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綠洲,別給我發消息了行嗎?
作者|小遙
編輯|原野
每到晚上8點06分,很多人的微博私信裡會準時出現一條消息,內容是一個個極其吸睛的八卦故事,再配上一條相關的熱評。
這條消息來自綠洲,沒錯,就是你以前經常在明星微博裡看到的那個綠洲。
這個軟件上一次吸引大衆目光是在今年年初,有媒體發現,綠洲已經轉型爲戀愛交友軟件。不過,這一話題雖然得到了近30萬瀏覽量,卻並沒有引起太大波瀾,話題下只有兩條微博內容,除了該媒體之外,只有一名網友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什麼鬼,卸載掉吧”。而僅僅兩位數的互動量,說明大多數網友只是點進來,然後選擇退出,去看下一個話題。
圖:左近期綠洲,右前期綠洲
我們也得以看出,綠洲再也不是那個曾經在微博刷屏的綠洲。
2019年9月,微博正式推出綠洲APP。
在官方語境中,它的定位是“時尚生活社交平臺”。外界對其內部界面的形容則是:小紅書與instagram相融合的產物。
迎接它的首先是質疑。有人發現綠洲的LOGO涉嫌抄襲韓國平面設計工作室studio fnt在2015年爲Ulju Mountain電影節設計的視覺形象,隨後微博CEO王高飛(網名:來去之間)迴應已將應用下架。
讓更多用戶產生反感的,是它會在未經用戶允許的情況下同步其微博動態,甚至是在並沒有開通綠洲賬號的情況下——至少,很多用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允許這一切發生的。
新浪確實曾經爲這款產品投入了大量資源,其中包括微博產品最具優勢的娛樂圈明星。
在那段時間,你可以看到各位明星像完成指標一樣瘋狂在綠洲上發佈自己的日常。
如果只是發佈的數量多,或許你難以分辨他們是急切想與粉絲多互動,還是在衝KPI。但細看他們發的綠洲內容,嗯,很明顯,他們不裝了,攤牌了:
以楊冪、白宇、範丞丞、王子異爲代表的一派,敷衍得肉眼可見,綠植、麪條、背影、健身......圍繞同一個主題發佈相似到可以去玩連連看的內容,還把發佈的數量直接體現在標題裡,想完成指標的心思不要太明顯;另一邊,以林彥俊爲代表的一派,即使內容不同,但文案永遠不變,傻瓜式發日常,甚至懶得計數。
圖:綠洲截圖
有傳聞稱,這是新浪與明星們達成的合作,只是具體合作條款,並沒有公開信息。
不過,新浪微博最擅長的明星打法,在綠洲產品上失靈了。
明星帶來的流量並沒能讓綠洲成爲一個微博想要的,用戶依賴並沉浸其中的地方。爲了追星下載軟件的粉絲們只會在自家愛豆營業時點進去看一眼。上面所謂獨家的內容,實際上並不能吸引更多人的駐足。
何況,明星能夠營業、與粉絲互動的平臺太多了,綠洲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漸漸地,就連糊一點的藝人也不再在綠洲上營業了。自然,這個軟件的存在感也越來越弱,幾乎只有每晚準時發送到微博的消息才能提醒人們,它還活着。
綠洲倒是也沒有徹底躺平。明星的路沒走通,它又找到一個新的賣點:匿名。去年開始,綠洲在應用商城的介紹中加入了衆多匿名元素,包括“匿名閃聊”、“匿名傾訴”,slogan也從“在綠洲,發現美好世界”換成了“遇見美好遇見你”。打開綠洲,用戶可以在樹洞傾訴自己的心事,也可以交友,而這些活動,都在匿名的前提下進行的。
然而,這條路就能走通嗎?
匿名不是一個新鮮事物,這門生意一直以來都是流量與風險並存。騰訊的兩大國民社交軟件,QQ和微信分別在2010、2011年推出了漂流瓶的功能,吸引用戶與陌生人對話,大受歡迎。但隨之而來的風險是,匿名之下,漂流瓶成了很多人用來傳播詐騙、色情等違法違規信息的工具,最終只得下架。今年8月,網友們發現,QQ羣聊匿名功能已經悄然下線。
此外,知乎也一直因匿名功能帶來的造謠誹謗問題備受爭議,最終在今年7月,匿名功能被下架。
匿名機制設置的初衷,是讓用戶更加自由地交流。但隨之出現的種種問題,以及正在不斷變化的環境,讓這套玩法的風險越發高於收益。
7月7日,國家網信辦就《網絡暴力信息治理規定(徵求意見稿)》徵求意見。其中擬規定,網絡信息服務提供者應當加強對網絡社區版塊、網絡羣組的管理,不得在詞條、話題、超話、羣組、貼吧等環節集納網絡暴力信息,禁止創建以匿名投稿、隔空喊話等名義發佈導向不良等內容的話題版塊和羣組賬號。
在這種情況下,綠洲的選擇更像是“別人恐懼的時候我貪婪”。不過,擁抱匿名模式的“逆流”之舉,其實也是新浪微博的無奈之舉。
它太需要找到新的增長線了。
綠洲並不是新浪推出的第一個“其他產品”。
2018年,新浪微博推出微博超話APP,希望進一步開發微博超話的能力,放大明星資源優勢,打造興趣社區。但可以說是反響平平,因爲它幾乎是直接照搬了微博上的超話模塊,有網友直言“這和我用微博有啥區別?”。
截至目前,小米應用商店的數據顯示,微博超話APP的下載次數爲673萬次,在聊天社交軟件排行榜中排名第152。
微博超話APP官方微博從2018年便開始每天發佈各種內容,明星、美食、萌寵、音樂......各類話題大雜燴,硬生生活成了營銷號——只是沒有營銷號該有的數據。後來,賬號更新頻率從最初的一天3~5條到了一天1條。說它放棄了嗎,好像沒有;但是說沒放棄,好像也不是。
當然,綠洲也不會是新浪推出的最後一個產品。
就在綠洲發佈後不久的2019年10月,新浪推出了一款名爲ADA社區的3D時尚社交軟件,揉合了捏臉、換裝和高端奢侈品等熱點,用虛擬形象合照、充值購買虛擬裝飾品的玩法兼顧社交與電商變現。但相關工作人員表示,該軟件用戶門檻較高,並不會大規模邀請用戶,只會定向邀請時尚和科技領域的媒體或朋友。
目前,該軟件依然只有IOS版本。
2020年6月,微博推出的短視頻社區“星球視頻”開啓內測,這是對標抖音、快手兩大短視頻平臺的產物,是當年微博乃至新浪集團最重視的產品,內部優先級甚至高於綠洲。軟件上的視頻大多來自於微博推出的視頻號計劃中博主的投稿。最終的結果顯而易見:抖音和快手依然牢牢佔據短視頻行業的霸主地位,而星球視頻未曾激起波瀾。
兩年後,該軟件升級改版爲“星球”,定位興趣互動社區,依然依託微博超話,主打圈層社交,和此前的微博超話比較相似。至少目前來看,前景同樣不明朗。
同樣在2022年,新浪推出了一款名爲HOBBY的APP,定位爲年輕人的潮流探店共創社區。
但使用上同樣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有着許多長短視頻平臺的影子:首頁與B站極其相似,除了首頁,APP底部推薦欄還有“星球”、“星河”和“星社”三個模塊,星球爲短視頻模塊,上下滑動和左右滑動均可查看新的視頻,星河爲用戶提供同城玩樂拼場服務,星社則又是興趣圈子。
圖:左HOBBY首頁,右B站首頁
這樣一個複雜的軟件,表現也十分一般,在小米應用商店中下載次數爲498萬,並未上榜。
一次又一次的嘗試與探索,換來一次又一次還沒激起水花就沉了下去的產品。
這是新浪繼微博之後的全部嗎?
雖然大多以失敗而告終,但新浪也曾經押對過。
比如古早回憶中的秒拍和小咖秀,在名人們的參與、分享下,也算是引領了一波浪潮,其中,2014年的冰桶挑戰是最爲巔峰的高光時刻,從網紅明星到企業家,幾乎人人都參與進了這場展示關愛的公益活動中,將自己淋冰水的視頻上傳到秒拍。2014年9月,距離這項活動傳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冰桶挑戰#在微博上已有44.9億次瀏覽量,背後的漸凍症也因此廣爲人知。
可惜的是,隨着其他短視頻平臺的崛起,這兩個軟件最終還是逐漸被人遺忘。
再比如現在還有人不時懷念的2017年微博上線的微博故事功能,雖然又是對instagram的一次模仿,但是可以切實提高粉絲與博主互動度,同時因爲視頻在24小時後自動消失,發佈的人不用擔心留下“黑歷史”,還可以督促粉絲及時上線查看,否則很容易錯過。
2021年,有網友發現微博故事似乎下線,主頁已經找不到這一模塊,而通過舊版本微博也無法發佈視頻,隨後微博包括微博故事在內的視頻業務被整合升級爲視頻號,與普通視頻無異。
而2016年誕生,一上線便與微博緊密捆綁、最終被對方收購的一直播,曾是國內明星最多的直播平臺,成爲一代追星人的回憶。
一直播也通過slogan直白地強調了這個優勢:“明星直播就上一直播”。然而2019年之後,很少再有明星在上面直播,一直播也沒能擺脫逐漸被遺忘的命運。就2019年一直播公佈其舉辦的“直播最大V”年度活動預選賽結果來看,僅有一位主播蟬聯榮譽,且粉絲未上千萬的主播居多,競爭門檻降低,可以看出主播和用戶流失較爲嚴重。
微博是新浪最成功的產品,目前看來也是唯一一個。
然而,作爲老牌社交平臺的微博,已經不復當年風采。從內容質量上,不管是同一時代的豆瓣和知乎,還是近年來勢頭很猛的小紅書,它們都因爲明確的內容風格和優勢,形成了更健康的內容生態。
相比之下,微博裡經常充斥着不同圈子的罵戰。水軍也扎堆在這裡活躍,在虛擬世界貼着內容重複的小廣告,製造着虛假的數據繁榮。
微博也清楚這些問題,頻頻出臺過相關治理措施。比如,針對飯圈亂象,微博下線了“明星勢力榜”並約談明星工作室及經紀公司,還推出了《明星經紀公司及官方粉絲團社區行爲指引》,明確規定明星及其經紀公司應對其粉絲團體肩負正向引導責任,對違規的明星工作室進行了處罰;此外還清理了違規微博4萬餘條,解散違規羣組5763個,關閉違規超話近3000個,處置互撕謾罵話題2354個,處置違規賬號7000多個。
針對營銷號,微博發佈了“惡意營銷號專項整治行動公告”,公告顯示:微博處置引戰類營銷號28個;違規採訪類營銷號0個;謠言冒充類營銷號23個;涉黃低俗類粉絲較多的營銷大號55個,小號193705個。以上四類惡意營銷號視違規情節嚴重程度採取禁言、關閉等處置措施。
但即便如此,微博對用戶的吸引力,依然沒能保持持續增長。
體現在數據上,2019年,微博月活躍用戶同比增長5400萬,而這一數據此前三年曾連續同比增長7000萬及以上;2019年日活躍用戶同比增長2200萬,2017、2018年這一數據分別爲同比增長3300萬、2800萬。
圖:微博月活躍用戶同比增長趨勢
疫情三年期間,居家生活普遍提高了社交媒體的用戶數據,微博在三年間的月活躍用戶同比增長500萬、5200萬、1300萬,由2019年的5.16億到2022年的5.86億;日活躍用戶同比增長300萬、2400萬、300萬,由2019年的2.22億到2022年的2.52億。
這樣的成績看起來不錯,但經不起與其他泛內容平臺的比較。2020年,抖音的日活躍用戶已突破6億,外部估計,2022年,這一數據已突破8億。2019年8月,小紅書月活躍用戶突破1億,日活超2000萬;2021年2月,小紅書月活1.38億,日活超5500萬;2023年初,小紅書月活2.6億,日活已達1億。此消彼長的趨勢,已然清晰。
用戶使用時長,是考量用戶粘性的重要指標。
根據QuestMobile的數據,2015年9月~2016年7月,微博的月均人均單日使用時長在19.5~26.7分鐘範圍波動,即微博用戶人均每月使用時間爲585~801分鐘。在調查的微信、QQ、微博、今日頭條、花椒直播、映客直播、一點資訊、知乎八個軟件中排名第六。
此外,易觀千帆統計數據顯示,2019年5月-2020年4月這段時間內,微博用戶平均每月使用時長爲600分鐘左右。而在2020年3月的同期,QuestMobile做過統計,抖音用戶月人均使用時長爲1709分鐘,快手用戶月人均使用時長爲1205分鐘,B站用戶月人均使用時長爲978分鐘——都遠超微博。
這種差異,在疫情期間也表現得大同小異。QuestMobile數據顯示,2022年9月,微博人均每月使用時長爲612分鐘。而小紅書2022年的人均每月使用時長爲1659.3分鐘。
本質上,微博也好,抖快B站也好,做的都是用戶碎片時間的生意。這是一場零和遊戲,用戶能用來瀏覽內容的時間基本是固定的,在這家流連的時間長一些,必然就會導致在那家的時間變短。
與用戶停留時間呈正相關的,是廣告收入。對於微博而言,與用戶增速放緩幾乎同期發生的,是廣告收入的增長降速。
廣告和營銷業務對微博來說一向很重要,從2015年開始,這項業務在總營收的佔比就一直保持在84%及以上,最高曾達到88%。而這一業務也在2015~2018年迅速發展,增速最高曾達到75%,最低也有42%。
然而2019年,這一業務營收增幅驟降至2%,2020年更是直接下降3%,而在2021年增幅終於回到兩位數達到33%後,2022年這一業務營收再次下降19%。這背後固然有大環境的原因,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微博的營收跟影響力,都已經下降。
對於新浪而言,焦慮可想而知,人們也不難理解,它爲什麼如此執着於推出新的產品。
回想起來,綠洲的推出非常高調,CEO王高飛親自下場宣傳,可見內部的重視程度。
在2019年第三季度財報發佈後的電話會議上,王高飛解釋了爲什麼推出綠洲:綠洲與微博是互補關係,綠洲更加側重於垂直領域和生活化內容分享,因爲明星們在微博上發佈的大多是宣傳、推廣方面的內容,而垂直領域的內容在微博上也得不到曝光,綠洲可以幫助他們得到更多的關注。
也就是說,微博雄心勃勃地,想要打造一個明星和粉絲之間的朋友圈。
然而,出師不利。
對於新浪來說,落寞的味道並不陌生。到目前爲止,微博成立14年,成爲現象級產品13年,新浪依然沒有能讓自己跑起來的第二條腿。它的理想“綠洲”,還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