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產拋棄奢侈品後,櫃姐們從年薪百萬到月入三千

作者:Lily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三聯生活實驗室

當代年輕人最不敢逛的地方,可能就是奢侈品專櫃了。

在大衆印象中,奢侈品的櫃哥櫃姐們總是衣着光鮮、全妝上崗。只需輕輕一眼,他們就能通過你今天的行頭,琢磨出你的消費能力。互聯網上甚至流傳着不少“00後勇闖專櫃”的vlog,博主們故意穿得很樸素,以此來測試對方的服務態度。

給外界留下刻板印象的原因之一,是因爲櫃哥櫃姐們離金錢和名利的距離太近。過去,在他們之間不乏有年薪百萬的傳說。有不少海歸也因爲夢想加入奢侈品行業,便把這份工作,作爲自己階級躍升的敲門磚。

但近兩年來,這一看似光鮮亮麗的職業,漸漸光環不再。最新數據顯示,LV在日本以外的亞洲地區銷售額今年下降了14%,Burberry在中國大陸的銷售額也下滑了21%,Gucci上半年的年收入同樣大跌20%。

奢侈品品牌業績下滑,櫃哥櫃姐們也隨之面臨降薪潮。在LV工作過兩年的一位櫃姐表示,剛入職的時候,每月100萬的業績幾乎都能完成,稅後工資將近兩萬。“根本不用花心思推銷,客人們搶貨還來不及。”

後來伴隨着消費跳水的趨勢,來詢貨的顧客肉眼可見地減少,曾經還需要排隊控制客流的LV,今年部分門店也開始門可羅雀。離職前的半年,她幾乎每月只能拿到稅後8千塊的底薪。

有奢侈品櫃姐透露,如今很多崗位會降低正式員工的招聘數量,轉而招聘管培生,“不僅底薪只有幾千塊,完不成業績還要倒扣錢,因此一個月到手3000,也是有可能的。”

“別說中產了,就連富人也在節流。以前買珠寶的客人現在去買成衣了,買成衣的現在去買鞋子了,一層一層往下降……有位客人之前每個月都來買些衣服,現在連我的消息都不怎麼回了。”

奢侈品行業的寂靜,讓不少消費者也感知到了苗頭。有人發現,以前對自己若即若離的櫃姐,最近開始主動發信息噓寒問暖。

爲了賣貨,不少奢侈品銷售開始在社交媒體上整活

甚至還有人發帖稱,以前爲了買一個愛馬仕菜籃子,最多的時候需要額外花2萬多“配貨”。現在竟然有櫃姐主動“送包”:菜籃子您要嗎?不用配貨。

當買奢侈品的人也在扭緊花錢的水龍頭,櫃哥櫃姐們的日子,開始不好過了。

奢侈品行業的寒氣,不是一夜之間到來的。

有不少櫃哥櫃姐表示,他們其實並非只和有錢客戶打交道,“這樣的人畢竟稀缺,不是人人都能接觸得到的。”

他們一半以上的業績來源,其實都來自於中產羣體。可今年,不少中產都經歷了消費大跳水,寧可背上帆布包,也不願意去奢侈品店配貨了,櫃哥櫃姐們的業績,也因此遭受重創。

在香奈兒工作了3年的Cicia,是澳洲留學的海歸碩士,藝術管理專業出身。她第一次感知到行業的寒意,是她發現之前頻繁來找她要貨的客人們,似乎一夜之間消失了。

“以前他們每個週末都會來逛逛,一個月消費幾十上百萬是常有的事。現在就算主動發微信問候,他們也只會推辭說有空再來看看。”

客人消費變少了,Cicia想完成每個月200多萬的業績,也越來越難。“之前我們賣東西,還會挑挑顧客。因爲擺件、配飾和珠寶這種非主打產品的提成更高,所以會買這些東西的客人,是我們眼中的優質客戶,要重點維護。但現在,別說賣這些‘周邊’了,有客人能來買一個基礎款的包,我也很高興了。”

不僅業績堪憂,Cicia的工作環境也在迅速惡化。“以前生意好,大家都有錢賺,所以都和和氣氣的,哪兒有空內鬥;如今,因爲優質客戶太稀缺,想完成業績就免不了得罪同事。上班不到三年,同事已經換了兩三波。”

生意冷清時,門店外面沒有任何人排隊

在行業寒冬之下,Cicia拿到手的錢明顯變少了。“我之前一個月能拿3、4萬,今年底薪1萬塊,提成能有兩三千就謝天謝地了。”

在LV工作了兩年的桃子說,提成其實不是她最在意的,完成業績纔是。“因爲提成真的跟大家想象中的相去甚遠。絕大多數老花經典款都沒有提成;賣出去一隻20萬的鱷魚皮,稅後提成只有3500;只有賣皮箱、麻將桌這種小衆的品類,提成比例纔會更高,但買這些東西的人畢竟鳳毛麟角。”

老花款包包的提成幾乎沒有/受訪者供圖

爲了完成業績,不少櫃哥櫃姐開始逼着自己去“騷擾”顧客,主動找客人聊天,再找機會試探對方想不想買東西。“我其實也覺得很不好意思,覺得這樣太有目的性了。但是沒辦法,現在生意不好做。”

對於奢侈品消費者的消費觀,桃子有自己的認知。“有錢的消費者也不傻,就算買也要合計一下性價比。前幾個月日本買LV那麼便宜,服務又好,爲啥不飛到國外去買呢?”

在社交媒體上,模仿櫃哥櫃姐的工作狀態,已成爲心照不宣的流量密碼。這些視頻普遍演繹了一種刻板印象,那就是奢侈品櫃員們似乎只願意圍着VIC(very important customer)轉,對待散客態度則很冷淡。

曾在LV做過五年櫃哥的PP表示,有些時候迫於業績的壓力,就真的無暇多跟散客寒暄。

“我們就是站在流水線前的工人,趕緊把這單完成,才能接下一單。可能我跟客人多說幾句話,今天的KPI就完不成了。此外,很多散客來買的都是老花經典款,有時候會很爲難。因爲如果每月售賣的大部分都是兩萬塊以下的老花包,就會被領導約談,說你售賣的品類佔比不健康。”

而在身處降薪潮之時,完成KPI更加成爲奢侈品銷售的頭等大事。

爲了留住顧客,PP曾經需要頻頻跟客戶噓寒問暖,送送公關禮物,“我有60個顧客會重點維護,每天一個一個發消息,問問王姐今天咋樣最近有沒有缺啥,劉姐今天出了個新包要不要來看看。”

忙了一天一看業績,天塌了/圖源:榴蓮爆珠(櫃哥版)

但還是發現,一些曾每年消費上百萬的客人,如今也買不動了。

有的客人實在不好意思,但又不想多花錢,就會買便宜的“照顧一下”生意。“我發消息推銷時,會給他們整理一個產品表格。發的次數多了,有的客人就會挑表上最便宜的首飾、絲巾,意思一下。”

LV的絲巾價格在兩千元以內

在行情好的時候,PP最多拿過4萬塊的月薪。“一些賣珠寶、腕錶的櫃姐,她們的工資會更高,好的時候能做到月薪10萬以上。”

如今儘管薪水大幅縮水,可習慣了用高級品牌包裝自己的櫃哥櫃姐們,消費水平卻很難跟着降級。“在這個行業,你的穿着打扮就是立足的根本。我做不到穿着淘寶貨上班,就算一個月薪水只有幾千的時候,也會咬着牙買自家品牌的新款。”

辭職之後的PP,現在在北京某二奢門店工作。專櫃奢侈品賣不動了,但他的二奢生意卻在今年格外火熱。“有之前的老顧客,現在也來我這裡找我買二手包了。專櫃買Gucci的價錢,在二奢店能買愛馬仕的基礎款。有錢人不就是這樣嘛?他們更懂得該省省該花花。”

儘管正在經歷降薪潮,但每天接觸奢侈品的光環,依然讓一些年輕人對這個行業心生嚮往。

剛從英國留學回來的33,今年入職了Dior當櫃姐,但很快便對這份工作祛魅了。

“其實工作久了,就覺得自己像是皇宮裡的宮女。那些光鮮亮麗的生活確實是真的,但也確實不屬於自己。”

櫃姐們也有着光鮮亮麗的生活,經常會被邀請看展

在經歷降薪後,他們更加發現,除了頂級富人會擁有華麗世界的入場券,無論是自己,還是普通消費者,都離那個世界很遠。

對於自己曾引以爲豪的品牌價值,33也開始有了懷疑。

“以前以爲每天跟有錢客戶打交道,我也能找到機會實現更光鮮耀眼的人生。

但如今看來,我們與他們的關聯可能只是空中樓閣。現在發現,當他們不想花錢了,人便在對話框中消失了。”

ENDING:

當月薪從泡沫迴歸正常,櫃哥櫃姐們更加深刻地意識到,華麗的名利場和普通打工人之間的距離。

“剛入行的時候,自己還會奢侈品賺錢奢侈品花。現在我每天坐公交車上班,也不會再靠買大牌來武裝自己。”

經歷了行業的起起伏伏,很多奢侈品銷售也開始對富人圈層有了新的認識。

“很多人不理解,爲什麼會有人花幾萬塊買一個包。事實上有錢人買奢侈品,根本不是爲了炫耀logo,而是爲了成爲VIC,這樣就拿到了上流社會的入場券。

他們花了錢買奢侈品,卻能靠社交和人脈賺到更多的錢。而普通人花錢買奢侈品,那個logo,其實沒多少人真的在意。”

本文轉載自【三聯生活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