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抗日英雄落入慘境──烽火兒女情之3(朱力揚)

樂民和子女到臺灣後,住進了空軍分配的眷舍。眷舍位於新竹公園麗池旁,原日式建築改建的空軍十一村。(圖文:作者朱力揚提供)

名記者陸鏗於1950年,在昆明的監獄中,初見徐等數名空軍人員,在其「陸鏗回憶與懺悔錄」中,對徐應鵬的後來,有着很深動的描述:

「1950年的春天,監獄忽然來了中國空軍的4條漢子,其中3個都釘了腳鐐。沈延世,是杭州筧橋航空官校第一期畢業的,被捕前任空軍第五路副司令,他戴的鐐最粗,總有10多公斤重;張俊位和徐應鵬分別是二期和四期畢業,……,徐應鵬在一次空戰中全身被燒傷,跳傘得救,是一位空軍英雄。……。3個空軍軍官足足帶了兩年鐐,直到51年大鎮壓過後判刑,才取下鐐轉到勞改隊。從此和我音訊斷絕。……

1954年我獲釋回家 ,到處打聽沈、徐的下落,55年探知徐應鵬在昆明巿郊的班莊村石場敲(攪拌水泥用的)石子,我和妻子特別買好了一些日用品去看他。他和別的犯人一起,風雨無阻地坐在露天的石場上,把石塊用鐵錘敲成直徑一公分左右的石子,名曰「公分石」。按規定定額每天敲好的公分石要有半公尺見方的一堆,……。勞動強度之大,簡直不可想像。手裂腿破都很少完成定額。……

我們看到徐應鵬穿着一件補了又補的美軍呢質襯衫,一條藍布的勞改犯的單褲,腿部纏着一些舊布條,雙腿分開,兩腿中間放着一塊有面盆大的石塊,他正埋着頭把有如人的拳頭般的石頭敲成碎石子。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把歲月敲碎,把生命敲碎。我們走過他面前僅僅兩公尺遠,他竟沒有擡起頭來望我們一眼。說明他是把全副精力貫注在碎石上。我們卻注意到他蒼白的臉和極度疲勞的表情,以及一幅勉強撐住的骨頭架子,不忍卒睹。一位抗日戰爭中的空軍英雄竟落到如此的慘境 ……。」

1975年,徐應鵬、沈延世、以及張俊位獲得特赦,但最後3人竟經歷3種截然不同的結果。徐應鵬經過和陸鏗的商量,毅然申請赴臺和妻兒團聚,結果很快就得到批准,但他萬萬沒想到,入境申請竟然遭到臺北方面的拒絕。好在妻女聞訊後立刻趕到美國,安排他以探親的名義進入美國。他退而求其次,希望能過境停留臺灣數日,和未曾謀面的孫兒會面,也同樣遭到拒絕。聽到此消息後,一向脾氣很好的徐應鵬,爲此忍不住怒言:「毫無人性」。

沈延世卻是另完全不同的結果 ,由於歷年來牢獄及政治運動的陰影,使他深信申請赴臺將被認定是背叛人民的行爲,會遭到厄運,因而申請回紹興老家,申請書遞上後,立刻被安排在羣衆大會上接受表揚,作爲一個改造成功的樣板。但,當他獲知徐應鵬的申請獲得批准後,立即反悔,要求更改。結果被冠上欺騙羣衆的帽子,送回老家,繼續接受人民的改造,不久後就心臟病急發死亡。

張俊位則是因爲女婿是蔣家孝字輩,在總統府侍衛處工作,通過特殊管道交遞申請,但審批也延宕多日,在滯港期限到達前,終於回到臺灣,和家人團員。然經歷此焦慮、等待的折磨後,身心俱乏,回臺後不久也離開人世。

徐應鵬、樂民重聚後,攝於德州家中。(圖文:作者朱力揚提供)

徐應鵬在離開大陸後,和樂民及兒孫定居在德克薩司州,曾數次參加空軍退休人員在美國的各項活動,於90年代病逝,算是過了幾年安定的好日子。

樂民於數年前過世,但離世前,曾赴大陸一遊,並探望了張錫祜兄弟的後人。了卻了數十年的心願。一代烽火兒女情,至此總算是完全落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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