分佈在河兩岸的排污口集中爲一處。“園區內主要是以農產品加工爲主的食品類企業,10年前,企業的生產廢水經過預處理後,就各自排到大夏河了。”臨夏州臨夏縣工業園區污水處理廠運營負責人沙立雨告訴記者,2015年,園區污水處理廠建成後,企業工業污水全部集中處理。後來經過提標改造,該廠目前日處理能力爲1萬立方米,標準達到一級A。
近年來,甘肅在全國率先啓動黃河流域生態環境及污染現狀調查,完成4個水系36條重要干支流入河排口排查。生態環境部交辦的5607個排污口中,目前已整治完成4949個,整治率達到88%,計劃將於2025年底前全部完成整治。同時,甘肅開展深度節水控水行動,強化農業節水增效、工業節水減排、城鄉節水降損,2023年甘肅黃河流域萬元GDP用水量、萬元工業增加值用水量較2019年分別下降30%和54%。
2015年前,蘭州市紅古區的生活污水也是直排進湟水河。“近10萬人的生活污水,長期排下去污染量肯定不小。”紅古區供排水服務中心主任孫建海說,以前紅古區沿湟水河邊有20多個雨污混流的排污口,經過整治,目前所有生活污水集中處理。
在紅古區海石灣鎮湟水河與大通河的交匯處,曾經的一片亂石灘被修復成了生態廊道和生態護岸。紅古區水務局副局長楊剛說:“以前這裡環境很差,人們隨意倒垃圾,兩河匯聚後形成的一些小水塘,因爲水體富營養化而成爲臭水溝。如果不進行生態修復和治理,長此以往生態環境會持續惡化,進而影響湟水河水質。
2021年底以來,紅古區分兩期實施湟水—大通河交匯段生態環境綜合治理項目。在保留原有植被的基礎上開展生態基底修復,通過提升生態護岸和邊坡治理來保障防洪安全,安裝格賓石籠網連通水系、種植淨化水質的藻類,有效解決了水體富營養化問題。
在黃河流域農業生產優勢區域,特色種植和養殖業成爲羣衆重要增收來源的同時,也帶來了農業面源污染問題。“永靖縣沿黃地區盛產瓜果蔬菜,產生大量尾菜。多個鄉鎮還發展養殖業,畜禽糞污處理也是問題。”永靖縣城鄉有機廢棄物資源化處理中心相關負責人常世成告訴記者,尾菜和畜禽糞污經過發酵之後還田,是很好的有機肥。
爲此,永靖縣引進蘭州新融環境能源工程技術有限公司,合作建設了有機廢棄物資源化處理中心。目前,該中心已經試運營,並與當地45家畜禽養殖場簽訂糞污處理協議,累計處理畜禽糞污5360立方米。未來將對項目區周邊30公里以內的畜禽養殖場所產生的糞污進行收集處理,綜合利用率將達到92%以上。同時,該中心向附近菜農回收尾菜,登記處理後,按照一定比例返還肥料,通過“以廢換肥”模式,減少尾菜污染。
甘肅省生態環境廳副廳長白志紅介紹,目前,甘肅沿黃流域30個省級及以上工業園區已完成集中式污水處理設施建設,沿黃9市州62座生活污水處理廠已有57座完成提標改造工程,甘肅省城市、縣城污水處理率和地級城市污泥無害化處理處置率分別達到97.79%、97.16%和97%以上。 (經濟日報記者 陳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