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聲 無生活不“包袱”

自從中國曲協發佈《關於加強相聲界行風建設自覺踐行崇德尚藝的倡議書》之後,有關相聲藝術創作與發展問題就爲社會所熱議。

5月15日,中國曲協主席姜昆在接受北京青年報專訪的時候,除了迴應最近的熱點話題,同時也談及了相聲的創作問題,特別是新時代下相聲創作的發展與創新問題。

5月19日,反映北京“迴天”地區改造的相聲劇《依然美麗》在北京劇院首演。該相聲劇是北京曲藝家們在深入“迴天”地區,體驗生活,走訪居民之後,精心創作的。“迴天”地區老百姓的現實生活,該地區社區幹部的實際工作是這部相聲劇的“包袱”來源。

也是在這一週,在五棵松附近的一家劇場裡,青年演員劉釗孫超上演了他們的新作品文學文學》。這部作品對當下的一些不懂裝懂的僞文學青年進行了“戲耍”,頗有新意

網絡上,深受青年人喜愛的B站進行了一次UP主的“脫口秀”直播。而相聲演員金巖和搭檔王凱文日本漫才(類似相聲的一種表演藝術形式)演繹了“健身房街頭拉客”給人們帶來的煩惱,事兒不大但樂兒挺大。

這一週,無論大劇院還是小劇場,無論真舞臺還是網絡直播,“包袱”就這樣在生活的滋養下,不斷地抖落着、翻新着,迎來了觀衆們的掌聲。

大劇場

于謙:北京“依然美麗” 包袱“緊跟時代”

5月19日至21日,由北京宣傳文化引導基金資助,相聲劇《依然美麗》在北京劇院上演,讓觀衆們在歡笑中瞭解到實施三年的“迴天計劃”給北京居民生活帶來的巨大變化

實際上,5月16日晚,中國曲協主席姜昆和北京文聯主席陳平、北京文聯黨組書記陳寧便來到該《依然美麗》劇組,與包括北京曲協主席李偉建,編劇回想、林蔚然,導演李伯男以及主演于謙、許娣、邵峰等進行了交流,提出了意見。

而在該劇上演之前,北京青年報記者也專訪了該劇的主演,著名相聲演員于謙,聽他講述了關於這部相聲劇的創作心得,也探討了未來相聲藝術在創作和培養新人方面的種種問題。

生活

我曾住在迴天社區

北青報:您在劇中飾演主人公王大爺,您在生活裡被觀衆稱爲“謙大爺”,這倆“大爺”有什麼不同嗎?

于謙:這倆“大爺”差了20多歲呢。我今年52歲。我演的王大爺,叫王守儉,70多歲了,是共和國的同齡人。

北青報:作爲一個羣體,“北京大爺”有什麼魅力嗎?

于謙:北京人,尤其是北京老年人,他會有一種優越感。這種優越感是六朝古都、幾百年的文化積澱才形成的,才深入到老百姓的心中,包括他所見到的,所聽到的。雖然有的時候北京人不願承認,但其實卻體現在他們的生活方式、言談舉止當中。這就是他的這種悠然自得、小富即安、自我滿足感。

他的生活是慢節奏的,他不以金錢爲絕對的核心,他也不依附任何人,有一種倔強。這是老北京人的特點。我自小生長在北京,對這種性格和特質是有了解的,可能我自己的身上也帶有這樣的東西。可能這些東西不太被年輕人理解和接受,但是沒關係,他確實是這樣的一種人羣。你不接受這種性格可以,但你不能否認這種人羣的存在。我們刻畫的其實就是這種人羣的改變過程

其實我們這一代人已經沒有這種優越感了,因爲我覺得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優越感”了。現在全國這種國際化大都市很多,不光北京,所以這種優越感也就會相對減弱很多。而且我們能去的地方很多,見的多了,也就沒什麼優越感了。

北青報:您對劇中反映的社區生活熟悉嗎?

于謙:這種生活我不陌生。雖然我是在衚衕裡的雜院長大的,我能夠理解王守儉的那種生活狀態,但我正好處於那個階段和現在這個階段交接的一個時期,在我20多歲的時候我就搬到了社區,而且就是“迴天”地區的社區。所以我對那邊的生活也很熟、很瞭解。當時確實除了小區就是曠野荒郊,一片工地。我在那個狀態下生活了七八年。

北青報:您當時適應那裡的生活嗎?

于謙:不是很適應。我不適應的不是迴天地區的生活,而是從平房大雜院到樓房的生活。但如果讓我現在回到雜院生活,可能我也不適應了。所謂不捨得,只是不捨得一種情感。

相聲

緊跟時代,就要在內容風格上“變”

北青報:什麼是相聲劇?它和話劇有什麼區別?

于謙:相聲劇,簡單地說就是用相聲的技巧演一個劇。你不用相聲的技巧,那就是話劇。這些技巧包括很多,有的是話劇裡不能夠用的,例如相聲的跳入跳出。話劇中的人物不能遊離於劇情之外,但是相聲劇在某些特定的情景下就可以跳出來說些什麼,或者像捧哏的那樣跳出來,翻一個包袱,與觀衆有個交流。此外,也包括一些相聲包袱的尺寸、節奏和架構,在話劇裡因爲不符合生活邏輯而不能用,但符合相聲的包袱邏輯,就可以運用。

北青報:如何看待現在年輕演員說相聲的變化?

于謙:首先,相聲整體風格的變化,我覺得是正常的。相聲,本來就應該與時俱進。要是之前給慈禧太后怎麼說現在還怎麼說的話,也未見得有人聽。相聲一定是緊跟時代的。緊跟時代,就要在內容和風格上“變”,它所不變的是技巧。你只要用相聲的技巧,那你演什麼東西它都叫相聲。倆人說那就是相聲,幾個人演一個劇,那就是相聲劇。

相聲沒有流派,它是展示個人魅力、張揚個性的。所以,無論你用什麼方式,只要不失去你的個人魅力,你就會形成你的風格,只要觀衆認可。

北青報:如何看相聲創作越來越難?

于謙:相聲創作不是越來越難,而是本身一直就難。一段作品,效果有了,邏輯性不強,邏輯性有了,效果不好,兩者都好了,但拔得高度又不夠。都好了,那就是經典了。經典永遠都是金字塔尖兒上的東西,要允許金字塔基的存在。

北青報:您覺得現在相聲還接近生活嗎?

于謙:我覺得還不錯吧。有些作家可能會有油盡燈枯、思維枯竭的時候。我們很多時候編排的新相聲是沒有作者的,必須從演員的生活當中來,他就不可能憑空想象和編造。因爲他只有舞臺經驗,沒有寫作經驗。

文/本報記者 郭佳 滿羿

攝影/本報記者 王曉溪 劉暢

互聯網

金巖:“健身房拉客”拉到了日本漫才

5月19日晚上,在“七七劇場”院內的“單立人”脫口秀小劇場裡,一場嗶哩嗶哩UP主脫口秀網絡直播在上演。以“金廣發”形象在網絡上爆紅的相聲演員金巖和他的同伴王凱文以號稱日本相聲的一種藝術形式“漫才”,演繹了“健身房拉客”這一社會現象,引得現場和網上觀衆紛紛點贊。

金巖和王凱文的這段表演,其實是漫才和相聲的一種結合。表演尺度上,二位的處理要比相聲更誇張,也更無厘頭,但是在“包袱”的使用技巧上則屬於相聲的範疇。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內容完全來自於現實生活裡,人們司空見慣小事兒:健身房銷售街頭拉客。

“這雖然是小事兒,但挺招人煩的。雖然招人煩吧,但好像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金巖說越是這樣瑣碎的小事兒其實越能夠引起人們的“痛點”,“大家不愛搭理它,見怪不怪,那是‘痛’得麻木了,你只要一提,‘痛點’立刻就回來了。”

縱觀金巖、王凱文的這個作品,在正活上就說了這一件事,“你把它說清楚了,擺明了,圍繞它所產生的各種醜陋的可能都演出來,那這批判性就完全出來了。觀衆也不是糊塗人,什麼都明白。”

在金巖看來“健身房拉客”就是現實生活,而從此切入進行“二次元”創作,則更容易符合當代小青年們的口味。而“漫才”這種舶來品,就容易把相聲元素和二次元元素進行融合,這也是一種創新的嘗試。

“我習慣了二次元的思維方式,喜歡把ACG元素穿插在故事情節中,我一般用實體漫畫或人體漫畫形容這種手法,但這種方式對於部分觀衆來說也需要有一個適應過程,相信會有更多人願意融入這種思維方式構建的實體二次元世界。”金巖說。

由此,在金巖的創作過程中,除了要想相聲傳統的抖包袱方式,還要考慮一些過去演員想不到的事情:“2D構建的世界在現實世界呈現,真的非常有意思,比如漫畫中人物的對話框怎麼演?遊戲裡的提示符號怎麼演?速度線怎麼用肢體語言呈現?還有血槽、怒氣包圍、分鏡頭等等。這些元素放在段子裡,肯定是吸引人的,奇思妙想、天馬行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文/本報記者 滿羿 攝影/本報記者 郝羿

小劇場

劉釗、孫超:信息碎片化時代,將包袱解構

5月20日晚上,北京嘻哈包袱鋪五棵松店,青年相聲演員劉釗和搭檔孫超在臺上一起表演他們最新創作的相聲《文學文學》,諷刺了當下一些“僞文學青年”的故作高雅,不懂裝懂,矯揉造作,惺惺作態,引起臺下觀衆的共鳴和哄堂大笑。在北京青年報對姜昆的專訪中,姜昆曾談到與劉釗和孫超這兩位青年演員的交流,以及通過他們對當前青年演員使用包袱新手段的認識。而這兩位青年演員又是如何看待當下的相聲創作,又是如何創新包袱呢?北京青年報記者日前採訪了這兩位演員。

針對信息碎片化 學會將包袱解構

此前北青報記者對於相聲表演藝術家姜昆的獨家專訪中,他稱現在很多年輕人翻包袱的手法很有新意。以前傳統相聲捧哏的是順着逗哏的說;現在劉釗、孫超他們的作品,捧哏則是把逗哏的包袱給解構了。在他看來,現在相聲包袱的組織也在不斷地變化,但究竟變化到什麼程度,這誰也說不準。

那麼捧哏爲啥不順着以前的那種表演邏輯走,而是要將逗哏的包袱給解構了,這將產生哪些化合反應?帶來哪些新的變化?就此,北青報記者採訪了孫超和劉釗。孫超稱,在這最新創作的相聲《文學文學中》,臺下一些觀衆不知道臺詞包袱裡說的王小波、顧城、海子等文學大家,這並不能說明觀衆沒文化。社交媒體時代,他們每天攝入的各種碎片化的信息知識太多,以至於沒有靜下心來去認真瞭解這些文學大家和拜讀他們的作品。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釗在舞臺上對這些文學大家進行長篇大套的鋪墊時,臺下觀衆沒反應,他們會認爲你所傳達的這些信息點比較單調、乏味、無趣,那麼我只能再去解構這些包袱,讓隱藏在背後的笑料暴露出來,只有把他們逗樂了,他們很快會記住這些文學大師及其作品和詩句的。”孫超說道。

生活,讓演員思維不受束縛地創作

1996年出生的孫超比劉釗小了17歲,幾乎差了一代人。但是兩人在相聲舞臺上配合很默契。孫超稱,對於相聲包袱的解構,還得從他倆合作的第一部作品《前任前任》說起。那是在2016年底,劉釗在舞臺上拿出來一個活兒,經孫超修改後發現現場的觀衆一下子被逗樂了。劉釗覺得孫超對人物的解構特別適合他創作的節目。於是這幾年他們相繼創作了《租房租房》、《姑娘姑娘》等作品,還有第十一屆曲藝牡丹獎(合肥賽區)參賽作品《旅遊旅遊》。

孫超還透露,他跟劉釗同姜昆老師交流的時候,姜昆老師說他們當年搞創作的時候,和馬季老師一起去當地體驗生活,最起碼要住一個多月。現在的青年相聲演員則普遍缺乏體驗生活的能力,被相聲創作束縛着。而劉釗半路出家,此前大量的社會經歷和生活閱歷爲他積累了不少相聲素材,他可以思維不受束縛地搞創作。

將觀衆興趣點掰開揉碎融進包袱裡

“我是從小就學相聲的,老師曾跟我講,捧哏是錦上添花的角色,也是觀衆的代言人,你要代替觀衆說話,還要代替他們思考,所以你要把觀衆感興趣的點都掰開了揉碎了融入到相聲包袱裡。”孫超稱,他用這樣對相聲的理解和理論功底去豐富和解構劉釗創作的相聲包袱,使得兩人的優勢得到互補與最大發揮。

在他看來,他們的這種創作邏輯要比普通創作邏輯快很多,高效得多。因爲新的節目包袱鋪排比較密集時,觀衆聽到剛樂完,馬上又進入到下一個包袱。這樣前一個包袱並沒有響透,捧哏要做得就是重新解構,將這種笑果最大化,不輕易浪費任何一個包袱。“所以在創作過程中,劉釗把包袱說出來以後,我再把這裡面所有的點都嚼一遍。我覺得這是有滋味的,因爲你要幫助觀衆去琢磨這個問題,我和我哥在插科打諢過程中,無形中是將觀衆的節奏和我們的包袱節奏劃在一起了,這樣能引起大家的共鳴,感受到最大的笑果。”

當下青年演員具有獨立思想

對於孫超解構包袱的做法,在劉釗看來,這恰恰是對他所說包袱的一種合理性質疑,比如在他們創作的相聲《旅遊旅遊》中,劉釗將印度泰姬陵、埃及金字塔、中國明十三陵等旅遊景點列舉了一大堆,孫超單刀直入插一句“你這到底是旅遊,還是掃墓,你去的這些景點可都是墓地呀!”在劉釗看來,這樣的提煉是對他所抖包袱的一次成功解構和笑點的集中體現,從而也體現了孫超更獨特的語言風格及質疑的合理性。

劉釗還認爲,孫超代表了很多具有獨立思想和風格迥異的青年演員,相聲既要繼承傳統,也要有所創新。另外沒有好的內容填充和文學色彩,相聲行業就沒有靈魂,無法繼續發展下去。這些都需要從思想上、意識上和創作內容風格上去突破。

文並攝/本報記者 張恩傑 統籌/滿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