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當孔劉的情人
▲韓劇《鬼怪》，講述一個想結束永生的鬼怪和喪失記憶的陰間使者，兩人的奇妙同居故事。（圖／愛奇藝）
《鬼怪～孤單又燦爛的神》爲韓國tvN自2016年12月2日起播出的創社10週年特別企畫連續劇，由作家金銀淑與導演李應福共同製播。今年4月底，劇中男一主角孔劉來臺與影迷見面，引起「孔太太」們瘋狂追星。個人在大學任教，專長「性別與法律」，自然無法從這股熱潮中「倖免」，只是，我並不想當「孔太太」，我有興趣的是「當情人與他聊聊如何改變世界」。
孔劉爲何吸引我的目光？在這樣的時代，有誰會因爲看了一本書，受書中真實故事感召，遂起而行籌措資金促成電影《熔爐》的拍攝？尤其此電影引起的迴響，不僅僅社會大衆的討論與關注，更促成日後韓國關於性侵相關法律的修正，而孔劉先生即屬於這少數。他個人的努力與魅力當然重要，但我們也可以進一步追問：究竟爲何近年韓劇得以在亞洲各國以及美洲等國造成轟動？其中性別關係，又有着哪些變化？
韓國與臺灣一樣，在不同形式下正經歷性別關係的變遷。憲政民主秩序下女性領導人的崛起，在地婦女運動的持續倡議，甚至最貼近一般民衆的流行文化，也可看到類似現象。包括電視戲劇、電影、音樂、網路部落格、即時通訊軟體、遊戲等各種深入人心的管道，都能看見傳統「異性戀父權」結構鬆動的一些優秀腳本，且同時獲得閱聽人高收視率支持。
相較於臺灣在流行文化上的表現，韓國似乎更加明顯的在主流文化產業上（以獲得主流閱聽人青睞的比例上爲標準），可觀察到典型男女「二元性別」規範的變異。臺灣當然也有挑戰主流男女二元對立較爲進步的劇本與製作，但也許因製作成本與大環境的限制，多在公共電視或較少衆的平臺播出，遺憾收視率有限而無法引起社會大衆普遍關注。
韓劇好看且流行，與其處理的題材、性別主體的多樣，與社會議題關聯性高有關。不論是「女大男小」戀情的《金三順》，或是由一線男星詮釋男同志長孫的再婚家庭《人生多美麗》、以愛滋兒童爲主角且由一線女星擔綱演出的《謝謝你的愛》，抑或是男女主角皆爲精神患者的作家與醫師專業人士的《沒關係是愛情啊》、患乳腺癌新聞男主播爲男一主角的《嫉妒的化身》等電視劇，都有優異的收視成績。
這樣與社會各類型真實人生有關的腳本，召喚各社會階層閱聽衆，且對於他們而言更是新奇的經驗，因爲不再「完美」的主角們也能輕易走進一般人的世界，不再只是可憐的大老婆報復小三的劇情，或者貧窮美麗的女子愛上總裁的故事。過去主角個性扁平、相對單一線性發展的劇本，不但無法引起多數人共鳴，也限制了人們想像幸福的能力，更與當代生活脫節，看起來就是沒有「樂趣」，無法令人感到興奮。
2. 「互爲主體」情愛腳本出現？
傳統的「男追女」或「男主動女被動」的情愛腳本，是許多流行文化之基礎模式，但在近期許多超夯韓劇中，已然看見不同的變異類型。一方面得稍微跳脫閱聽人的思考路徑，纔能有創新與出其不意的效果；另一方面，會不會也是創作者同樣感受到社會變遷的氣息呢？《鬼怪》中有幕戲讓我印象特別深刻，是關於王與王妃的相見：王：去哪？妃：見你。王：你不說，我也會來啊！妃：覺得互相走來會更好。
許多臺灣傳統的情愛腳本，都要求女性得「可愛」的被動等待，要矜持溫柔惹人憐愛；男性則要積極進取，有事業企圖心，在愛情與性的追求上也應主動。如果男追女是令人期待、女追男是噱頭，我便常懷疑：難道沒有互爲主體、互相朝對方走來，一起探索情慾世界、一起面對人生挑戰的愛情關係嗎？
3. 示弱的男人～重塑男子氣概？
在一次對談中，《鬼怪》男一對女一坦誠心中恐懼，「我很怕」、「我很害怕」還說了兩次；另一幕，男一與男二心情不好，互相調侃對方在心儀對象面前落淚，「不是教你要在喜歡的女生面前表現高傲冷漠的態度嗎？」結果兩人都做不到。但無疑的，哭哭笑笑有着悲傷與喜悅心情的男主角們，纔是有血有淚的男人啊！雖然劇中都不是人……然而在主流性別規範裡，我們卻持續要求真正的男人必需剛強、不可輕易在人前示弱，爲國爲家犧牲、爲經濟提供者。
4. 男男曖昧也是愛情？
除了男女異性戀的情愛，近期幾齣當紅韓劇還有「男男羅曼史」（Bromance）的元素。《鬼怪》中鬼怪與地獄使者的同居情誼，一同作飯、一同聊心事；《嫉妒的化身》男主播與年輕企業家的超好友誼，企業家先拿到英挺的襯衫都先保留給男主播穿，還一起在窄牀上過夜，當然在劇情安排下，男男們最終沒有成爲戀人，而是有更復雜與糾結的競逐，又彼此相知相惜。相較於過去的電視劇，明顯的男男主角們，有了更多的肢體接觸與眼神交會機會。
唯一我覺得劇作家還放不開的，就是這939歲的鬼怪與19歲女孩的「初戀」設定，仍舊丟不下傳統情愛腳本的「純潔」性。一對一忠誠的情愛固然是多數人所向往，但是一生（不管是千歲還是29歲）的單偶制，與目前主流社會已逐漸接受的「同一時間」單偶制相比，嚴苛許多。
《鬼怪》處理了在這繁華俗世中，人們必須面對的生死、愛情問題，在全球經濟衰退，區域安全不再穩定的世界裡，人們可以獲得短暫慰藉的時光。孔劉所詮釋的鬼怪盡忠職守但殺人無數，雖得付出代價卻也受到神的眷顧，劇中每個角色都有其難處，但也有其背後的因果。人（鬼）只要被正確理解了，所承受的苦痛或折磨雖不能完全抹去，但可以稍微舒緩。劇本作家將之細緻呈現，觀影者心情也隨之起伏。
至於這些多元性別主體劇本的出現，則是反映韓國社會中對於性別關係想像的轉變，或者因爲現實中男女二分且男尊女卑的排序仍舊殘酷，以至於將希望改變的心情投射在創作上，這個部份，就有待進一步的法律與跨文化研究了。
●陳宜倩，世新大學性別研究所教授。本文經《立報》同意授權轉載，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公司立場。88論壇歡迎多元的聲音與觀點，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