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智庫》俄烏衝突與中美關係分析(李海默)

西方世界的民粹主義政治浪潮並未真正落幕,反而呈現方興未艾的態勢,這種右翼民粹主義言論與思潮甚囂塵上。(資料照/美聯社)

原本從宏觀上講,美方不直接進場已使俄烏陷入膠着狀態,這對拜登來說是較大的利好因素。然而,受美國國內經濟表現不佳拖累,同時也是因爲川普風潮未退的影響,拜登國內民意持續低谷徘徊。川普及共和黨陣營攻擊拜登的一個要點是拜登過分關注和強調俄烏,從而忽視了真正「要命」的中國威脅因素。

即使跳出美國一國的範圍,我們仍能清楚看到,西方世界的民粹主義政治浪潮並未真正落幕,反而在某種程度上呈現出方興未艾的態勢。鑑於這種右翼民粹主義言論與思潮的甚囂塵上,拜登開始搞以IPEF框架爲中心的一系列新對華施壓措施,並在臺灣問題上小動作不斷。作爲中國,特別需要防範的一點是,美國兩黨在高度極化時代裡取得某種一致共識,即將中俄完全渲染爲鐵板一塊的一體化而做相關的國際輿論宣傳。搞好中歐關係的穩定平衡,也許是中方進行戰略破局的其中一種妙法。

一、俄烏衝突:從美國國內政治的進程觀察

我們看到,共和黨人,尤其是川普這個陣營序列下的人,特別願意將火力集中於渲染所謂拜登的「對華軟弱」。按照川普的講法,就是伊朗、俄羅斯和中國都極端輕視和看低無能的拜登政權,而蓬佩奧的口徑也幾乎如出一轍。從邏輯上講,這是有一定道理的:第一,他們需要攻擊拜登;第二,他們一向對中國充滿敵視;第三,也是更重要的因素,即這羣人往往傾向於主張所謂「聯俄製華」路線。但俄、烏衝突事起之後,西方輿論和社會觀感一邊倒地偏向於反俄情緒,拜登的處理手法也因爲俄方軍事行動進展不順利而頗受不少人的肯定,因此,直接說拜登不應對俄強硬,肯定是在羣衆那裡拿不到票的,但如果把拜登說成過度重視俄羅斯威脅,而輕視與放鬆了來自中國的「敵意」,就顯得更爲名正言順,師出有名。

那麼,這些來自於共和黨,特別是川普陣營的,對拜登的攻擊是否奏效了呢?從一方面說,其效果似較有限,因爲拜登近期民意並未發生急劇下墜現象;但從另一方面講,其效果似乎又很不錯,因爲儘管拜登在俄烏問題上失分不大,但其國內民調一直低迷慘澹,具體表現甚至比川普執政的同時段來得還更糟糕。

俄烏衝突日益升級之後,川普顧慮到西方一般輿論的走向,也對俄國的軍事行動或多或少發表了一些譴責,但他始終不願公開聲討普丁,並時不時會吹噓一下自己和普丁的所謂「良好關係」。衆所周知,川普是話術方面的大師,對於俄烏衝突,他也想了一個非常犀利的說法。他說,普丁之所以敢於動烏克蘭,核心原因是看到了拜登2021年在阿富汗撤軍問題上顯露出的倉皇失措和大敗態勢,進而覺得拜登可欺,而急着對烏克蘭下手。而且並非沒有人爲川普這種講法提供背書。美國學界保守派人士Victor Davis Hanson就宣稱拜登應向川普學習,尤其是學習川普的那種所謂「對敵威懾」(deterrence)的戰法模式。

但是,顯然並非人人都會對這種論調買賬。比如,很多評論人士就認爲,川普一直強調北約無用論,說北約各國搭便車,佔美國便宜,並有一種傳聞,一旦川普成功獲得第二任期,他可能會使美國離開北約體系。而正是這一「戰略良機」的落空,使得普丁大爲失望,老羞成怒,並決定於此拜登時代直接對烏克蘭動武。還有一些立場更爲激進的批評者甚至直接說:「現在的烏克蘭危機其實恰恰就是普丁和川普這兩個人埋下的炸彈,是這兩個人最早埋下了導火線。」其實,這兩種截然不同、看似不可調和的論點,就類似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很難講哪一方是絕對的正確,且兩方都各自有自己的信徒和羣衆根基。

2022年2月,川普曾誇普丁「聰明」,引來白宮副新聞秘書的怒懟。川普的論述口徑是這樣的:「聰明人往往能升到國家的領導層,可惜在我們美國卻並不是這樣,現在的最高層就很不聰明。那麼你們也許要問:普丁聰明嗎?啊!當然啦,普丁當然是聰明的。」俄烏衝突事起之後,川普在話術上走得最遠的一次,發生在2022年3月底。當時,川普公開呼籲俄羅斯總統普丁公佈關於拜登之子亨特·拜登的「黑料」,指控亨特曾從莫斯科前市長的妻子手中收受350萬美元。川普宣稱,普丁可能會知道相關信息,因此他呼籲普丁儘快披露拜登家族的醜聞:「她給了亨特350萬美元,我覺得普丁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認爲普丁應該儘快曝光它。我覺得我們需要知道問題的答案。」

此事引起了拜登白宮的重視,白宮發言人向媒體譴責川普的這一言論,稱在俄烏衝突持續的背景下,「只有川普」能做出這樣的「無節操」之事。反川普的CNN直接說川普向普丁喊話這件事,比以往川普乾的類似事件性質都更爲嚴重和惡劣。Politico認爲這是赤裸裸的邀約「外部勢力」干涉美國內部政治議程。大約是看到這種論調的不受歡迎之處,川普此後似乎沒有在這個方向上繼續大做文章。美國的反川普媒體普遍都在致力於將川普描述爲一個親俄和反烏的人,這樣就正好與西方主要的民意走向相背離,川普對此必心知肚明,故他未必會主動撞到槍口上去。

進入2022年5月,川普仍對拜登窮追猛打,不依不饒,川普直接在羣衆集會上說:「你可以把整個美國曆史上最糟糕的五位總統放在一起,他們不會也沒有帶來拜登在短短16個月內對美國造成的傷害」,並且說拜登是「無人匹敵的、不折不扣的失敗者」。川普宣稱:「我們的國家正滑向地獄,而我們將糾正這一點。我只希望這不會太遲。在烏克蘭發生的事情非常危險——可能對全世界來說都是危險的。它可能演變成新的世界大戰。我們的國家正由能夠把局勢引到世界大戰的人領導。」根據川普的說法,拜登政府要對美國失去在能源領域的主導地位負責。川普還曾攻擊:「民主黨又要給烏克蘭400億美元,但美國父母們卻需要拚命努力,才能勉強養活他們的孩子(指嬰兒配方奶粉荒),」並說這是「美國之恥」(national disgrace)。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俄烏衝突爆發後,美國國內民意的確是有比較顯著變化。比如,在此之前,由於高度政治極化,一旦關涉到美國對於歐洲防務的承擔問題,民衆意見往往顯得趨向兩極,互不相讓,不知哪一方佔據主流。但2022年俄烏衝突後,民調顯示,約69%的受訪美國民衆表示,他們希望美國能加強在歐洲的軍事存在,以抵禦俄羅斯方面的擴張。這種數值,在俄烏衝突大爆發之前,應是相當難達到的。事實上,就連保守派的大本營福克斯新聞臺都說「烏克蘭必須要打贏由普丁所發動的這場戰爭」。

從某種意義上講,要想真正瞭解俄烏衝突的來龍去脈,除了考慮俄烏及整個東歐的地緣政治要素之外,另一個相當重要的切入點,仍是美國國內政治進程。2021年3月,剛上任不久的拜登公開稱普丁爲「殺手」,並表示普丁需要爲干涉、破壞2020年美國大選「付出代價」,當時就已經引起了俄羅斯方面極大的反彈和憤怒。2022年3月,拜登在波蘭首都華沙皇家城堡發表演講時直指普丁,稱其「不能再繼續掌權」。這些措辭都甚爲激烈,可見民主黨方面對普丁的較深憎惡。

此外,我們要看到,實際上自從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開始,普丁就已經走上了一條非常強硬的路線,爲了維護俄羅斯的身分認同以及地緣政治格局上的利益,不惜做出巨大犧牲。從這個角度上看,真正的變量反而不是普丁,而實際是美國政治從2014年以來歐巴馬、川普、拜登的劇烈變化(以及包括2024川普是否可能會捲土重來)。今日美國在援烏的時候,也許或多或少要考慮到這樣一個潛在的問題:由於烏軍中有一部分武裝是納粹性質的(如亞速營),國際援烏志願兵裡也不排除混入少量恐怖主義分子,如果將來部分美國和北約的援助武器最終落入這些人之手,會否對美國及北約產生反噬效應與安全憂慮,仍有待進一步觀察。

二、拜登對華動作頻頻

從目前情況看,拜登似乎也明確感受到了川普勢力帶來的壓力。2022年以來,特別是進入2022年夏季之後,拜登政府開始明顯地以更大力度打「中國牌」,做出一系列動作舉措。5月12至13日,美國-東盟特別峰會(U.S.-ASEAN Special Summit)在華盛頓召開,除菲律賓和緬甸領導人外,東盟各國領導人首次受邀而齊聚於白宮;5月23日,拜登、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和印度總理莫迪在東京舉行「印太繁榮經濟框架」(簡稱「印太經濟框架」、IPEF)啓動儀式,首批參與國共有14個國家;同日,岸田文雄與拜登舉行會談,會後雙方舉行聯合記者會,拜登在記者會上表示,如果中國大陸對臺灣地區發起行動,美國將進行軍事幹預。美國《華盛頓郵報》認爲,這是美方「幾十年來,就臺灣問題做出最有力、最公開的表態之一」;5月26日,美國務卿布林肯在喬治·華盛頓大學發表對華政策演講,態度整體較爲強硬;6月,美國務院常務副國務卿雪蔓對亞洲進行了爲期9天的訪問行程,到訪韓國、菲律賓、越南和老撾等地,繼續鼓吹要打造「一個更互聯、繁榮、安全和有彈性的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6月,美國貿易代表戴琪和其他13個IPEF國家代表在巴黎舉行非正式會議;同樣在6月,美國防長奧斯汀公開稱美方對臺政策沒有變,「是中方變了」,並稱中國對周邊地區採取了所謂「更具脅迫性和侵略性的態度」。

對待這一系列挑戰,中方表現相對較爲剋制,2022年6月,楊潔篪同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在盧森堡舉行會晤,楊潔篪表示,中美關係處在關鍵十字路口,相互尊重、和平共處、合作共贏三原則是中美正確相處之道,符合中美兩國人民根本利益,符合國際社會普遍願望,理應成爲發展中美關係的根本遵循。中方願同美方探討實現這一願景的路徑和方法。中方反對以競爭定義中美關係。美方應端正對華戰略認知,作出正確抉擇,同中方相向而行。客觀地講,拜登政府對華也並非全盤皆是惡意,如就在最近,拜登告訴其內閣成員,他個人傾向於放寬川普時期部分對華關稅。

無可否認的一點是,在民調滿意度的表現上,拜登真是差強人意。到2022年4月下旬的時候,多家民調都顯示「拜登的民調滿意度和川普同期相比簡直半斤八兩」(Biden’s approval ‘most similar to his predecessor’ Donald Trump at this point in presidency)。美國商務部2022年4月底公佈的數據顯示,2022年第一季度美國實際國內生產總值按年率計算下降1.4%,是2020年第二季度(當時背景是新冠疫情在美大爆發)以來美國經濟的首次萎縮。當這個新聞剛公佈的時候,CNN發評論直接說:「這昭示了2022年民主黨中期選舉選情可能相當不妙」(A disastrous day for Democrats\' 2022 chances)。

2022年5月初,美國新冠死亡人數已極端接近100萬關口,新冠入院人數和預測病亡人數都開始呈現爬升趨勢,CNN 5月的一項民調顯示出,約80%的受訪者認爲拜登政府在對抗通脹方面做的不夠,只有23%的受訪者認爲現在美國經濟狀況挺景氣的,有32%的受訪者認爲美國目前的各項情況和整體發展勢頭都還不錯,對於拜登政府的整體經濟政策,只有34%表示肯定,66%的受訪者都表示了否定。2022年6月,美國勞工部公佈數據顯示,5月美國消費者價格指數(CPI)環比上漲1.0%,遠高於4月環比漲幅0.3%;同比上漲8.6%,爲1981年12月以來的最高水平。美聯準會最近的大幅度加息,被一些經濟學者評估爲將可能會造成「手術成功,但病人死亡」的潛在大麻煩。

每日持續彙總多方數據做綜合測評的538網站,在2022年錄得了前所未有的拜登民意支持新低。其中,2月27日綜合數據顯示,拜登民意滿意度跌至40.4%,已相當接近於擊穿40%防線。後因俄、烏事態發展有所好轉(以美國視角看),至3月13日最高衝回到43%,但之後又開始轉頭向下走(主要受經濟指標所累),最終在6月13日首次直接擊穿40%線,進入3字頭區間,6月13日是拜登執政的第510天,此日拜登538綜合民調支持率僅爲39.7%,而川普執政的第510天538綜合民調支持率爲41.8%,高過拜登兩個百分點。2022年6月,CNN政治板塊有一則這樣的報導:拜登慘澹的民調已成他總統任期的常規狀態 (Biden\'s dismal poll numbers are a feature, not a glitch, of his presidency),同樣在6月,CNN還有這樣一則報導: 從2021年初國會山騷亂事件以來川普變得愈發受歡迎了(Trump has become more popular since the January 6 Capitol attack)。

拜登對外的成績至少看起來比其處理內政的水平要稍微好一些。但即便如此,仍是問題多多。2022年3月,學者James D. Boys回顧了拜登執政第一年的外交政策,發現面臨的問題多於提出的解方,總體的態勢是:已建立以拜登爲中心的統一領導,但還未能有效掌控全局的各個方面(In Charge, But Not in Control)。另有美國學者在2022年5月認爲,拜登的整體對華政策是文辭漂亮,但實際細節相對就較爲不足(Eloquent but Inadequate)。

三、從歐洲政治的角度看

曾有學者將歐洲近年興起的民粹主義政治浪潮稱之爲「對於不夠民主的當代自由主義的一種不夠自由的卻似乎要更爲民主的迴應」。正如學者Rosa Balfour所指出的那樣,其實,在俄烏衝突事起之前,在除波蘭和波羅的海國家之外的歐洲區列國裡,其實都廣泛存在着同情俄羅斯,甚至於挺俄羅斯的社會情緒。儘管這種情緒並未能佔到主導(或者普遍性)的優勢位置,但其客觀上的確實存在,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不少時候不止是右翼人士會有這種親俄的想法,有時左翼人士也會有。整體來說,這並非一種非常邊緣性的看法。

從一個更爲宏觀的角度說,則正如學者Scott Lavery等人在2021年初的論文裡就已指出的那樣,歐洲當前面臨的是一種新的全球性範圍的失序現象和快速變遷現象,而歐洲致力於求索的則是一種相對而言的「自主性」地位。學者Andrew Cottey在2021年的研究認爲,歐洲與俄羅斯之間的較長時段基本和平態勢很大概率仍將會繼續保持下去。我們看到,儘管歐洲在俄烏衝突爆發之後堅定支持烏方,提供了各種援助,但歐洲也並未直接進場去和俄羅斯進行正面衝突對抗。

2022年法國大選,面對勒龐的強力挑戰,馬克宏應付裕如,成功衛冕,法國政壇波瀾不驚,沒有出現大的黑天鵝事件(另外,最近在斯洛維尼亞的選舉也呈現出相似的態勢)。這種結果,除了歸功於馬克宏的施政,很重要的一點恐怕還是俄烏事態的外部因素,因爲不少選民似乎都認爲勒龐和普丁關係走得太近,儘管勒龐在這方面不斷爲自己辯護,但似乎效力有限。這個情況,美國的政治保守派勢力必定看在眼裡,因此,太攻擊拜登軟弱,而太讚揚普丁厲害,讚揚普丁盤算深遠、手段狠辣,就很可能並不是一種會特別得分的戰法。事實上,就連勒龐,在法國大選的最後衝刺階段,都努力試圖撇清自己和普丁及莫斯科之間的關係(其實俄烏衝突爆發之後,很多歐洲右翼民粹領袖都有類似的做法)。

尤其是普丁在對烏克蘭軍事行動的初期階段,顯示出不少力不從心之處,拜登雖未直接介入事態,但一直給烏方提供各種支援,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特別去猛烈攻擊拜登,而動輒讚譽普丁,恐怕較難在美國國內民意支持上有所突破。因此,他們大概率會選擇別的戰法。尤其值得注意的一點是,馬克宏和拜登的民調滿意度都是40%出頭,因此,儘管法國和美國的選制與政治體制都有顯著不同,馬克宏能守得住,拜登就未必一定會守不住,不管現在看起來他和川普相較有多麼弱勢。

與此同時,2022年法國大選也給我們另一個啓示。儘管勒龐對馬克宏的挑戰並沒成功,但她的確也創造出了頗爲不俗的戰績,獲得了近42%的法國選民支持,甚至有西方主流媒體說,勒龐勢力已經在法國登堂入室,成爲政治主流的一部分。而且,勒龐與普丁有較密切的關係史,在如今全西方都激烈反俄的背景下,勒龐仍能拿到如此高票,本身就很說明問題。的確,這次法國大選並沒有成爲類似脫歐和2016川普獲勝那樣的民粹主義黑天鵝事件,但同樣的邏輯,這次勒龐的表現似乎也或多或少說明,西方世界的民粹主義政治浪潮並未真正落幕,反而在某種程度上呈現出方興未艾的態勢,也似乎昭示着,川普這類人在2024的總統大選中,仍有相當之機會。

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還應將此事和最近匈牙利選舉的情勢聯繫起來看。在最近匈牙利選舉中,右翼的奧班政權輕鬆獲得大勝,得以繼續連任。無怪乎分析人士Stephen Collinson會指出,川普持續在如今的美國共和黨內發揮重大影響力,且民調數值不輸於拜登,奧班在匈牙利大勝連任(西方媒體一般將塞爾維亞武契奇最近的成功連任也算在此列),以及勒龐雖敗選,但和馬克宏差距縮小,且選戰給馬克宏造成巨大壓力,這幾件事都反映出了同一個機理:亦即,西方右翼民粹主義勢力的影響遠未退潮,他們兜售的那種「傳統老派政客無法幫助解決人們目前所面臨的實際問題」的論調仍是方興未艾,很有市場。

如果要給Collinson這個分析再加一個限定,我們應特別看到,這些事件其實都是在俄烏衝突(及西方社會輿論海嘯般的一邊倒反對俄國出兵)的大背景下發生的,明乎此點,也就更能理解其蘊含的深意。更有論者直接說普丁、川普、勒龐這些人其實都直接得益於新自由主義秩序的垮臺。事實上,從總體來講,正如2022年4月出爐的一份英國學術機構的報告所說的那樣,俄烏戰爭事起之後,歐洲右翼民粹主義政黨領導者們的選戰情勢並沒有受到太多的來自其與普丁的既往聯結的衝擊,其支持者的聲浪也並未隨之煙消雲散。正是基於這個奇特的現象,美國著名政論家Fareed Zakaria不禁感嘆:「右翼勢力正欣欣向榮——哪怕他們是普丁的朋友,也阻礙不了其廣受歡迎程度」。評論人士Derek Royden更是揭示出深層次的機制:目前歐洲列國左翼勢力普遍比較渙散,缺乏真正統一的聯合左翼力量,所以常常剩下右翼中的傳統建制派右翼去獨自對抗來自右翼民粹主義勢力的衝擊。

如果俄烏戰事延長,外溢效應不受控制,那麼理論上講,歐洲經濟會遭受到直接的衝擊(例如,2022年4月,德國央行已發出警告,如戰爭持續下去,德國的經濟可能會萎縮2%),而這,反過來又很可能會給右翼民粹勢力提供新的增長溫牀。

而且,我們也要看到,對於不少以反對接收難民立場而著稱的歐洲右翼民粹主義政黨來說,他們的見風使舵,在俄烏戰爭環境下與俄羅斯拉開一定距離,其實並不僅僅只是爲了贏得選票上的計算與考量。在這些人看來,來自烏克蘭的難民,和來自中東與其它地方的難民是不同的,前者屬於歐洲大框架內的廣義同胞,後者則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異族,因此,在接納前者時,尺度的拿捏界限自然會放寬一點。

另外,正如學者辜學武所指出的那樣,在以德國爲首的一些歐洲國家看來,此番俄烏衝突之後,他們可能會致力於將其對外關係的側重點進行多元化調整,以避免過於着力在特定國家之上。具體而微地說,也許會強調對印關係(因爲印度號稱是「世界最大民主國家」),而一定程度降低對華關係的熱度。我們要對這種可能發生的情勢做好充分準備和預判。

四、中國當如何應對

作爲中國,特別需要防範的一點是,美國兩黨在高度極化時代取得某種一致共識,即將中俄完全渲染爲鐵板一塊的一體化而做相關的國際輿論宣傳。實際上,中國立場持平,並不有所偏袒,且希望勸和俄烏。在這種形勢下,中美都需要拉到更多的國際友好聲音。搞好中歐關係的穩定平衡,也許是中方進行戰略破局的其中一種妙法。

數據顯示,2021年中歐雙邊貿易額超過8200億美元,創下歷史新高。中國保持歐盟第一大貨物貿易伙伴地位,歐盟則是中國第二大貨物貿易伙伴。中歐雙向投資規模累計超過2700億美元。復旦姚旭博士等近日做出的分析報告也直指,搞好中歐關係,與防止「中美競爭失控」一樣重要。

於發展中歐關係之外,我們也許還需要考慮到這樣一種情況。由於在烏克蘭的推進並不順利,拜登在烏克蘭所使用的方法(大力支援烏方但不直接軍事介入)客觀上給普丁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普丁很可能會進一步加大對川普的支持和助攻力度,加強對美國政治極化的攪動,希望川普在2024上臺,並進而實現莫斯科對華盛頓的某種影響力,雖然說按照現在西方的整體輿論氛圍走向,川普已不大可能去實現他的「聯俄製華」之策。

在2020年8月的時候,曾有美方的情報認爲,俄國在2020年美國大選中是反對拜登,而傾向於支持川普的。而俄羅斯的國營電視臺,在處理川普-拜登間紛爭時的常規手法也是往往傾向於褒揚前者,而貶損後者。在這個問題上,中國需要特別審慎,小心以待之。

另外,中美之間,雖然摩擦很多,卻也並不必然相互敵對。美國中國問題專家李侃如最近頗富深思地指出「中美之間的武裝對抗是絕對不可接受的,然而美國的對臺政策卻在爲一場臺海戰爭搧風點火。我們需要主動與中國開展高級別的戰略對話,澄清並解決雙方的紅線問題,以避免美中在臺灣問題上的衝突」,這種冷靜的態度是有道理的。同時,中美民間交往渠道仍值得被繼續發展和推進。正如中國駐美大使秦剛最近多次表示:「中美關係的根基在民間,希望在民間」。(作者爲復旦大學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青年副研究員)

文章來源:中評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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