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定義縣城文學,被這劇狠狠戳中!

精裝的朋友圈,毛坯的生活在此刻有了具象化。

張礦(李九霄 飾),Title大名鼎鼎:淘金礦文化演出有限公司創始人。

業績來源:手機店開業,水果店促銷,紅白喜事印物料。

劉明(蔣龍 飾),劍指國際,看齊昆汀。

目前全部身家有一部DVD和一個三腳架。

袁媛(馬吟吟 飾),年紀輕輕接手“家族企業”。

可雜技團早已成時代的眼淚,十幾號人快吃不起飯。

跳出北廣上的一塵不染,落地小縣城的“一地雞毛”。

來到沒落的十八線小城象城,《消失的大象》的鏡頭平視生活,現實深刻又不乏犀利幽默。

它爲被裹挾在都市洪流中的我們推開一扇窗,書寫生活的另一種語境——重新定義縣城文學。

用導演萬力的話說:“我們比較擅長的可能是做這種所謂的小人物的故事,小人物的情感。”

於是,和“走不出,看不破”的悠悠歌聲裡憂鬱清冷的女孩不同。

《消失的大象》以尋求尊嚴爲暗線串起的小人物羣像,爲縣城文學注入了現實內核。

象城,一場即將舉辦的馬拉松,一頭消失的大象,一樁陳年假鈔案,串起所有人的命運——

張礦被成功學忽悠得找不着北,篤信自己天將降大任的“斯人”。

現實是在省城混不下去回到象城,公司開得付不起租金。

陷入絕境,把所有希望押在象城不久後最大的活動——象城國際馬拉松比賽。

瞞着女友袁媛,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象灰哥拉到發佈會。

誰知碰上警察抓捕假鈔交易,現場一片混亂,灰哥不翼而飛。

雖然憑藉灰哥這一亮相,張礦拿下了馬拉松的合作授權,卻也與假鈔案結成不解之緣,被放貸的狗哥(段博文 飾)和真大佬志叔(王志文 飾)盯上。

滿口大話,不停惹禍,張礦不是一個討喜的男主人設,卻是一個真實普通的人。

看下去就會發現,他對世俗成功極度渴望的起點有跡可循。

張父擡手就打的動作,言語間透露張母去世的訊息,勾勒出這對父子激烈對抗的相處模式。

張父靠開粉店在象城攢下家業與名氣,對張礦來說不是底氣是壓力。

不想復刻父親的人生,只想證明可以比父親更成功,於是逃離象城,不是“頂級資源”他看不起。

在萬力眼裡,李九霄“既可以帥起來,又可以把自己摔到地上”。

他演出了張礦長期壓抑下爆發的野性生猛。“大聖”張礦無比渴望跳出父親與象城打造的“五指山”。

導演還有一句話令我印象深刻:“他們其實都有一個無形的天花板在阻礙着他們在往上爬”

“他們”是指象城中的所有人;“天花板”有關出身,也指囿於執念。

壓在張礦頭上的是父權下如何定位自我,在劉明身上的則是責任與夢想的衝突。

劉明,小城文青。

曾經端着酒杯放出豪言,要捧出明女郎。如今在張礦手底下打工,聽話窩囊。

蛻變後的強烈對比突出生活的荒誕不經——叛逆的代價過分得大,酒勁上頭的劉明意外導致爺爺發病失去神智,從此他再也不敢想那些不切實際。

普通人看似安穩的生活下,也涌動着無處言說的洶涌暗流。

他一邊爲電腦裡幾十個G的視頻素材丟失心急如焚,一邊爲照顧爺爺留守小鎮憂愁生計。

切割自我的過程中重塑自我,他在歲月裡咀嚼悔恨,等待救贖。

而蔣龍擅長的“小靈動”“小技巧”中和了這個角色的苦感,當他停止憨笑時,人物情緒的小小波動瞬間抵達人心。

爲“情”所困的袁媛,是我今年非常喜歡的女性角色。

她有傳統女孩的嬌憨柔軟,會因爲張礦吃醋莫名嘚瑟。

渴望着浪漫的愛情與婚姻的樣子,明媚可愛。

也有俠女的重情重義,“人沒得感情的嗎?”被她掛在嘴邊也記在心頭。

不願放棄雜技團,堅持與張礦望不到頭的戀愛長跑……無論是愛情還是事業,袁媛從不願用利益計較衡量,只用熱忱與孤勇去經營。

張礦需要她,她就在,推進馬拉松活動時甚至展現出比張礦更強的條理性與理解力。

袁媛的過分真實戳中許多女孩的現實困境——“情”讓她們擁有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也讓她們更願意深深紮根在原地。

不止主角團的每個人都有人物弧光,反派角色亦被塑造出了人性的灰度。

志叔和張礦、袁媛一樣關心灰哥的行蹤。

因爲灰哥守着他最大的秘密——表面是象城人人尊敬的商會會長,背地是作案几十年假鈔案的幕後黑手。

想利用張礦幫他在馬拉松活動洗錢,銷燬證據。

志叔老謀深算,輕飄飄擺弄棋子,和十幾年前的康高遠判若兩人。

馬上要升職當主任,夫妻和睦期待着孩子的降生,康高遠好好生活,盼頭十足。

可上一秒讓他放心回家看孩子的老主任,就污衊他擅離職守,弄壞了廠裡新買來的印刷機。

康高遠氣憤上頭,一推,手上便沾了血。

逃犯生涯,備受欺凌,打零工賺錢不僅被剋扣工資,還全是假幣。

康高遠告別最後一點良知,拿着從廠裡帶出來的印刷機開啓了假鈔事業。

從小工人康高遠到呼風喚雨的通緝犯志叔,人物內心裂變真實可感。

這場戲看得人可悲可嘆——昏暗燈光下,青年志叔(吳昊宸 飾)癡迷聞嗅着假幣,瘋狂中摻雜着絕望與慾望,人性墮落的瞬間彷彿有了聲音。

再到中年志哥,給妻兒打電話已經沒了青年時期的忐忑愧疚,只剩上位者的油滑賣乖。

王志文儒雅隨和的氣質讓志哥這個角色絲毫不臉譜化,反而增添了許多需要細細咂摸的留白。

萬力很感謝王志文能喜歡並選擇這個劇本:“很多臺詞從他的嘴裡說出來,那個味道就完全不一樣,你總是會琢磨他的背後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意思。”

每個人物都有自己完整的故事線,沒有明確的黑白,只有曖昧的人心……

指望產業升級的狗哥,一心搞臭雜技團的名聲,逼雜技團賣地,進軍房地產。

畢竟,開麻將館、放貸賺錢上不了檯面。

是想洗白?不,是爲情上岸,爲心尖尖上的黑妹掙個體面。

黑妹(任素汐 飾),志叔手下,生人勿近。

沒辦法,女人要在道上混,必須豎起渾身的尖刺。

唯一的耐心與溫柔,全給了同鄉狗哥。人家英雄救美,她美救英雄,保護被棍棒招呼的狗哥,也是在保護過去柔軟的自己。

灰哥消失,讓每個人強行吞下的那根刺顯形。

馬拉松是故事的起點,也是所有人命運的拐點。

根本預測不到的人物選擇,與生活無秩序無意義的曖昧本性形成絕妙呼應。

值得強調的是,《消失的大象》絕非將縣城其塑造成一種奇觀式的存在,消費其文化屬性。

不是一兩句,而是全劇使用川西方言,足以見萬力導演在創作層面的大膽真誠。

“對我們來說也確實是一個雙刃劍。”“方言其實是一個能把人物拉回到生活的最好的工具。”

效果也如預期,字字句句展現縣城文學另一面的活泛與生趣。

“幺兒”“媽老漢”“馮嬢嬢”的稱呼聽得人分外親切,“龜兒子”“仙人闆闆”罵人聽起來格外帶勁。

街頭蹲着閒嘮嗑的退休老漢,潑辣又熱心的廣場舞嬢嬢;街頭隨處可見的嗦粉小攤,房東大爺總泡的麻將館……無數細節如穿針引線,羅織出一個真實運作的立體世界。

被敏銳捕捉到的,還有川西人民鬆弛過頭的神戳戳氣質。

反派角色眼裡都有一股清澈的愚蠢,精神狀態可愛又迷人。

混社會的狗哥落網爲哪般?械鬥到一半意外被狗狗搭救,瞬間入教。

沉迷擼狗ing,勿擾。

黑妹的小弟常發,打工人勇闖黑社會。

老大不轉型他不轉崗,追求一個領導情緒穩定,工作職責固定。

偶爾倒貼上班,演我當代牛馬扭曲表情。

志叔的腦回路,也是一般人難懂。

幹大事之前先算一卦——什麼大事?給陪伴自己多年的印刷機下葬。

上香、燒紙、說體己話,保證它完完整整入土,去得無牽無掛。

人與人之間羈絆的力量,更是強到無法忽略。

主角團的插科打諢日常,我可以連刷一百集。

食物鏈底的劉明主打中庸,張礦和袁媛誰都不能得罪,腦子轉得飛快。

她是你什麼人?嫂子

我是你什麼人?姐夫

笑得我夢迴一喜舞臺。

雜技團的團魂,也燃得我紅了眼眶。

迫於生計的壓力,雜技團的成員們選擇離開,

另謀生路依舊不好過,或是街頭貼膜,或是泊車小弟。

可再困頓的人也有想守護的夢想與淨土,狗哥上門打砸搶,他們再自顧不暇也要回頭幫馬戲團渡過難關。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卻有不散的人情與凝聚力。

西南人與生俱來的幽默與熱情,讓曲折離奇的劇情、超越的生活體驗,蒸騰出煙火氣與真實。

沉甸甸的生活亦被打磨得輕盈又跳脫。

在幽默狡黠的對話中,有太多忍俊不禁的動人時刻。

《消失的大象》能營造出縣城文學的真實荒誕,也有賴於電影式的拍攝手法。

萬力導演說,使用長鏡頭有讓它“服務於整個影片在文本層面的表意”的目的。

比如這段,狗哥沿着樓梯從昏黃的麻將館,推開暗門走到明亮的金公司,既體現了狗哥身份的反差,又隱含他“人物的這種不甘心,想逾越一個上層的階級”的心境。

看似粗糲隨意的畫風背後,更用拼圖喜劇獨特的敘事方式將時空支線有機串聯。

追劇的過程就像“玩拼圖”,在劇情推動中不斷集齊碎片,拼湊出故事的全貌。

每一塊拼圖被安放,細微變動,整體便呈現出一個完全不同的面向。

萬力導演如此解釋:“從敘事上它就好像是一塊塊拼圖一樣,就是我先丟給觀衆一塊,我單看這塊拼圖也很有意思,但是當我把兩塊拼圖合在一起的時候,又形成了一個新的化學反應,我覺得它能形成一種乘法的效果呈現給觀衆。”

比如時間線拼圖,把前因後果打亂再組合,就會讓人發出“哦~原來如此”的感嘆。

半夜被狗哥尋仇,喝醉了的劉明先痛擊隊友,再給自己開瓢,猛得像個戰神。

本以爲劉明的酒後發癲人設是爲笑點服務。

誰知道到與爺爺的往事揭開,才明白設定的另一層含義。

酒後劉明是他苦苦壓抑的叛逆人格,清醒的他是受愧疚約束的窩囊自我。

酒是生理觸發機制,揭開被他封印的魔鬼。

兩者對比,瞬間使劉明這個角色的人物弧光上升到next level。

從不同人的視角出發拼成事件的全貌,亦是一個巧思。

劇中人物對當前狀況一頭霧水,只有你我知道全部真相的嗨點,誰懂!

萬力導演耐心十足,用四集鋪墊連接多方人物視角。

簡稱,一根香蕉引發的血案。

第一集,狗哥爲了搶雜技團的地,就地取材,給香蕉注射藥劑,想迷暈偷走灰哥,卻沒想到被張礦和劉明搶先。

沒派上用場,香蕉也就留在“案發現場”。

第二集,灰哥走丟,袁媛心疼灰哥在外沒水果吃。

雜技團的秋秋也心生不忍,將唯一新鮮的香蕉,也就是注射過迷藥的那根留下,等待灰哥歸來。

第四集,志叔假裝想和灰哥合照拜訪雜技團,確保灰哥參加馬拉松,自己的犯罪證據也無人察覺。

可此刻灰哥已丟,張礦和雜技團的人不敢讓志叔發現。

又是給志叔灌酒,又是表演雜技拖延時間,全都敵不過減脂的志哥隨手剝開一根香蕉,把自己迷倒。

像是宿命般的一筆,妙極!

一系列意料之外的連鎖反應帶來失控感,有種點燃引信,燥候爆炸的刺激。

還有不同影視風格的拼圖。

萬力導演有自己的獨特取向,“我不太想先假定這個片子是一個什麼類型,或者它用什麼類型去適合講,所有的鏡頭、所有的戲都是按照這種類型去設計,我可能會更多地會根據不同的情節、不同的人物的線、不同感情線和不同的敘事線,去用不同的類型去拍他們。”

創作上的鑽研雜糅出豐富耐嚼的觀感。光cp感就有三種不同的風味。

張礦與袁媛的成人愛情,甜中帶澀。甜在老夫老妻的相處模式,一舉一動都透着熟稔親暱。

澀在兩人如此相愛,對未來卻有不同的期許——張礦想立業,袁媛想成家。

偏偏這一點不合拍最爲致命。

劉明和秋秋的相處畫風像打開了青春偶像劇濾鏡。

秋秋髮射直球,毫不扭捏;劉明春心懵懂,真誠反饋。

互相尊重,不吝表達愛意的小情侶嗑得我很安心。

狗哥與黑妹之間夾雜了太多江湖兒女的身不由己,張力拉滿。

狗哥自卑,怕給不了黑妹想要的生活;黑妹心虛,她知道自己回不到過去。知道對方不在意,自己卻不敢面對。

始終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兩人卻緊緊綁定,在外都要戴上面具獨當一面兩人,唯獨在對方面前才能裸露不堪與傷口。

這樣的氛圍當真仙品。

那些“懂的都懂”的彩蛋,更增加了電影愛好者觀看這部劇的趣味。

常發用心研究《教父》,劉明房間裡貼滿的電影海報,拿昆汀的《低俗小說》開起玩笑……

追更《消失的大象》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引發共鳴的人物塑造,熱氣騰騰的生活質感,以及用心設計的敘事節奏,三位一體,讓人不自覺掛心起戲中每個人的命運。

想知道張礦與袁媛是否能修成正果;想知道狗哥與黑妹能否攜手回頭是岸;想知道志哥會以何種結局結束他可悲可嘆的一生……

更想知道,萬力導演在採訪中所說的:“這些小人物的命運就是在原地在循環,在不停地,你看似好像是在上升,是在螺旋上升”有何深意……

桃,請一天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