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杜特蒂、川普與柯文哲
就職甫滿百日的菲律賓總統杜特蒂風格鮮明，爭議言行備受國際矚目。對內，杜特蒂以接近私刑的法外手段掃毒，處死3600人、拘捕2萬2500名毒販與吸毒者，以極端手法逼出70萬毒販自首。他還公開讚揚希特勒，以希特勒屠殺300萬猶太人爲例，對菲律賓的300萬名毒蟲宣戰。杜特蒂並對天主教會開炮，批評天主教反節育主張。對外，杜特蒂直接點名美國，對美國總統歐巴馬飆罵髒話，要求美國反恐部隊撤出菲南，反對與美國海軍共巡南海，放話喊停美菲行之有年的聯合演習，並對中國示好。歐盟批評他違反人權，他率性比中指反嗆。
杜特蒂展現高度效率，大刀闊斧、內外齊下，然而作風偏鋒，無視民主、人權與法治。國際媒體稱之爲狂人、獨裁者，《經濟學人》不掩其對於杜特蒂政權的擔憂。英國國家廣播公司BBC甚至整理「杜特蒂事件簿」，專文記錄他的奇言異行。但杜特蒂深得民心，執政滿意度高達76%，優於菲國曆任前總統，民衆對他的信任度更達前所未有的91%。國際憂心杜特蒂統治下的菲律賓，菲國民衆卻反指國際誤解杜特蒂。
「杜特蒂現象」正全面發酵：他越激進強硬，國際越憂慮，國內越支持捍衛。究竟杜特蒂現象何以產生？首先，反映了菲律賓人心望治，進而寄希望於強人。一度是亞洲的民主櫥窗，但近幾十年來，菲律賓的民主運作卻逐漸陷入困境，家族世襲、幫派鬥爭、民粹譁衆成爲菲國民主政治三元素。如走馬燈的執政團隊，炒短線、無效率、貪腐頻傳，卻沒有能力解決真正的問題，政治效能不彰的背景提供了杜特蒂出線的契機。進一步觀察，也與其「除弊殺敵」策略成功有關。杜特蒂執政百日以來，帶領人民尋找一個又一個弊端與敵人，併除弊殺敵。興利廢時耗日，除弊卻可立竿見影。相較於奠基紮根的根本建設，驅趕美國、嚴刑掃毒，不但對象明確，且效果立見。莫怪菲國人民將杜特蒂譽之爲菲國政壇久違的清流。
類似現象同樣在號稱民主先進、世界領袖的美國上演，粗魯無文的富商川普參選總統，席捲中下階層白人選票，不但在共和黨內過關斬將，獲得提名，更與美國菁英政治代表人物，民主黨提名候選人希拉蕊打成平手。
深層分析，杜特蒂與川普正帶領着憤怒的時代與人民，共同展演一場極端主義政治劇碼。這是極端主義蠢蠢欲動的年代：因爲對於整體政治經濟社會結構發展，盤根錯節失衡的無奈、無力與憤怒，因而放棄體制內的、中庸的、溫和的解答，轉而選擇反體制、極端、強烈的路線。無論左派與右派，當踏上極端主義之路，也就選擇了藉打倒敵人以成就自我之路。無論內外，階級敵人、民族敵人、正義敵人，唯有殲滅而後快，而後方得以重生。統整在極端主義思維裡的左派與右派，因而團結在強人的指揮下。
杜特蒂與川普現象，不僅見於菲律賓及美國，遠的不說，就近，臺北市長柯文哲即是一例。兩年前，柯文哲競選團隊緊扣社會期待打破體制、超越藍綠的渴望，以訴求白色力量、第三勢力、公平正義等政治正確語言，輕易贏得市長選舉。在人民的高期待之中，柯文哲一上任即以連夜拆除公車專用道的高效率表演贏得掌聲。所謂的五大弊案更是左打財團、右批前朝，一舉羅列所有敵人，大快人心，每逢二二八的感性發言與淚水，更是與臺灣土地、人民情感緊緊站在一起的表現。
但隨着五大弊案一件件以「無弊」結案，柯文哲領導風格與行政體系的扞格逐漸檯面化、市府小內閣分崩離析，「柯文哲神話」就快速崩盤，兩年來，虛耗公帑無數、重創公務士氣、耽誤臺北市政建設、大巨蛋更逐漸廢墟化。
杜特蒂會不會是另一個柯文哲，不可預知。但柯文哲經驗與杜特蒂現象提醒我們，臺灣是否在不知不覺中，已走上極端化政治的歧途。尤其在經濟成長趨緩、所得分配惡化、執政效能不彰、強效短線式政治路線當道、憤怒仇恨的集體氣氛上升時，社會就該更加審慎自省。臺灣民主歷經20餘年，行之不易，民主非僅及於民主參與及選舉課責，民主更在於品質，如：民衆的理性自律、政府的治理能力。民主素質當是此時該學會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