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點滴】徐正雄／射箭

圖／紅林

六月底，接到社工來訊，請我陪視障者去射箭。本以爲看錯了，讀了三次，轉念一想：視障者都能跑馬拉松、打保齡球……應該也可以射箭吧！

那日來到射箭場，協助看不見的林大哥購票、上頂樓，他抽出裝在黑長布袋裡的弓，裝上弦，再倒出七支箭，模樣有點像電影《魔戒》那位精靈弓箭手。工作人員似乎早已熟悉林大哥射箭前的準備工作，在地上拉出一條軌道，內側有可以伸縮的刻度，依林大哥側身時雙腳打開的寬度進行調整。

另項一重要的輔助工具，是替懸在半空中的左手定位的器材，原來是麥克風架，只是原先放麥克風的空位，放上了林大哥握拳的左手。

我的任務就是告訴林大哥，箭射在幾點鐘的位置，以及箭用罄時，按開關將靶送到面前拔出箭，再退回原位。雖然林大哥看不見，成績卻不比其他明眼選手差。我問林大哥練箭多久了，他說滿一年，沒想到開始練箭之後，除了體力變好，對外界的感知也更敏銳，做起事來更有彈性，不像以前總是用蠻力，並對外界充滿恐懼，感覺有自信多了。沒想到，弓上充滿彈性的弦還有這等功效。

不過，剛開始的前半個小時，尚未習慣視障者射箭模式的我，還沒有理出一套和林大哥溝通的方法。幸好我們很快有了默契，林大哥的箭也愈來愈集中於靶心。

這時，隔壁來了一對父子，中年父親不斷教導少年兒子如何射箭。那些方法對林大哥而言幾乎都不管用，看不見的他，只能不斷摸索練習，暫時忽略周遭雜音，學習相信直覺。我覺得，他想射中的，並非十公尺外的靶心，而是自己對世界的解讀是否正確。

這一年來，陪那些重度視障者運動，無論是射箭、跑馬拉松，還是打保齡球……好像都有個共通點，就是他們想透過運動，去重新投入這個世界，活出另一段人生，並和現實再次產生連結。

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弓。

每週兩小時的射箭練習，彷彿是林大哥在爲靈魂調音，我也因爲協助林大哥，而有機會重新拉開自己內心那把，隨年紀增長漸漸僵固，失去彈性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