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把人物演“活”(藝術生涯・“梅花”這樣綻放(16))
程硯秋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談到,他年輕時讀關於崑曲的古籍,看到“珍珠脫線”的口訣,並不能理解其真意,後來唱多了、想多了、琢磨多了,在唱快板時忽然就明白了這形容是多麼貼切。我曾問杜鎮傑,京劇的老生唱快板有什麼形象的比喻?他說,聽老師們提過一個詞“漆盤託珠”,形容一個老生唱得清晰乾淨、鏗鏘脆亮。
這兩個詞真有畫面感,讓我們想起白居易的“大珠小珠落玉盤”。年初在北京長安大戲院聽杜鎮傑的《失・空・斬》,最後唱到《斬馬謖》,每個字也似漆盤託珠一樣濺跳着,清晰勁健。
“大部分的三國戲都有一個特點,演不好容易溫吞,一味求效果又容易失去韻味。《失・空・斬》是須生演員都唱的一齣戲。早在上世紀80年代,我就和葉蓬老師學過,後來又跟許多老師請教過。剛開始唱時,老師們總說我臺上的表演有火氣,現在才慢慢演出了人物的氣定神閒。”
5月2日,還是長安大戲院,上演讓人百看不厭的《珠簾寨》。“觀寶”一折,聲未起,已是掌聲如潮。謝幕時,很多年輕人擠到前面久久不肯散去。其實《珠簾寨》是杜鎮傑學的第一齣扎靠戲。在京劇裡身穿鎧甲叫作扎靠,《定軍山》的黃忠、《戰太平》的花雲都是靠把老生。對於一個老生來說,扎不上靠相當於缺一條腿。一直唱文戲的杜鎮傑43歲時纔開始和李甫春先生學扎靠。“借一身靠兩把刀,就開始從頭學,北京京劇院六樓的七廳,足足學了三四年。李甫春老師說我這麼晚還學扎靠算是獨一份,之前有一個女先生李慧芳,38歲學的扎靠。”
杜鎮傑成名算早。1987年,26歲的他和於魁智、言興朋等人獲得第一屆全國青年京劇演員電視大賽老生組最佳表演獎,43歲卻有勇氣重新學藝。幾年下來,《珠簾寨》《戰長沙》《定軍山》《戰太平》《問樵鬧府・打棍出箱》《盜宗卷》都學了。這些戲現在是杜鎮傑常演的戲。
“年輕時老想着改變。唱了這麼多年,才覺得先生們總結的‘四功五法’即唱唸做打和手眼身法步太精妙了。有多少人馬,山峰有多高,浪潮有多大,都在眼神上。一身之戲在於臉,一臉之戲在於眼,眼神的運用在表演中被認作是最爲重要的,理解得到,就表現得出。一齣戲一個味兒,不同的人演又是不同的味兒,所以大家才愛看愛聽。”
京劇是演行當、演流派還是演人物?“我想還是演人物。我們總說哪位藝術家演的諸葛亮是‘活諸葛’,說的是把人物演‘活’了。”既然是塑造藝術人物,不同藝術的借鑑就再自然不過了。“趙丹說他在《烈火中永生》的造型和唸白,學習了京劇麒派藝術的創始人周信芳先生。聽老輩兒講,過去北京人藝排《蔡文姬》時,所有演員都來北京京劇院學習,學習京劇的走圓場和雲手。大家覺得京劇的一招一式在舞臺上確實很美。我們也特別愛看於是之的表演,喜歡看《茶館》。話劇表演更注重細節、塑造人物,這是京劇要學習的。”
對於新編戲,杜鎮傑並不排斥:“京劇一直都有編新戲的傳統。”杜鎮傑演過《下魯城》《宰相劉羅鍋》《正考父》《向農》等衆多新編京劇。“新編戲給了你調動所有積累來表現人物的機會。比如在《正考父》中,人物年齡跨度比較大,我就借鑑了《趙氏孤兒》對於不同年齡程嬰的表現手法。正考父老了,騎馬到民間聽老百姓的真實聲音,我就加了一些周信芳先生《徐策跑城》的表演元素。這些嘗試都是有益的。”
2013年,杜鎮傑開始了全新的嘗試,北京京劇院爲他成立了“尋夢承澤”工作室。“一開始就要求一年演24臺戲。不贈票,不重複。我想了想,可以努力。”如今,7年過去了,“尋夢承澤”欣欣然成長着。“老先生過去能唱百出戲,現在我們拼命整理挖掘復排,也就有70多出戲。我的目標是整理演出100齣戲。”今年,“尋夢承澤”工作室安排了18場23齣戲,其中,既有老少咸宜的《四郎探母》《龍鳳呈祥》,又有常演常新的《失・空・斬》《烏盆記》,還有越演越有觀衆緣的《春秋筆》《桑園寄子》……觀衆一年比一年多,年年都有新期待。
“尋夢承澤”,真是好名字――追尋京劇振興的夢,將前輩的藝術精華傳承下去。杜鎮傑慶幸自己依然熱愛京劇、熱愛舞臺,也慶幸越來越多年輕人熱愛京劇、欣賞京劇。
杜鎮傑,北京京劇院國家一級演員,工老生。代表劇目《珠簾寨》《四郎探母》《龍鳳呈祥》《定軍山》《洪洋洞》等。獲第二十二屆中國戲劇梅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