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藥水哥,您配嗎?

來源:視覺志

距離上一次與藥水哥見面,已經過去整整三年。

彼時他先是在《中國新說唱》上拿到象徵通關的金鍊子,又因爲與向佐打拳上了幾輪熱搜。他告訴我,自己最大的夢想只有兩個:減肥與植髮。

如今三年過去,他瘦掉30斤,體脂從最初的25%變成了6%,不僅減肥成功,還參加了健身比賽,以“模特組”第三的成績捧起獎盃。

但曾經的夢想只實現了二分之一。

因爲頭髮沒掉到需要植髮的程度,藥水哥決定採取“保守治療”:平日依靠吃黑芝麻與打發際線粉維持,偶爾錄製節目時戴戴假髮片。

藥水哥因爲減肥成功登上熱搜的同一時間,三年前曾與他有過“一拳之緣”的向佐,憑藉着越來越抽象的行爲,在互聯網上掀起了一陣“佐學”。

兩人在“三年前交換了靈魂”的調侃,隨之出現在熱搜上。對此藥水哥迴應:“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們確實交換了靈魂。”

這一回答很抽象,對如今的藥水哥而言,又十分具象:

他不準備回到過去,那間被粉絲們稱爲“金色維也納”的直播間,也早已人去樓空。

悶頭健身的這三年,藥水哥沒太參加綜藝,也極少如同最火的那幾年一樣,創造出精彩的抽象切片。

大多數時間他在虎牙直播,偶爾在社交網絡上更新視頻,頻率不高,熱度也是。

直到前不久,憑藉“暴瘦”與“選美比賽第三名”,藥水哥再次回到討論中心。

在大衆的印象中,過去藥水哥的形象應該與他那些廣爲流傳的表情包一致——圓圓的臉,圓圓的肚子,穿着棉質短袖,動起來抽象又喜感。

如今他變成了穿着西褲襯衫,熱愛舉鐵與雞胸肉,身材甚至能進入選美比賽“模特組”的健身達人。他不再說起“寧配嗎”,而是會反覆聊起“皮質醇”與“乾淨飲食”。

關於他的討論,也從“文藝復興”與“抽象藝術”變爲“魔鬼式減肥”與“三年爆改”。

參加選美比賽的藥水哥

這些討論中,還仍留有過去抽象影子的,大概是關於他與向佐在拳擊比賽中“交換靈魂”的玩梗。

在三年前虎牙舉辦的《功夫嘉年華》上,只學了幾個月打拳的藥水哥對戰曾“閉關習武7年”的向佐,因爲害怕,藥水哥甚至戴上了全套護具。

結局也沒有意外:藥水哥戰敗,賽後因爲頭部不適,他還去醫院拍了片子。

那時大衆或許未曾想到,僅僅3年,兩人就交換了賽道——向佐成爲新的抽象王者,藥水哥則練出了一身肌肉,拒絕抽象。

這種“交換”還出現在更多場景中,比如藥水哥成爲了向佐的“榜一大哥”:11月初,向佐直播,藥水哥進入他的直播間連刷幾個禮物,向佐發現藥水哥後,打來微信視頻想與他連線。

但因爲作爲虎牙籤約主播,受競業協議限制,藥水哥最終只能捂住攝像頭,與向佐簡單打了個招呼。

藥水哥在向佐直播間

談及向佐所面臨“被玩梗”的現狀,藥水哥說:“我覺得大家沒有惡意,可能只是隨着心情的一種調侃。”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藥水哥口中“沒有惡意的調侃”,也是他面對的境況,而如今,隨着他變瘦,過去被調侃的主體變得模糊,大衆開始懷念起曾經的藥水哥。

在他發佈的短視頻下,幾乎每條點贊最高的評論都是呼喚他“變回來”,直播間裡,觀衆也期待着他曾經的那些藝術表演:

和妹妹連線,扮演保安,用頭撞空塑料瓶。

藥水哥舊圖

藥水哥曾嘗試用健身取代“整活”,觀衆卻不買賬:“他們點進來一看到我在健身,會立馬退出,不會多停留一秒。”

“這很正常,因爲他們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我帶來的快樂。”

對於如今的藥水哥而言,這是困境,也是出口。

藥水哥決定減肥,是在2021年左右。

爲了參加拳擊比賽,他跟着教練努力練習了幾個月,減掉十來斤,雖然最終輸了比賽,減肥卻沒有停下。

近兩年,藥水哥每天的生活都十分相似:早上8點左右起牀去健身,鍛鍊一個半小時左右回家吃飯,鍛鍊五天休息一天。

下午直播五到六個小時,晚上刷刷手機,看看有沒有可拍的段子,然後在十一點多上牀睡覺。

曾經他在直播間裡吃辣條、喝飲料、製作黑暗料理,如今“乾淨飲食”成爲他吃飯的唯一宗旨。

有一段時間,他直播帶貨,只賣兩樣產品:黑咖啡與純雜糧製作的五穀餅乾。

健身中的藥水哥

因爲需要規律性健身,藥水哥錯失了一些工作機會,又因爲害怕坐飛機,他主動放棄了一些工作機會。

前段時間,有一檔活動邀請他出席,活動地點在泰國,無法通過路面交通到達,最終他決定拒絕。

和網絡上展現的形象不同,私下裡,藥水哥不愛說話,他很少看關於自己的各類視頻,幾乎不用自己的表情包,在他的微信裡,只存了4個自己的表情。

對於網絡上流行的許多事情,他也並不太關心。

2022年的綜藝《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上,一檔名爲“少爺和我”的喜劇帶火了“劉波”這一名字。

在此之前,“劉波”這一名字是藥水哥在直播間創造的“分身”,也是粉絲對他最多的稱呼。

有人把節目轉發給藥水哥,他只是看看,沒太在意。唯一覺得有共鳴的,是在節目裡,“劉波”是演員鑫仔的假名字,對藥水哥而言亦是。

過去三年裡,他參加的大部分綜藝都是虎牙內部舉辦的,去年他參加了一檔《主播向前衝》的闖關節目,最終成功登頂,獲得一臺冰箱。

每年都舉辦的《虎牙功夫嘉年華》他也沒有缺席,在去年的八角籠中,他對戰阿giao並贏下比賽。

2023年,藥水哥與阿giao對打

在最後結束時,爲了戲劇效果,藥水哥擡手拍了幾下阿giao的頭。

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動作,曾是藥水哥的特色。比如2020年,他對戰武僧一龍,結束時,他突然親了對方一口,原因是“沒被對方打死,感覺很開心”。

這種意料之外有時會帶來化學反應,有時也會引發對方不滿。

在賽後,對於被藥水哥拍頭這件事,阿giao有些不悅,縱使藥水哥多次誠懇道歉,但那次之後,兩人聯繫漸漸減少。

在採訪中再聊及此事,藥水哥依舊覺得抱歉:“這件事完全是我做錯了,是我沒有分寸。”

決定去參加選美比賽,也是偶然——健身房的朋友知道這個比賽,邀請他去試一試。

爲了參加這次比賽,藥水哥準備了三個多月,先是增肌幾斤,又減到目標體重,爲了脫水,賽前兩天,他每天只喝300毫升水。

比賽當天,他一個人去參加,參賽現場許多人來與他合照,後來這些照片被上傳到網上,很快,將藥水哥推上四個熱搜。

聊及此事,他說:“完全沒想到會火,主要是謝謝大家上傳的那些照片。”

參加健身比賽的藥水哥

這幾乎是過去三年裡,藥水哥爲數不多再次收穫巨量關注的時刻。三年前,他將減肥這件事定義爲“轉型需求”:

“想給粉絲們換換口味。”

而如今,三年過去,或許到了“上菜”與檢驗觀衆口味的時刻。

從2015年開始直播算起,今年是藥水哥成爲主播的第10年了。

在不缺網紅的互聯網上,藥水哥的生命週期與粉絲粘性無疑是相對穩定的。或許是因爲風格過於獨特,也或許是每隔一段時間,他總能整出一些新內容。

總之,雖然人氣起起伏伏,但他似乎從未有過真正的過氣。

其中有一部分是先天優勢,比如藥水哥獨特的“有點好笑又有點神經”的說話語氣與動作。

有一部分是後天經歷。

在成爲主播前,藥水哥初中輟學,在咖啡店做過服務員、在馬路上做過道路救援、在工地上開過拖車、還做過電焊工。

雖然這些工作都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卻成爲了他日後的表演素材。後來在直播間裡,藥水哥演保安,裝哭,訓斥他人,看似無厘頭的表演,都在重演着他過去的人生片段。

藥水哥舊圖

還有一部分成功,被藥水哥歸結爲“摩羯座的事業心”。

2015年下半年, 藥水哥回到武漢老家,住在表姐的小閣樓裡開啓了主播生涯。每天晚上10點,他準時在YY直播上線,直播打英雄聯盟,直到第二天上午10點。

每個月靠粉絲刷的禮物,藥水哥可以賺到2000塊錢。

在他最密集直播的2015年底,每天晚上12點之後,大主播們下線,熬夜的網友都會涌入藥水哥的直播間裡。

那段時間,他還獲得了一個稱號:“午夜檔一哥”。

藥水哥早期直播界面

真正讓藥水哥進入更大流量池的,還是2017年,他與網友那場長達7個小時的“互噴抽象藝術表演”:

因爲在直播間裡稱自己爲“國服最強卡牌”(“卡牌”爲英雄聯盟中的遊戲角色),藥水哥被一位網友質疑。

兩個人循環對噴“您配嗎”長達7個小時,過程中,藥水哥直播間的人數也從最初的幾萬,達到幾百萬。

藥水哥一戰成名,成爲“抽象藝術”代言人的同時,也開創出獨特的直播邏輯。

之後的日子,他在直播間裡唱歌、跳舞、裝睡、用可樂澆頭,他那間因爲設備問題總是閃着黃光的小黃屋,被網友戲稱爲“金色維也納”,許多的經典表情包,也是出於這一時期。

喜歡他的人不少,罵他的人也挺多。

爲了保護隱私,他給自己編造了“劉波”這個名字。每當有人在彈幕上攻擊他時,他會邀請觀衆控評:“兄弟們,把保護打在公屏上。”

那段時間成爲了藥水哥上升最快、也是最拼的階段,除了高強度的直播,他還要求自己不斷“內容迭代”:

“每個月都要有一個新笑點出來,一場直播每個小時的內容都要不一樣,比如第一小時唱歌,第二小時跳舞,每次跳舞的動作和衣服也不能重複。”

人氣越來越高,藥水哥賺了一些錢,他買下一輛象徵成功的瑪莎拉蒂,但很快,這輛瑪莎拉蒂就被他換成一輛價值十幾萬的汽車。

他說一是因爲開到路上,總擔心磕碰,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不想別人看到自己的車時會感到不適:

“因爲我小時候就常常在看到這些豪車時感到自卑。”

如今,藥水哥反覆掛在嘴邊的詞語是“轉型”。

相較於過去在直播間帶來的那“幾秒鐘快樂”,他開始尋找一些更爲持久的人設,“健身”成爲了他的選擇。

在他看來,如果自己的健身經歷與成果能夠影響到粉絲,那會是一個“更持久的事情”。

這很主觀。

畢竟許多人上網想要尋求的,正是那“幾秒鐘的快樂”,而不是更深入的東西。

和最火那幾年相比,如今藥水哥直播間的人氣變得一般。他理解也接受這一現狀:“我給不了他們以前的那種開心,又沒有東西能夠替代時,他們會覺得無聊,自然就會離開。”

藥水哥鍛鍊後的身材

變化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出現。

2020年,藥水哥搬離了那間被稱爲“金色維也納”的直播間,在武漢一間農貿市場旁邊,租了一間更大的工作室。

在搬進去之前,他曾設想在直播間鏡頭正對的牆上放一排書架,自己可以躺在中間,看看書,聽一些輕音樂。

但後來他發現,如果放上書架,自己就沒法再在屏幕前跳舞,最終,他放棄了書架。

藥水哥工作室內的直播間

也是從這一時期開始,他開始走出直播間,出現在綜藝節目中。2020年,他第一次參加《功夫嘉年華》嘗試打拳,還爲了參加《中國新說唱》發行了單曲。

但兩次嘗試都沒有走得很遠——拳擊比賽只進行了三分鐘,就宣告了藥水哥的失敗,說唱比賽走到第二輪便被淘汰,雖然因爲人氣高他擁有了被複活的機會。

但最終,藥水哥還是決定放棄比賽。

參加《中國新說唱》的藥水哥

在某種程度上,這樣的敘事與藥水哥塑造的過往形象十分一致,許多人關注他,總會在潛意識裡認爲他不行,將他視爲“失敗”的參照物。

也正因爲此,當藥水哥減肥成功後,大衆對此的討論也更爲猛烈。

在他發佈的健身視頻下面,評論被分爲三類,一類是呼喚他“變回曾經的樣子”,一類是真心爲他高興,覺得他能練成這樣,一定受了不少苦。

還有一類是攻擊:就算瘦了,還是“頭髮少、牙齒不整齊”。

對於前兩種評論,藥水哥覺得是“觀點自由”,對最後一種,他說:“我不會爲了這種評論浪費一秒,年輕的時候可能還會噴回去,現在不會了。”

粉絲對於藥水哥變瘦的評論

選擇這條“更長遠的路”,還有一部分是身體原因。

最忙碌的那幾年,因爲長時間在直播間裡戴着耳機大聲說話,藥水哥的嗓子患上了咽喉炎,耳朵聽力也只剩下正常人的80%。

不規律飲食讓他越來越胖,而熬夜則讓他的身體反覆出現心率不齊與缺氧。開始健身後,除了耳朵聽力無法恢復,剩下的問題都已消失。

但伴隨這些“消失”,曾經的藥水哥還剩下多少,成爲了一個新問題。

在藥水哥的社交網絡賬號上,最常出現的視頻爲“土味戀愛視頻”與“身材時尚展示”,偶爾的商業廣告,大數也被植入進他的健身成果之中。

藥水哥近照

偶爾藥水哥會以口述的形式,說起過去的“金色維也納”“抽象藝術”,與他的那些經典臺詞:“你行,我也行”。

但也僅僅只停留在口頭,那個“搞怪”的藥水哥,他幾乎不再復刻。

在藥水哥看來,如果瘦了又胖回去,那是在作秀與欺騙。面對許多無法接受他新形象的粉絲,他也十分坦然:

“喜歡看我搞怪的粉絲可能會逐漸不再看我,時間久了,他們會被一批喜歡健身的粉絲替換過去,這需要一些過程。”

似乎,就算會失去一部分粉絲,藥水哥也沒想過回頭。

初中輟學後,有一段時間,藥水哥沒有外出打工,每天窩在家裡,上午打遊戲,下午去健身,如果身上有錢,他會在家附近的熟食店買一塊牛肉,吃完後繼續打遊戲。

那時他十幾歲,和現在一樣,一身肌肉,日子過得像一個閉合的圓圈。

20歲左右的藥水哥

某種程度上,後來那個因爲熬夜與不規律飲食胖起來的“藥水哥劉波”,成爲了他創造的一個分身,橫跨了他25歲之後的近10年。

我問藥水哥,過去的10年裡,哪一段時間最快樂時,他選擇了在“金色維也納”的時光。

那是他最初走紅的幾年,在直播間裡,他沒有瓶頸期地創造着各種抽象藝術表演,被喜歡的人稱爲“藥醬”,被討厭的人罵“裝瘋賣傻”,但他依舊每天很開心:

“那時更自由,想得也沒有現在多。”

藥水哥在他的“金色維也納”

金色總會褪去。

後來他搬出藝術小黃屋,出現在更大的討論範圍內。他努力減肥,不再過多抽象,聊起過去,他說:“那時候有點低俗,現在想正能量一點。”

今年藥水哥35歲了。

5年前剛搬進新工作室時,他在直播間外的房間放了10臺電腦,打造成一個小型網吧,常常邀請朋友們來工作室,一起打遊戲。

這兩年,隨着大家都結婚成家,成爲父親,能夠聚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

獨處的時間增多,藥水哥開始頻繁講起成長,對他而言,變化與年齡就像一條正比例函數線,年齡越大,變化也應該越多。

決定通過減肥轉型,也與此相關:“畢竟成爲大人後就不能像過去一樣只穿小孩衣服,也該穿上皮鞋與西裝。”

但穿上皮鞋後,究竟該往什麼方向走得更遠一些,以及皮鞋究竟是否合腳,仍是藥水哥在思考與感受的事情。

一切充滿變數,唯獨對一件事,藥水哥堅信不疑:“我有自信自己不會過氣,六十歲時,我還會在屏幕前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