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管理獵豹移動:傅盛的得與失

新眸大公司研究組作品

作者|潘姍姍

編輯|桑明強

北京有名的十大鬼屋之一紫荊豪庭,居然幹出來了個上市公司。

故事還得從一位產品經理開始談起,從360離職、在經緯創投短暫工作一段時間後,2009年,傅盛開啓了人生的第一次創業,創辦了可牛影像。最初的辦公室就是在紫荊豪庭的“鬼屋”租了一個兩居室,他把兩個房間改成了“宿舍”,十來個男生擠在大廳辦公,裡面烏煙瘴氣,推開門就是一股臭腳丫子味兒,快遞來了都不敢進門,本來說好了要入職的人,在推開門後,也都走了。

轉折點出現在2010年,雷軍找到傅盛,將金山毒霸和可牛影像合併,重新在互聯網安全創業。之後就是衆所周知的故事——出海,2014年上市迎來高光時刻,但獵豹的崛起就和衰落同樣迅速,2016年下半年就開始走下坡路。

圖:獵豹移動發展歷程(新眸繪製)

明明預見了移動互聯網時代會取代PC互聯網時代,卻還是錯失了移動互聯網的順風車,傅盛的選擇是ALL IN AI,然後曲線救國。根據公開數據顯示,2019年獵豹AI業務總收入1.43億元,2020年第二季度爲1945萬元,2021年Q3財報AI和其他業務收入爲3560萬元。而2020年獵豹移動的總營收是15.6億元(2021年財報未出),單從營收數據上看,傅盛似乎押錯了寶。

從出海企業標杆到如今的失意落寞,獵豹爲何掉隊了?我們試圖通過獵豹出海這十年的一些關鍵點的選擇,挖掘背後的原因。

01

錯失打造“護城河”良機

2014年5月8日,獵豹迎來高光時刻,上市了,並且市值一路上漲。

站在紐交所敲鐘的那一刻,傅盛還在想:爲什麼是我?在傅盛看來,獵豹上市未必是好事,只是意味着完成了一次創業的初級過程。

如同傅盛所說,獵豹能夠上市,並不代表對美國市場有多瞭解,某種程度來說也有一定的契機,當時國內工具應用類軟件開發技術已經成熟,市場又比較飽和,而國外卻少有企業做工具應用類業務,獵豹打贏時間差,在海外開闢了一條新道路,僅在創辦四年後就登陸紐交所上市。獵豹速度上的求快,間接導致過度依靠平臺,也爲之後的發展埋下了隱患。

傅盛那句“要不我們出海吧”,無心插柳柳成蔭的爲獵豹帶來突破性增長。獵豹把中國的三級火箭模式複製到了歐美:工具軟件免費,廣告掙錢;依靠清理對用戶的影響力推薦“打包”軟件;借收購進入移動廣告網絡。以極低的價格大量獲得用戶,僅僅18個月,獵豹的全球移動用戶超過了8億,用戶增長超過7倍,收入也是節節高升,早已經把曾經的老對手們甩在了身後。無論是趕上了出海工具應用紅利期,還是踩中了移動廣告收入爆發的時間點,先發優勢最終都轉化成了真金白銀,獵豹的營收佔比中,海外收入甚至能佔到八成,其中在FaceBook和Google平臺的廣告又佔了大部分。

彼時,獵豹可謂是風光無限,傅盛甚至是FaceBook和Google的座上賓,出席FaceBook一年一度的F8開發者大會,應邀谷歌CEO皮猜上任後第一次出訪中國的午餐會。在 2015 年四季度財報電話會中,FaceBook COO 謝麗爾 · 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還稱讚獵豹爲平臺吸引來用戶和流量。但是這種親密的關係並沒有維繫多久。

2016年3月,FaceBook調整了算法邏輯,把廣告平臺向更多第三方平臺開放,一時間獵豹多了大量競爭對手,收入也被分流,股價兩個月左右就跌了1/3。然而這只是前兆,更大的危機還在後邊。

2018年11月,一家美國第三方移動應用分析公司Kochava指控獵豹移動存在廣告欺詐行爲。美國國會參議院馬克·沃納在接受外媒採訪時,特別提到認爲獵豹移動和Kika收集了大量用戶數據,對美國構成國家安全風險。2018年12月,FaceBook宣佈終止和獵豹移動的合作。經過獵豹百般追問,FaceBook表態可以請審計公司對內部數據安全和政策遵守情況進行審計,但審計公司由FaceBook指定,所有費用由獵豹承擔。查了一個月後,審計公司給出結論,獵豹本身的數據安全符合FaceBook的要求。然而,FaceBook還是鐵了心要“分手”。

此時的獵豹大部分營收都依靠FaceBook和Google兩個平臺,就像兩隻左右手,少了FaceBook單方面地拒絕恢復合作對獵豹造成重大打擊。然而,2020年2月,Google也毫無徵兆地宣佈把超過600個應用程序從Google Play中刪除,獵豹旗下的45款應用均被下架,包括曾經被Google推薦的遊戲產品。此外,在此之前已經剝離出去的子公司Live.Me,沒有廣告,也沒有廣告SDK,但還是被下架了。獵豹移動的收入超過20%來自谷歌平臺,用戶羣50%以上在谷歌平臺,大規模的APP被下架,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雖然也嘗試積極和Google方面溝通,完全接受任何修改建議,但此時的Google中國地位已經今時不同往日,好不容易聯繫上了Google總部,幾個月都沒得到回覆,傅盛甚至託美國第三方公司高管帶話給Google,只要能重新上架APP,願意放棄廣告,但最終沒能換來Google的回心轉意。當然,坊間也有其他傳聞,雙方各有各的說法,孰是孰非無從判斷,但現狀是獵豹更依賴於FaceBook和Google平臺,平臺不願意帶你玩的時候,只能自謀生路。

FaceBook和Google兩大巨頭相繼結束和獵豹的合作,安卓系統的完善,也極大壓縮了工具類應用的生存空間,這也意味着純工具產品的時代已經過去,獵豹也陷入了股價持續下跌的境地,眼看着行業衰落,卻無能爲力。

從出海一路狂奔,到2015年左右,獵豹市值一度高達四五十億美元,利潤十多億,移動廣告平臺非常有前景,但獵豹的強項是做工具類產品,獵豹清理大師出海火了後,也始終是圍繞工具類應用在做矩陣產品,沒有在高光時刻重點佈局打造自己的生態護城河。傅盛自己也曾感概:“我們之前是天天坐在石油上,根本沒想過礦井會這麼快枯竭”。過度依賴平臺就會完全被平臺拿捏,當被平臺拋棄時,企業只能陷入被動局面。

02

被低估的短視頻風口

爲了緩解公司工具產品衰減的影響,傅盛不得不尋找公司的“第二曲線”,這一次把希望押在了遊戲和內容上。

事實證明,傅盛確實是一個優秀的產品經理,但並不算一個出色的戰略家。獵豹在遊戲行業一度做的很成功,推出了經典遊戲產品,《鋼琴塊2》、《滾動的天空》、《跳舞的線》等,幾乎每年都有一款遊戲被谷歌商店提名爲年度遊戲,遊戲業務一度成爲獵豹移動的重要增長引擎。

此外,做內容也在傅盛的計劃之內。2015年,獵豹拿了500萬人民幣投資了短視頻社交軟件Musical.ly,給Musical.ly帶去了轉折的希望,也讓獵豹後來大賺了一筆。當時幾個中國人在上海做出了Musical.ly,在沒有推廣的情況下,很快就風靡歐美市場。Musical.ly需要資金,但當時國內投資人都不看好軟件社交類產品出海,風險太大,而傅盛認爲內容流量能成爲第二波趨勢,試圖在國內做一個短視頻聚合平臺。與此同時,獵豹還收購了海外新聞聚合平臺News Republic,2016年,又成立了海外直播子公司LiveMe。

圖:獵豹移動應用產品 (來源:公司官網 東吳證券研究所)

看準趨勢和能不能抓住機會是兩回事。獵豹擅長的是工具應用產品,從工具跨域到內容,難免存在工具思維,意見不一,吵着吵着產品就死在那兒了。

收購News Republic時是看重其個性化推薦,契合做內容平臺需求,但是因爲獵豹內部對整件事的認知差異,做海外新聞聚合平臺也停滯了。

Musical.ly在國外做得風生水起,回國後卻水土不服,中外用戶審美、體驗差異太大,而國內短視頻爆發式增長,快手、抖音等紛紛在短視頻領域發力,抖音DAU已經達到500萬時,Musical.ly中國版還徘徊在40萬。此時抖音母公司又乘勝追擊,利用其旗下另一款流量產品今日頭條爲抖音導流,進一步拉開差距,抖音DAU突破5000萬時,Musical.ly中國版DAU依然是幾十萬。國內短視頻賽道形成了抖音、快手爲頭部企業的爭奪戰,對Musical.ly中國版而言,沒法兒打了,所以動了乾脆賣掉的心思。

傅盛原本想說服騰訊投資Musical.ly,但騰訊並不看好短視頻的風口,反倒是張一鳴、宿華看上了Musical.ly,宿華因爲不滿傅盛利用Musical.ly捆綁銷售,最後不了了之,而張一鳴爲了收購Musical.ly三顧茅廬,願意答應傅盛所有要求。傅盛曾在接受採訪時提到:“張一鳴多決絕啊,他家住北邊,我住東邊,每次跑到我家樓下咖啡館,專門跑了兩三次。”最終張一鳴以10億美元收購了Musical.ly,花了8660萬美元買了News Republic,並給LiveMe投了5000萬美元。在當時來看,對於獵豹而言500萬的投資換來幾百倍的收益,絕對是一筆成功的投資,但長遠來看,傅盛遠遠低估了內容流量的價值。

Musical.ly在海外已經有一定知名度,張一鳴收購Musical.ly將之與TikTok合併,TikTok在海外迅速迎來爆發式增長,幾乎獨享短視頻市場。據美國雲網絡安全服務公司發佈的數據顯示,2021年,TikTok已取代了Google,成爲全球流量最大的互聯網產品。海外短視頻賽道,TikTok在北美滲透率接近40%,快手旗下的Kwai在拉美滲透率也超過20%。國內短視頻領域,抖音、快手、視頻號三足鼎立,幾乎不可能在出現類似的巨頭。

儘管曾經押中了賽道,眼看着頭條、抖音、快手等內容平臺崛起,但不管新聞聚合平臺還是短視頻內容平臺增長情況如何,都和獵豹沒關係了,不變的只有獵豹持續下跌的股票。2019年四季度,獵豹移動宣佈將運營中心轉向國內,出售了海外市場遊戲業務資產、字節跳動剩餘股權,但也只是暫時的拉動了股價上漲。

傅盛也曾感概:“一家公司應該是在上升階段去迎來第二曲線。如果下滑時候再去搞,不管是內部士氣,還是資源都很困難。”明明抓住了風口,卻又將之“拱手送人”。傅盛的眼光確實獨到,但是低估了內容價值,沒有全力以赴去做內容,戰略決策失敗也決定了獵豹再次失去奔跑起來的機會。

03

高估了的AI賽道

工具應用產品海外失意,又在做短視頻內容平臺不夠堅定吃了虧,這一次傅盛孤注一擲ALL IN AI,試圖爲獵豹找到“第三增長曲線”。

2017年,傅盛投資了5000萬美元給獵戶星空,之後相繼推出了五款機器人:豹小秘、豹小遞、豹小販、豹豹龍、豹咖啡和小豹AI音箱。前文提到過獵豹賣掉了Musical.ly和News Republic,之後還出售了海外市場業務,和字節跳動所有股份,一方面是爲了控制成本,另一方面則是爲了能全力投入到服務機器人。

按照傅盛的設想,互聯網行業要從一個單點出發做到極致,纔可以建立屬於自己的王國,服務機器人就是那個單點,可以幫助獵豹重拾昔日輝煌。

問題是,AI業務並沒有那麼好做,起點高、投入大、週期長,未來的前景還未可知,沒有強大的資金支持很難持續。

從獵豹自身來說,也欠缺做AI的底蘊。有獵豹前員工曾坦言,獵豹做機器人依然有工具思維的影子。這一點在傅盛接受極客公園採訪時的回答也可以看出,“我們今天不要把人工智能神化了,服務機器人不應該一個高大上、高科技屬性的行業,而是廉價、便宜、好用的工具,去幫助各行各業解決服務勞動力問題。”獵豹機器人主要和一些商場以及餐廳合作,但機器人可以代替人工嗎?至少目前很多工作還是機器人無法替代人去完成的,比如在餐廳服務員可以根據顧客表情、動作、語氣洞察客戶需求,機器人未必可以這麼靈活。

此外,不管是BAT,還是互聯網新秀TMD、京東等互聯網巨頭,也都在AI智能有所佈局。當所有人都瘋涌向一個賽道時,也意味着紅利將盡,人才、研發等等哪一項都需要資金,沒有足夠的實力支撐,很難和巨頭們爭奪市場。其次,還有一些專攻技術的公司,比如科大訊飛、商湯、曠視等,獵豹在技術上也沒有優勢。

傅盛擅長的就是走別人沒有走過的路,開闢新的戰場,出海如此,內容領域崛起如此,這一次押注AI,出海受阻、營業收入、淨利潤都在下滑,財報上的表現也不理想(引言處有列舉,不再贅述),機器人又是一個新領域,要形成產業化還有很長的路,獵豹移動服務機器人的前景並不明朗。

傅盛公衆號的最後一篇推文停留在2021年7月16日,以前傅盛經常會在上邊分享一些產品相關的內容,或者人生感悟,但近兩年明顯很少再更新。當初一起創業的徐鳴,2018辭職去了其他公司;2015年加盟的女神張泉靈也已經去了教育行業;獵戶星空語音首席架構師賈磊,2019年重新回了百度,如今只剩下傅盛依然堅守着造機器人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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