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走入歷史的踢正步（劉良升）

政戰學校學生踢正步（中時報系檔案照片）

據聞中華民國國防部爲因應2024年黃埔軍校百年校慶，下令陸軍官校學生恢復正步訓練，屆時校慶活動將擴大展示正步分列式的訓練成果，冀望能夠「重振軍威」。這是自2003年，國軍正式取消「踢正步」訓練以來，第一次有倡議恢復的聲音出現。

我對正步的啓蒙，是在小時候與家人一道觀看10月10日雙十國慶閱兵分列式的電視轉播時，軍校學生和參校的國軍部隊，以連方隊或營方隊正步通過總統府前司令臺，展現整齊劃一的步調和壯盛軍容，讓我印象深刻。

當我進入高中修習軍訓課時，學校的教官首次以步兵操典，講解正步要領。大學畢業向海軍新兵訓練中心報到後，我才真正地被要求加強磨練，好在結訓典禮的分列式上，以正步通行司令臺，向訓練中心指揮官致敬。我依稀記得正步的踢腿動作爲腿要繃直，腳尖下壓，擡腿離地面約30公分，收腿時全腳掌着地。而手臂向前平舉100度（比90度略高一些，比較好看），向後擺至15度，五指併攏，其他身體部位保持立正時的姿勢即可。在海軍最辛苦的6周新兵養成訓練期間，我們吃過晚飯後，還要在連集合場前的柏油馬路上，配以「分列式進行曲」的雄壯軍樂聲，加強操練約兩個小時。

在正步訓練時，才真正體驗出前輩們的抱怨，尤其把腿收回要求全腳掌着地之際，縱然皮鞋在地面發出「啪」的巨響，鏗鏘有力，氣勢驚人，但是經由鞋底向身體軀幹傳輸的反作用力」，有時真讓後腦勺極不舒服，不知那句「正步踢多了會讓腦筋變笨」的說法是否屬實？況且每天下午和晚上爲了那幾個簡單的動作糾結，不斷反覆練習，所耗費的時間精力，就是爲了顯現在通過司令臺前的區區十餘秒，即便是印證了「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的勤訓，但是投入與產出相比究竟划算否？所幸在結訓典禮時，我自認本中隊（連級單位）的表現算是差強人意。

自新兵訓練中心分發到海軍艦艇作戰單位後，我再也沒有被要求踢過正步。後來有幸和在總統府前踢過正步的張兄共事，始知正步魔鬼訓練的恐怖。張兄自陳他於當年5月中旬向海軍新兵訓練中心報到入伍後，就因身高182的標準體格，直接被選派分發到正步連內練習踢正步，自此從睜眼到閉眼就是爲了練習正步而「服務」，各種操練幾乎都超過體能極限，也常被迫在小腿肚上捆綁沙袋訓練腿力。

到了9月份緊鑼密鼓的階段，參訓的陸海空三軍官兵移師臺灣北部新竹縣湖口鄉的國軍閱兵場集中訓練預校。張兄常常是吃過早飯後在練習場上，班長一個「1」的口令，意謂將左腿踢出去後，懸於空中，一兩個小時後，班長才喊出「2」的口令，指示大家收回左腳，再將右腳踢出，這又是一兩個鐘點後纔有機會換腿。其間每位成員不知踢壞多少雙軍鞋，小腿腳踝處也常出現不明的淤青，「不人道」的訓練苦不堪言。

總算10月10日國慶日當天，張兄協同隊友代表海軍艦艇部隊的營方隊，身著白色水兵軍服以正步通過總統府司令臺，任務圓滿完成。他獲得了兩週的榮譽假，只是在10月底向本單位報到時，完全沒有接受過海軍基礎訓練的張兄，連海軍最基本的軍歌都唱不全，更遑論其他的結繩、旗語、摩斯電碼等。還好他的誠懇謙遜與故事分享，獲得大家的認同和理解，他也日漸習慣單位的業務運作，沒有讓正步練習的「貽害」繼續影響他剩下的軍旅人生。

我來到美國唸書之際，結識許多利用G.I. Bill（退伍軍人福利法案），在美國國防部全額支付學費補助下，重回校園接受高等教育的美國退伍軍人，當他們獲知我竟然接受過正步（goose step）訓練後，多會毫不猶豫要我展示一番，當年對自個兒「寶刀未老」的軍容，還深具信心，也博得不少好評。

而2003年國防部廢除正步後，在2016年憲兵訓練中心志願役士兵結訓典禮的分列式中，僅僅是要求憲兵學員們最基本的齊步行進，卻見學員步伐和擺手不一，尚有同手同腳的滑稽舉措產生，該錄像影片一經公諸於衆，造成輿論譁然，網路上丟人「憲」眼，「分裂式」的嘲諷熱評紛涌而至。媒體人何啓聖先生隨後發起「五年級生凱道踢正步」（五年級生約指60後）的活動，只見許多年過半百的退伍軍人自購道具步槍和軍服，到總統府前凱達格蘭大道參加踢正步的民間活動，凸顯今昔部隊訓練之差異，自是掀起了一陣炒作踢正步話題的高潮。

2016年6月12日由一羣熱血五年級生所發起的「讓五年級踢一次正步吧」活動12日在臺北市凱達格蘭大道舉行，由陸軍官校專科班校友會組成的「中興連」以正步方陣的隊形經過司令臺，精神抖擻踢正步、行禮，向國家及國旗致上最崇高的敬意。（劉宗龍攝）

近來Youtube上可以信手拈來各國軍隊踢正步的影像，箇中巧妙方式不同，琳琅滿目。只見原共產國家的正步，爲向前擺臂時，需彎曲手肘，將小臂舉成水平狀。縱觀這些影像中，大陸人民解放軍的正步應該在最帥天團間，名列天下第一當之無愧。俄羅斯軍人則動作迅速犀利，且略微仰頭面帶微笑，正步間充滿自信活力。北韓軍人雙臂貼緊身軀兩側不擺動，且擡腿過高，固難以有效平衡身軀，每一名軍人看起來像跳「蹦蹦舞」一般上下晃動，視覺衝擊感十足。而印度和巴基斯坦大體上沿襲英式操典，正步模式是手臂直直地擡高與地面平行並不彎曲，但有的方隊揮臂擡腿過於誇張，倒增加不少笑料。

目前仍散佈在緬甸北部的少數民族武裝部隊，因爲各部族建軍的淵源不同，所以各有各的正步風格。原來由毒梟坤沙（漢名張奇夫）領導，且早於1996年解散的撣邦共和國軍隊，因其教官和步兵操典都是脫胎於國民政府自雲南省撤至緬北的孤軍部隊，所以其踢正步的模式與國軍相同。而源自早期緬甸共產黨分裂出來的佤邦特區和原先的果敢特區的民族軍隊，其正步則是百分之百師承大陸解放軍。再如緬甸聯邦國防軍和克倫民族解放軍的正步又散發着濃濃的英國味，好一個一國多制的正步巡禮。

誠然「踢正步」是我們五年級生（約等同於60後）入伍服役時不可或缺的元素，而且軍方至今也未曾確認兩年半之後的黃埔百年校慶時，是否有正步的展演。不過順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老話，正步這種既無益於戰力，又有傷害身體之慮的苦差事，既然已經廢除經年，就讓它走入歷史吧！而中國民國軍方早年承襲黃埔建軍，歷東征北伐、抗日剿共的歷史傳承，卻因當局的「去中國化」導致新生代的青年對歷史理解的片段和剝離，造成軍人魂的淪喪，且廢除軍法後致使軍紀蕩然無存，這些纔是國防當局應予正視的重中之重。

（作者劉良升現居現居美國德州休斯頓市）

【劉良升專欄每週二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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