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電影,有一個算一個,夠酷
時隔八年,
傑夫·尼克爾斯
再次帶着他的美國本土故事迴歸。
本片的靈感來源是攝影記者丹尼·萊昂1967年出版的新聞攝影集《摩托騎士
(The Bikeriders)
》。
新聞攝影集用攝影作品和人物採訪記錄了20世紀60年代美國中西部摩托車俱樂部——亡命之徒摩托車俱樂部
(Outlaws Motorcycle Club)
成員的生活方式。
細緻豐富的生活資料成爲傑夫·尼克爾斯絕佳的電影創作土壤。
自從2003年看過這部新聞攝影集,傑夫就一直想把它拍成電影。
演員
邁克爾·珊農
是他的長期合作伙伴,傑夫在好幾個片場跟他講了無數次拍攝摩托車俱樂部電影的想法。
邁克爾·珊農刺激他:“你永遠不會拍那部電影的!”
現如今,傑夫·尼克爾斯不僅拍出來了,還找到邁克爾·珊農出演。
本片在北美打分網站爛番茄上獲得了80%的新鮮度,Metacritic網站綜評70分,但觀衆評分卻稍顯平庸,爲6.5分。
傑夫·尼克爾斯心心念唸的作品似乎沒那麼符合觀衆的口味。
回不去的60年代
傑夫·尼克爾斯嘗試還原丹尼·萊昂新聞攝影集的主題:
對摩托騎士生活的記錄,對美國逝去的黃金年代的懷念。
電影[摩托騎士]的故事背景從1963年開始,這也是丹尼·萊昂開始跟隨亡命之徒俱樂部拍攝和採訪的年份。
彼時,在丹尼·萊昂生活的60年代初,人們對騎摩托車的人的普遍認知與暴力和犯罪分不開。
同樣是摩托車愛好者的丹尼·萊昂被這些僭越法律的飛車黨吸引,加入了亡命之徒俱樂部,試圖“記錄和讚頌美國摩托騎士的生活。”
如果說丹尼·萊昂記錄了一個平面的60年代,[摩托騎士]就補全了照片後面的第三個維度。
片中的“破壞者
(Vandals)
”俱樂部是亡命之徒俱樂部的化身。
全片講述了從1963年到1973年間的10年,破壞者俱樂部從單純的摩托車比賽俱樂部一步步淪落爲犯罪組織的過程。
傑夫·尼克爾斯成功實現了他想要的記錄屬性。
昏黃的色調,滿屏的哈雷·戴維森
(Harley-Davidson)
摩托車,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
男人們的衣服總是髒的,女人們的髮型和眼線精緻又誇張,煙霧繚繞的酒吧。
一切都是60年代的精準重現,我們似乎能聞到畫面中滲透出來的專屬於60年代的汽油味。
當女主角凱西
(Kathy)
走進街角的酒吧,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本尼
(Benny)
的地方。
酒吧裡燈光幽暗、煙霧繚繞,自動點唱機、遊戲機放在角落。
本尼在臺球桌旁,身後的玻璃窗格透出彩色的光,這是故事的開始,踏進這個酒吧,就像回到了60年代。
高速路上耀眼的摩托車燈,引擎聲配上60年代的音樂,風從耳邊和髮絲間呼嘯而過,竟有些許詩意縈繞其間。
雙手拄在臺球桌上低着頭的本尼,後視鏡的反光中正在修車的卡爾
(Cal)
,和家人一起站在白色籬笆牆周圍接受採訪的蟑螂
(Cockroach)
傑夫·尼克爾斯盡力還原了很多丹尼·萊昂照片背後的故事,像是對丹尼·萊昂的致敬,對摩托車俱樂部黃金時代的致敬,對60年代的致敬。
孤獨的靈魂需要歸屬
動盪的年代中,人們需要心靈歸屬。
特定的時代幫助了摩托車俱樂部的發展和壯大。
50年代美國經濟的繁榮發展讓美國夢有了清晰的形狀,就是美國中產的生活:
住在郊區的大房子,有完整的家庭,過着寧靜的生活。
60年代的美國則是動盪的,隨着戰爭、民權運動等社會變革,安穩的生活不復存在。
戰爭的創傷、新思潮的出現,讓人們開始反對傳統的社會秩序,追求自由。
在文學界他們是“垮掉的一代”,在社會文化中他們是嬉皮士,是摩托車俱樂部。
他們以絕對的自由爲信條,反叛墨守成規的主流文化。
獨自追求自由的人,只能得到孤獨,人終究無法擺脫社會屬性,總是需要個歸屬。
片中借布魯西
(Bruci)
之口說出摩托車俱樂部的本質:
“所有人都渴望有個歸屬,我的意思是,俱樂部的本質就在於此。”
對歸屬感的強烈渴望在俱樂部成立之初形成了成員之間穩固的契約精神。
就像本尼腳受傷的時候,不管他能不能走路,只要約翰尼
(Johnny)
要求他騎車回俱樂部,他就不顧身體狀況去騎摩托車。
這樣的忠誠寥若晨星,不摻雜任何雜質的感情。
是人們願意追隨的。也是能夠超出時代的。
在社交媒體和人工智能的催化之下,我們被迫承受着人類情感的異化,某種程度上這是無能爲力的。
當下,我們同樣需要自由,也同樣期望這樣堅固的契約精神,這樣深沉真摯的感情。
如何共情?
這是一個傳統的美國故事,但傑夫·尼克爾斯儘可能做出了符合時代的表達。
在破壞者俱樂部,男人決定一切,女人作爲他們的附屬品,存在的意義只是他們人生的旁觀者。
在原型亡命之徒俱樂部中,女性沒有地位可言,俱樂部成員認爲女人是財產,可以在成員之間交易和出售。
[摩托騎士]有意識地增強了女性的存在感,傑夫·尼克爾斯選擇從幫派中女性的視角來展開故事。
凱西是整個故事的講述人,從她愛上本尼,講到俱樂部的興衰,再到俱樂部和她個人生活的牽扯,從頭至尾都是從她的視角切入。
但這並沒有起到效果,我們借用凱西的眼光,看到的依舊是男人的故事。
凱西在爲數不多的戲份中常常在照顧本尼,還差點被當成妓女淪爲成員們的玩物,以此製造衝突。
Me Too運動之後,僅僅是工具的女性角色不再符合觀衆口味。
以摩托車俱樂部爲主題的作品並不好拍。
前有[飛車黨][逍遙騎士][無愛],後有[混亂之子]。
講述黑幫、犯罪團體興衰史的作品也不好拍,[教父][美國往事][好傢伙],每一部作品都被奉上了神壇。
[摩托騎士]需要一個吸引觀衆的理由。
當湯姆·哈迪像馬龍·白蘭度一樣坐在房間深處,默默注視着整個空間,好像他擁有整個空間裡的一切。
當奧斯汀·巴特勒飾演的本尼因爲不脫外套引火上身,他選擇以暴制暴。
我們會習慣性地在腦海中按照黑幫片的邏輯設想後面的故事。
那麼,約翰尼就是教父,他是團體的話事人,他負責制定規則,只有他有資格做決定,其他人必須追隨。
本尼就是教父手下的得力助手兼打手。
血腥和暴力是必然出現的內容,這樣每一個動作場景都在觀衆的預料之中。
本尼的腳差點斷了,約翰尼幫他報仇直接燒掉事發的酒吧;
因爲意見分歧,成員對約翰尼發起一對一的挑戰;
布魯西的死……情節較高的可預測性消解了暴力場景應有的刺激效果,反覆出現的暴力場景變得沉悶不堪。
沒有什麼是我們在那些經典之作中沒見過的,乃至本尼的死都沒有帶來預想中史詩走向終章一般轟轟烈烈的效果。
於是,剩下的只有疲憊的觀感。
對一部電影來說,破壞者俱樂部的成員不少。
雖然凱西有一一介紹重要的成員,但最後還是有些許潦草作結的意味。
116分鐘的片長並不短,但人物之間缺乏必要的情感建設,導致角色沒有合理的行爲動機。
本尼沉默寡言,勇往直前,常常隱藏情感,連約翰尼都羨慕他身上的自由氣息,不知爲何他對摩托車俱樂部有着不可思議的忠誠。
他的自由從何而來,出人意料的忠誠是因爲什麼?
在攝影集中,本尼的原型角色沒有正臉,也沒有采訪,這個角色本身帶有一些神秘色彩,但他的神秘感不足以成爲他行爲的註解。
凱西和本尼是夫妻,本尼不在的情況下,凱西被其他成員欺負,約翰尼幫忙解決了這件事,但凡他稍微晚來一步,後果便不堪設想。
本尼知道此事後沒有任何作爲,當凱西因此要求他迴歸家庭,放棄俱樂部,本尼卻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這並不是一對讓人信服的夫妻關係。
或許我們可以將本尼的行爲理解爲對絕對自由的追求,家庭和俱樂部讓他陷入兩難,失去了自由,但最終他還是回到了凱西身邊。
片尾,她們開心地一起生活,本尼又放棄了他的摩托車俱樂部,放棄了他堅守多年的忠誠。
凱西告訴我們,俱樂部成員存在的意義就是不遵守規矩。
然而當把他們放在一起,放在一個俱樂部裡,他們卻突然開始建立規則了,並且所有人都要遵守。
我們從來都不知道所謂的規則是什麼。
等到俱樂部從賽車俱樂部演化爲犯罪團體之時,什麼都變了,該到懷念過去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要懷念什麼。
一切都不可避免地有些淺嘗輒止、空洞、無力的意味,對於並不熟悉美國60年代的人來說,它成了考驗耐心的流水賬,倒是有些科普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