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動畫電影潛力無限

“六一”國際兒童節如期而至,電影六一檔攜《潛艇總動員:尋龍》等多部動畫電影登場,受到大衆關注。春節檔上映的《熊出沒·逆轉時空》第三次延長放映,票房突破20億元。2023年動畫電影市場整體票房達2020—2022年均值的2倍以上,一年內出現《長安三萬裡》《熊出沒·伴我“熊芯”》兩部十億元級票房電影。這些現象表明,觀衆對動畫電影的偏好明顯增強,動畫電影正成爲推動中國電影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動能。站在這樣的發展節點,我們必須正確認識動畫電影出現的新現象、新趨勢,以科學發展觀念,挖掘動畫電影的巨大潛力。

類型升級成就更多“閤家歡”觀影現象

有一段時間,提到動畫電影,人們的反應就是“給小孩看的”。由“喜羊羊與灰太狼”“豬豬俠”等以低齡羣體爲目標受衆的電視動畫IP推出系列動畫電影,受到小觀衆追捧。然而,部分作品將“低齡”與“低幼”甚至“低智”畫等號,故事缺乏深度,內涵空洞淺白,孩子看後留不下什麼有益思考,被孩子拉進影院的家長更是將一兩個小時的觀影視爲煎熬。針對這個情況,創作者調整思路,以強情節、震撼視效滿足成人觀衆的觀看需求,又出現說教味過濃、成年人議題少兒不宜等新問題。其實,無論是“低幼化”還是“成人化”,都是創作者錯誤地將兒童和成人審美趣味對立起來的結果。動畫電影若想在更廣闊的範圍內獲得市場認可,必須進行類型升級,走“閤家歡”路線,找到不同年齡觀衆審美趣味交匯相通的地方。

兒童的審美心理建立在直觀具體的形象基礎上,偏好擬人化的童話、神話。而成人更多地受到理性邏輯的支配,喜歡貼近現實,有文化深度,能引發哲思的影視內容。但每個成人內心深處都有一種返璞歸真的“童年情結”,渴望重新體驗充滿愛與美的童年世界。所以,成長成了衆多“閤家歡”故事的主題——這既契合兒童內心渴望長大成人,早日體驗成人世界的訴求,也滿足成人觀衆釋放情緒和慰藉心靈的需求。比如,《熊出沒·逆轉時空》裡的光頭強偶然得到一次重新選擇人生的機會,爲挽救朋友熊大、熊二而展開時空冒險,再次獲得心靈成長。這個故事找到了成人重溫童年、回顧人生的願望與兒童體驗生活、預演人生的願望的結合點,將對都市職場發展、人生價值追尋等現實議題的思考植入戲劇深層結構中,再以妙趣橫生的喜劇情節講述出來,營造一個具有開放性的空間,使不同年齡層的受衆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思維特性發現文本中不同的魅力,爲“閤家歡”創作提供借鑑。

用當代審美觀念對優秀傳統文化再解讀

“閤家歡”應在簡單易懂的故事中蘊含一種深邃度和複雜性,而在作品中融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內容,不失爲一種有效路徑。回溯我國動畫電影發展歷程,傳統文化內容是創作的重要素材來源。尤其是曾創造中國動畫發展高峰的“中國動畫學派”,其作品大多以傳統文化爲創意源頭,以中國元素爲表達形式,以民族風骨爲精神內涵。

近年來,社會各界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越來越重視。隨着文化自信的穩步提升,人們不再將傳統文化視爲遙遠的古代遺產,而是把它們當成可與現代生活相融合的文化資源。很多動畫電影創作結合時代特色與審美需求,對傳統文化元素進行吸收利用,業界將此創作潮流稱爲“新中國動畫學派”。

從“中國動畫學派”到“新中國動畫學派”,動畫電影對傳統文化的表達策略經歷了從重現式表達到重構式表達的轉變。《大鬧天宮》《哪吒鬧海》等經典動畫電影不論故事情節還是角色設定,都力求忠實原故事,以動畫形式對文字記錄的傳統文化內容進行視聽化創作。在20世紀影視行業尚不發達、人們文化娛樂選擇匱乏的情況下,這些作品讓觀衆直觀形象地瞭解傳統文化內容,增強他們對傳統文化的興趣和認同,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新世紀以來,隨着影視行業迅猛發展以及互聯網崛起,人們的觀影經驗愈加豐富,觀賞渠道愈發便捷,越來越不滿足於在電影院重溫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動畫電影人及時調整創作策略,在保留傳統文化內涵基礎上,用當代審美觀念進行再創作。這種重構式表達主要體現在對情節的陌生化處理、角色的顛覆性重塑、傳統文化觀念的現代化詮釋等方面。比如,《哪吒之魔童降世》把人們印象中俊朗勇毅的哪吒塑造成愛惹麻煩、渴望父母關愛的“熊孩子”,把“哪吒鬧海”的傳說演繹成哪吒努力改變自己魔丸轉世、將遭受天雷災難的命運,守護陳塘關百姓的故事,還把原故事所弘揚的疾惡如仇、除暴安良、不畏強權的民族精神,融入哪吒“我命由我不由天”這句富有現代意識的宣言中來,實現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

成爲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重要介質

動畫電影不僅爲國內觀衆喜愛,還跨越文化壁壘,受到外國觀衆的喜愛,成爲中國文化走出去、提升文化軟實力的重要介質。2020年至2022年中國電影海外網絡傳播力排名前30名的榜單上,《新神榜:楊戩》等動畫電影榜上有名;《白蛇2:青蛇劫起》《新神榜:哪吒重生》在海外視頻網站上線,吸引很多觀衆二刷、三刷;《深海》在法國上映時,觀影人次超15萬……近年來,動畫電影走出去的成功案例越來越多。

分析這些作品吸引海外觀衆的原因,一個重要因素是它們在多種文化交融溝通的過程中既堅守中國獨特的審美文化,又反映人類共同的價值訴求。比如,《深海》講述少女參宿在父母離異後,難以融入父親的再婚家庭,在夢境中來到神秘海底世界,開啓一段獨特生命旅途,獲得心靈療愈的過程。創作者自主研發“粒子水墨”技術,用億萬粒子堆積出斑斕的洋流、火紅的雲海、翻騰的海浪等具有中國傳統水墨風格的景象,表現參宿想象出的神奇世界,表達參宿對情感溫暖的希冀渴望。對視聽奇觀的欣賞,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對生命和生活的探尋,都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審美意趣方面的共通點。《深海》以這些內容拉近作品與海外受衆的心理距離,讓他們產生濃厚的觀影興趣和共情心理。除了如《深海》這般探索中國文化元素國際化表達的做法,我們還可以將世界文化符號進行本土化編碼。比如,《哪吒之魔童降世》以朋克風的黑眼圈眼妝塑造具有反叛精神的少年英雄形象。《新神榜:哪吒重生》將故事設置在東海市充滿工業氣息的場景中,賦予作品一種後現代風格。《搖滾藏獒》在主人公的追夢過程中大量運用西方風格的搖滾樂,烘托陽光勵志的氛圍。

動畫電影人以“以我爲主、化用天下、縱橫古今”的氣魄,對傳統文化元素進行挖掘,對外來文化元素進行融合,致力於創作出更多反映人類共同價值訴求的優秀作品。順着這種思路發展下去,推進傳統與現代、虛擬與現實、民族與世界深度融合,充分釋放新技術、新理念賦能創作的巨大潛能,中國動畫將以更爲豐厚的人文內涵、崇高的藝術品格、非凡的觀賞體驗,在更廣闊的範圍內獲得觀衆好評和市場肯定。

(作者:黃華、謝凌帆,分別系福建師範大學傳播學院教授,福建師範大學馬克思主義與當代媒介研究中心科研助理)

來源: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