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成爲郭帆馮驥,還是當“中國名導”?
文 | 褐色鳥羣
今年電影市場之慘淡已無需我們多言。雖放眼全球來看,情況還算比較樂觀,截止今日,全球票房前十中,依然有三部國產電影。面子雖好看,但是橫向比較,這三部國產電影能夠擠進前十,主要原因想必不是他們自己。
好萊塢老爺們今年軟趴趴的,沒幾部能打的作品,春節檔幾個享受檔期紅利被保送的電影給市場託底,最終成了遮羞布,到現在都快過年了還是今年的“頂樑柱”。沒有大洋彼岸和本國檔期的幫忙,所謂的大片只有《異人之下》和《749局》這樣的大爛片,2024年中國電影市場的事態就像美國大選那般一團亂麻,無可挽回。
如往年還有國產重工業電影、小成本驚喜之作的情態不同,今年一整年可謂是乏善可陳。老導演們不思進取炒冷飯,玩那套國外出人頭地,國內唯唯諾諾的老把戲。國家電影局爲了救市,扶一把受大導養老躺平影響,而急速下墜的電影市場,不停地引進經典老電影、國外藝術電影吸引觀衆。最終結果大家都看得到,還是不盡如人意。洋老爺肯定是指望不上,他們的自家電影不僅在國外被吐槽的狗血淋頭,國內響應號召捐納票錢的也寥寥無幾。
有朋友必然會想到經濟形勢,說大環境和之前疫情連累了電影市場。可這一觀點並不完全成立。美國大蕭條時期正是經典好萊塢的黃金之日,二戰後的意大利、蘇聯解體前後的東歐,都涌現出一批電影史上的佳作和大師。亞洲電影的代言人黑澤明、溝口健二等人都成長於廢墟之中的日本列島,國內民族危機時期左翼電影撐起了整個國家的顏面。
而我們則不然,今天可是歷史上審查最爲寬鬆的時期,也有最多樣多元的宣發市場,怎麼就稀裡糊塗成了幾近中國電影最黑暗的時期。大導們國外沒能拿幾個獎,國內也被自己人罵的狗血淋頭。這個鍋,怪經濟怪審查顯然是不適合的。到頭來,必然要扣到我們的大導頭上了。我們但凡考察一下近年來他們的作爲,不難發現,無處不在的精於算計是價值觀,持之以恆的不思進取是方法論,門可羅雀的慘淡票房,自然就成了令人痛惜的結果。
電影家和電影藝術想要發展,懶是萬萬使不得的。電影自誕生以來一直處在危機之中。在體育競技、遊戲廳、電視、家庭娛樂等娛樂方式的挑戰之下,藝術家們不停地以技術和故事的革新做出迴應。3d、彩色電影、寬銀幕、反好萊塢敘事等新型技術與其他媒介形式搶奪觀衆的時間,拓寬自身的深度。
沒有進取就沒有電影藝術,沒有變革就沒有今天的電影世界。對電影而言,炒冷飯、抄作業等於自掘墳墓,經典好萊塢爲何走向沒落,我相信沒有人會怪中東戰爭石油危機。超英片爲何不受待見,也沒有人會怪新冠疫情。大家只會總結爲“固步自封”。
過去是這樣,今天的中國卻不是這樣。藝術家馬失前蹄拍出爛片,大導和學者怪經濟怪觀衆。名不見經傳的中國導演拍出真正的驚世之作,他們又說“民粹”“刻板”“”迎合市場““投機取巧”。總之,有些人一邊玩堆砌學術名詞,看似智力體操,橫豎不過牽強附會、見風使舵。
被政府和各大電影製片廠養着的專家們對此可謂是駕輕就熟。他們的邏輯卻往往是這樣的。需要他們做電影批評時,爛片的主創若無根基,便是藝術恥辱,視而不見不屑一顧。而一旦片子裡有人是皇親國戚,即使觀衆認爲再爛,他們就捧爲藝術創新、大膽嘗試的典範,遂寫寫應景的文章、開開僅有個把歪國寧的國際研討會。大談特談意義和價值。早些年《逐夢演藝圈》居然驚動文藝評論界的巨擘扶輪椅過來賀喜,這幾日,陸大導演的名作眼見臭了大街,遂喊上各類行業協會的大佬開會以正視聽。
既有大佬慣着,又有打罵都不會還手的觀衆養着,還有財力雄厚的老闆們保駕護航,名導自然就做起了旱澇保收的生意。電影票房不行就是觀衆審美有問題,演員表現不好那是因爲黑粉太多了,特效糊的成了芝麻醬,美名其曰國內影視距好萊塢還差二十年。自然,與其提升自己,不如指責他人肯定是對的,靠着早年的靈光一現也可以博得觀衆們的認同,得以苟延殘喘。
但是,正如同因此,本可以彎道超車的中國電影就這樣被耽誤了。今年在暑期檔之前,中國票房領先北美。現在被反超一個身位,但凡大導們稍微給點力,本來今年是可以創造疫情之後中國票房真正超越北美的歷史的。
我們都知道,好萊塢超英片本就疲軟,幾乎爲強弩之末,人工智能使得電影又一次走在了十字路口。在歐美僵化的意識形態的指揮棒下,他們依舊不停談着一些陳詞濫調,不停寫着那套打打鬧鬧親親抱抱的“we are family ”,張口閉口自由與愛情,抗爭和奮鬥。被大製片廠養着的他們談起這些,正如同某些羣體論獨立思考那般可笑。
漫威超英是這樣,《749局》、《滿江紅》也是這樣。人工智能即將重塑包括電影在內的所有藝術形式,單一的歐美文化世界將要被改寫。《流浪地球》這類難得的從人類命運出發歌頌集體主義精神的動容之作快要成了燎原的星火,歐美本就自己被大罷工和超英片折騰的行將就木,而我們自己,卻快要放棄了難得的超越機會。
大導們的藉口有很多。老實人王晶雖貴爲爛片之王,但誠懇起來還是頗爲認真的,講受制於老闆,自己也想賺錢。大國師張藝謀雖也拍應景之作,但還算在題材和完成國家任務上有所貢獻。拍出《上海堡壘》的滕華濤,雖一開始嘴硬,後面也承認自己用錯了流量明星。
陸大導則一樣都不沾,頗有創見的先講自己藝術理想,爲了拍片拼命搞副業,不斷增刪,頗有曹雪芹“一把辛酸淚”之感。成片一出來,被見多識廣的觀衆棄之如敝履,立馬使出傳統藝能,發動水軍洗白。
早已功成名就,卻將自己塑造爲“悲情英雄”。仗着同圈子的朋友把自己寫進了除了學生沒人看的教材裡,遂罵觀衆沒品味,評價其他的高票房電影是劣質強鹼片。既不老實,也不虛心,更不誠懇,又當又立,儼然成了革命烈士,不過是不敢承認自己懶罷了。多少年了,還想玩着都市傳說、怪獸大片、少年成長那套幼稚把戲。
觀衆們認可嘛,當然不是。不過,躲在大導們身後的老闆們自然是喜聞樂見。這種替自己背鍋,喊着“向我開炮”的打工人簡直是背黑鍋天選之子。疫情固然影響了現金流,和其他資方的投資興趣。已經立項的作品未能上映,財報也必然不太好看。可碰上這麼幾位能與自己共情的大導演,正可以掩蓋自身的蠅營狗苟。我們追尋今年大盤悽悽慘慘慼戚的原因,也必須要靠到他們那些又懶又膽小的心思上去。不敢輕易上馬項目,非熟人的不投,非皇親國戚的本子不看。滿中國跑電影節,參加創投,意思意思施捨一下賞點錢,無非就想想扶持嫡系,非幾大藝術院校的不選,非沾親帶故額不投,好像頗有藝術尊嚴。可電影局那邊一旦有任務,聽到了風聲立馬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接過來再說,無論拍的怎麼樣先滿足kpi。名導要鐵樹開花了,則是出錢出力,再讓心儀的小咖們露個臉刷個存在感。
人工智能時代來了,沒膽魄沒能力從題材到技術認真思考和改變,把七十多的國際動作巨星換個臉,再來個不老的《傳說》。如此炒冷飯消費情懷,觀衆必然喜怒參半,但片方的理由可是很多,一會尊老愛幼,老前輩不尊重不行,新人不給機會也不行。
一會“民族電影”“中國特色”,照搬照抄那些翻來覆去的故事情節。將人情世故和小圈子文化演繹地淋漓盡致。新人進不來,老人退不下。有事就怪疫情,怪時代變化,不知道“觀衆口味”,怪演藝圈人才素質不佳。這恐怕不是懶了,明眼人都知道看得出來,得是向壞和蠢靠攏了。
在另一些作品裡,大導們不是搞中產神話,就是搞歷史虛無。吃了經濟發展時代的好處,便回過頭來否定新中國的立國基礎。人民羣衆不認這些倒反天罡的戲碼,反過來又被批評沒有審美、品味不夠。
在大導不思進取、老闆算盤打得精的前提下中國電影無論從票房,還是藝術品質的最好趕超時期恐怕要被浪費。雖說世界電影都存在下滑趨勢,好萊塢對本國的影響也大不如從前。可是居然有人把七萬塊銀幕拱手相讓,心裡想的還是壓榨電影民工,討大佬大導歡心,換達官顯貴之厚愛,不顧民族文化尊嚴,不管技術演進趨勢。
難道這些年來由以郭帆爲代表的新銳導演們硬生生推開的中國電影產業升級的大門,真的要被這些固步自封的名導,被這些鼠目寸光的資本關上?難道在繼製造業產業升級之後,文化產業也亟須面臨升級的大時代中,中國電影工業卻要毀於一個羣體、一個階層的傲慢和自大?
反觀同樣是在今年暑期上線的《黑神話悟空》,一款遊戲銷售額比整個暑期檔票房還要多,作爲一款單機遊戲,除了遊戲性本身追上了世界主流3A水準,在動畫演出,文本內容,配樂歌詞等方面都成爲了國內文化產品的頂級標杆,充分展現了遊戲作爲第九藝術的無限包容性和創造力,也足夠讓很多影視文化從業者汗顏。主創馮驥三次登上央視採訪,邏輯清晰洞察深刻,完美詮釋瞭如何講好中國故事,並闡述了講好中國故事未必要講中國自己的故事的理念。
雖然說單機市場的全球分發邏輯比電影市場有很大優勢,表現形式的豐富性上電影也不如3A級遊戲,但大熒幕上的電影永遠屬於自己獨特的魅力。然而現在在遊戲本身之外,本該是名導們乾的事情也讓遊戲人幹了,那名導們還能維持高高在上地位的憑依到底是什麼?
中國的民族電影是全球化時代僅存的幾個典範之一。我們談起民族電影,談的往往是獨立、自主和自力更生,我們歌頌犧牲與勤奮,歌頌智慧和努力。敬佩不屈不撓的生命,讚揚戰勝死亡的年輕。哪怕是由意識形態截然相反的人書寫的電影史,也會爲幾代電影人的付出留下光輝的幾筆。一旦失去了這個傳統,無視歷史和時代的呼喚,恐怕最後這個行業只會走向凋零之際,愛馳而恩絕被觀衆拋棄。
是選擇成爲郭帆馮驥,開拓進取,還是選擇當“中國名導”,坐以待斃被歷史拋棄?每一個文化從業者都到了該思考和決擇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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