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貴州新城,憑什麼講萬年的故事?
貴安,位於貴陽和安順之間,兩城各取一字,成爲這座新城之名。六百年來,黔中丘原是一出貴陽和安順間的“雙城記”;六百年後,貴安以“大數據”之名爲世人所知,成爲黔中丘原的新明珠。
(正在崛起的“經濟新高地”)
或許,你會以爲貴安只是橫空出世的時代驕子,事實上,它伏線千里,人類行跡不絕如縷,早在萬年前,就已經在貴安大地書寫。
貴安是一個六年三進“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的“新”城:
牛坡洞遺址,入選2016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
招果洞遺址,入選2020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
大松山墓羣,入選2022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
(大松山墓羣遺址)
貴安的城市設計,當然是面向未來之城。但考古工作者們,卻不斷地將它的人類文明史,追溯至距今4萬年前。一座新城,有新的氣象,有的人努力建設,鋪一條貴安通往未來之路;有的人上窮碧落,叩問城市的過去。
因而,貴安的故事,需要先從古老的洞穴說起。
在貴州省博物館,有一套宋代的鷺鳥紋彩色蠟染褶裙,它是省博的“鎮館之寶”之一。這套蠟染裙,整體線條清晰,既有工整嚴謹的構圖,又有細膩熱情的表達,其融合了多種繡法。我們從裙子中,既可以看到古人一針一線的匠心,又能在當下的貴州民藝中找到一脈相承的連接。
這種連接,是穿越千年的人類文明連接。蠟染裙的出土地,在貴安西側,一個叫棺材洞的喀斯特洞穴。
在貴安,解開洞穴秘密的鑰匙之一,叫“洞葬”。出土蠟染裙的棺材洞,是黔中洞葬的代表地之一。生活在此處的苗族聚落,延續着千年的洞葬習俗,故去的人,會安置在棺材之中,放入棺材洞裡。棺材洞的棺材層疊,人類從洞穴裡走出來,最後又回到了洞穴中去。
(沉睡的文化遺產被喚醒)
牛坡洞,位於貴安馬場鎮之南的牛坡。最開始,考古學家在洞穴的表層發現了人類遺蹟;而後數年時間,考古學家在這個洞穴發掘出21個地層,這21個地層,依次發現一萬年前的新石器早期打製石器、五千年前的磨製石器、三千年前的陶片和春秋時期的方格紋陶片…
(牛坡洞出土的陶器)
就在早期的地層裡,考古學家發現了四個萬年前的墓葬,殘存的頭骨旁,打製石器是主人的遺物。它或許沒有鷺鳥紋彩色蠟染褶裙那樣讓人豔羨,但它終於打開了一個讓人研究黔中古人類的窗口,等待着更多古人類體質的揭秘。
(出土的各種石器)
我們或許還不能推測出生活在同一個洞穴裡的古人是什麼關係,但是在貴安,一萬年來的人類活動史,不絕如縷。如今的貴安車水馬龍,或許匆忙人們未必能想到,在那個幽暗的牛坡洞裡,曾經有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整個黔中大地。
(牛坡洞遺址)
要數貴州的春天“網紅”,那非貴安櫻花園莫屬。
三月始,貴安萬畝櫻花開始競相開放,從早櫻到晚櫻,從白如雪的單瓣櫻花到奼紫嫣紅的復瓣櫻花,洋洋灑灑地開着貴安的壩子、坡地和紅楓湖邊,蔚爲大觀。某種意義上,貴安櫻花園是顛覆櫻花審美的存在:在此之前,櫻花總在道路兩旁延伸和日本小調唱和,又或者小河邊落英繽紛,帶着似黛玉葬花般傷感。只有貴安的櫻花,大開大合,如歌的行板。
來自貴安的櫻花,通過國內外知名媒體、多樣的社交平臺和如期而至的賞花人潮,傳播到世界各地,像是通報北半球春天的到來。
如今的貴安櫻花園,毫無疑問是全球知名踏春地。
(外交部“天團”紛紛點贊貴安新區櫻花園)
貴安櫻花海的終章,會開在紅楓湖邊,復瓣晚櫻,在這裡開放。在航拍鏡頭裡,一湖櫻花和遠處的喀斯特峰林相映成趣,呈現特有的黔中氣象。遊人如織,嗟嘆這春日的美好;讀史的人一聲“沉舟側畔千帆過”的感慨,端詳紅楓湖下,這裡是拼湊貴安地區漢代畫像的重要拼圖:數個漢墓,此刻正沉在紅楓湖的湖底。
(貴陽清鎮紅楓湖)
時間撥回到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在此之前,儘管“夜郎貴州”的名號由來已久,但元朝之前的文物,也未嘗見到過。貴州,永樂十一年(1413年)建省,六百年前,這片語焉不詳,六百年來,也算不上歷史備載。這尷尬的情形,在貴安率先撕開了口子:1954年,人們興修羊昌河水利工程,在貴安附近的金家大坪發現了銅器和陶器,學者認爲:這是漢代的文物。
(漢代五銖紋)
兩千多年前,大漢王朝敘事轟轟烈烈;西南一隅,是夜郎王的天下。
1956年,正式大規模的漢墓發掘在平壩農場和夏雲農場開始。學者從埋在地底的土坑、磚室和石室裡,整理出陶器、銅器、鐵器、漆器和錢幣等物品,辨認它的形制、紋樣和文字。有了出土文物的印證,我們可以暢想,兩千年前的人們,在貴安這片熱土上生生不息。《史記·西南夷》對西南地區的記載,終於有了實實在在的比對。
(平壩夏雲尹關母豬龍潭漢墓羣M78出土釉陶壺)
儘管,這些漢墓的發現,還遠遠不能解開想象中夜郎王國的活色生香,但貴州人總算出了一口被人誤解“元朝之前無貴州”的惡氣。1960年,紅楓湖蓄水。一湖櫻花瀲灩,你或許想不到這裡也是貴安續上兩千年前故事的開始。古時明月照今人,下一個櫻花季,賞花的人們,走在紅楓湖邊,不妨說一聲,哦,原來你也在這裡。
大松山,在貴安馬場鎮。大松山墓葬羣,入選2022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貴安有太多的轟轟烈烈,但大松山墓葬羣的發現,纔是貴安真的年代標尺。
圖源:多彩貴州網、衆望新聞
當你翻開《明太祖實錄》或者《土司傳》裡關於黔中的記載,似乎印象中的彼時貴州,總是短兵相接,血雨腥風。然而,對貴安來說,明初的歷史,只是個歷史意外,大松山墓葬羣的發現,纔是貴安歷史的主流:截至2023年1月,大松山墓羣共發掘面積13500平方米,清理墓葬2192座,出土各類文物4000餘件(套),墓葬時代從兩晉一直延續到宋元明時期,延續1400餘年。這延續一千多年的墓葬,沒有一件兵器的出土。
墳壩頂墓羣出土玻璃製品(明)
貴安,是一個和平之地。大松山的千年史,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在這裡,考古學家不再需要在出土文物中揣度黔中的血雨腥風,他們從出土的生活器具中,考據黔中的生活史;在各種飾物中,考據貴安人的藝術思潮;從各色玻璃製品和外來元素中,勾勒出貴安的商貿和交流的盛況。
人類對和平的圖景,或許就是貴安大松山這樣:千年一夢,牛羊無事,百姓下棋。
對貴安來說,三度入選“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不止是文化新聞,還是拼湊貴安脈絡的重要線索。從史前到當代,考古材料書寫的文化從未中斷。這些來來往往的人,他們未必有血脈聯繫,但又總是百慮一致,殊途同歸,選擇了貴安成爲他們的故鄉。
(生態繪就的綠色家園)
當貴安再一次被選擇,成爲我們走向未來之路的重要城市時,是可以理直氣壯地宣告:這不是一個憑空而起的新城,我們有足夠的歷史底蘊,“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圖源:多彩貴州網、衆望新聞
但並非每一個路過貴安的人,都興高采烈。有一個貴安遊客,他的貴安之行就頗爲沮喪,他的名字,叫徐霞客。他人生的最後一次旅行,選擇了西南,從廣西經過貴州,一路走到雲南。讓他沮喪的原因,是在貴安被一個外地挑夫偷了旅費,鬱鬱寡歡。
當我們從他寫的《遊黔日記》裡去覆盤他的貴安旅行時,或許會有一個新結論:對一個職業旅行家來說,錢財意外不過是身外物,他錯過了一個叫“狗場堡”的地方,纔是他貴安之旅的遺憾。他被騙的前一刻,路過在“北山之嘴”的狗場堡,他沒有停留,於是遇上了那個騙子……
(鎮狗場村北斗灣田園風光)
有人考證,北山之嘴的狗場堡,可能就是今天貴安的狗場。如今的狗場,住着仡佬族的居民,仡佬族被認爲是貴州古老的世居民族,徐霞客的一個錯誤決定,讓他失去了瞭解貴州“土著”的機會。這些“土著”,淳樸且善良。那一天,如果徐霞客在狗場留宿,或許仡佬族的老鄉們會隆重地聚在一起,跳起花燈舞,和客人其樂融融,一如今日。那條徐霞客走過的古道,通往北山的草甸,如今依然在走,徒步客們歡愉地拾級而上,飽覽黔中風光,要是彼時的旅行家心情舒暢時走這條路,又會寫下何種讓人擊節的詩篇。
(貴州古老的世居民族-仡佬族)
如今的貴安,使用的是科技和大數據這些地球村裡的通用語言,而生活在貴安的仡佬族、苗族和布依族等少數民族,纔是貴安走向世界的其中一抹地域底色。
研究黔中城市史,學者可以寫一套系列書。明初,黔中的貴陽和安順初具城市雛形,它們分居黔中的兩側。彼時的貴州人不捨得將貴安建成一座城市,或許是因爲這裡的屯堡可以拱衛兩座城,這裡的沃土壩子生產的糧食可以供養兩城人,良田千頃,默默奉獻。
當我們從傳統農業社會走出來,城市設計師們再次審視黔中這片土地,他們已胸有成竹:貴安,將是黔中丘原必須崛起的明珠之城。
(崛起的中國數谷)
那些庇護貴安較早的古人走過幽暗歲月的洞穴,如今有了新的使命:建設者們挖空一座喀斯特山體,形成比牛坡洞和招果洞更大的洞穴,用來安放大數據的服務器。穩定的地質和適宜的洞穴溫度,適合儲藏和交換更多當代文明的信息。
工作人員在貴州貴安新區招果洞遺址考察
(新華社記者 歐東衢 攝)
徐霞客走過屯堡區域時,已然不再堅固如昔,但這支明朝來此的族羣頑強地活躍至今。屯堡人的價值愈發被重視,他們成爲我們思量“貴州爲什麼是貴州”這個命題時,鮮活的“活化石”。早春的黔中油菜花遍地,演繹出屯堡地戲,是貴安人一年之計的開場白。
(屯堡地戲)
大松山的考古,如火如荼,它的大多數秘密,大多數文物,還沒有向普羅大衆全面展示,相信它在不久的將來,會是文博界如數家珍的新貴。貴安人從大松山墓羣中,看到了對外交流的前傳,並將貴安的開放交流精神,繼續延續且光大:每年的大數據博覽會,都是四海賓朋,匯聚一堂,共同探索前沿的數據科技。
(大松山墓羣:一部埋藏地下的“黔中通史”)
紅楓湖畔的貴安櫻花園和湖底的漢墓,像是貴安這座城市的兩個面,一面如櫻花,正絢爛而多彩;另一面如湖底的漢墓,讓這片土地充滿着想象,這裡或許有太多的文明過往沒有被發現,也有更多的美好未來,值得我們努力勤勉,細細思量。
(泛舟貴安新區)
未來的答案,或許真的要交給未來。現實中,匯聚黔中大地的人用十年時間,實現了《貴陽春之圖》的百年預言。我們會問,貴安的下一個百年預言,會是什麼?
(下一個百年預言,歡迎你來貴安書寫)
在黔中大地,歷史和現實如此的草灰蛇線;過去和未來,又多麼的伏筆千里。如此貴安,怎能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