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行13年最難忘跳樓自殺朋友 中大防腐師:我要重整遺體面容
▲伍桂麟說,要當防腐師,首先要對遺體沒有恐懼。(圖/翻攝《中大通訊》第443期)
大陸中心/綜合報導
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遺體防腐員伍桂麟說,入行13年最難忘的是處理跳樓自殺的朋友,「我要重整遺體的面容,讓家人見最後一面時好過一點。」
伍桂麟(Pasu)今年36歲,在2011年加入中大前,曾在殯儀業服務6年。《中大通訊》第443期曾報導伍的故事,他說,中學並不念純理科,大學修設計,畢業後曾做設計師,看似跟現在的工作風馬牛不相及;由於跟親人從事殯儀業,應徵中大防腐師一職前,已有6年處理遺體的經驗,讓他有點優勢,「到現在我處理過各種死因和年齡的遺體已過千具」。
美學訓練用得上嗎?伍桂麟說,「美學訓練令我的要求更精細,以前處理因撞車跳樓逝世的遺體時,我總是儘量爲他們修復容貌。相信我負責的標本也可能會美一點。」
防腐師得有什麼素質和訓練?伍桂麟表示,首先要對遺體沒有恐懼,「很多朋友說:我常常看鬼片、驚慄片,哪會害怕!其實不然,愈是看得多,愈會害怕。最重要是以平常心對待,不會有風吹過便覺得那是陰風陣陣。知識和技術可以補足,耐性和專注是先決條件。入職後會有解剖和防腐訓練,我也曾到外國進修有關知識。不過在國內外的例子中,發現在這行工作的人壽命也明顯較短,對我來說也有些陰影!」
▼伍桂麟入行13年,處理超過上千具遺體。(圖/翻攝《中大通訊》第443期)
對生活習慣帶來什麼改變?伍桂麟指出,「要處理的遺體可能曾患病,我必須時常保持警惕,做好衞生和防護措施。消毒藥水的味道、甚至遺體開始變壞的氣味,都可能會留在衣服上和身上,也就要噴點香水來掩蓋。朋友知道你剛下班,總會有點避忌,他們需要時間來適應。」
中大醫學院有推行所謂的「無言老師」遺體捐贈計劃,校方表示,「無言老師」是他們對遺體捐贈者的尊稱,因爲無言老師除以身軀教導學生外,更有助發展及改良手術技術。伍桂麟也負責該計劃的的運作及推廣。
伍桂麟今年8月接受《香港蘋果日報》訪問說,入行13年接觸過數以千計的遺體,有陌生人也有朋友,但最難忘處理過跳樓自殺的朋友,「我要重整遺體的面容,讓家人見最後一面時好過一點。」他把「空手來空手去」這句話記在心裡,他認爲,人生在世得到過什麼,大家死後無差別,都是一副軀體;反而在離世前爲親友留下什麼,爲世界貢獻過什麼,這纔是意義所在。
▼伍桂麟說,對電影《送行者》很有共鳴。(圖/翻攝《mysoju》網站)
●《中大通訊》第443期(2014年9月19日)訪問伍桂麟全文
可以說說你的工作範圍嗎?我負責遺體防腐工作、標本製作和解剖室教學運作,此外還有無言老師遺體捐贈計劃的運作和推廣,包括舉辦講座和參觀,答覆市民電話查詢,促進捐贈者或其家人與大學的溝通,就他們對遺體用途的意願和期望,儘量配合。
人們初次得悉你的職業,會有甚麼反應?有些人會以爲防腐師是做食物加工,是制罐頭的。瞭解工作性質後,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八十後多會問:對着那麼多遺體,是否很嚇人?有遇見鬼嗎?成熟點的朋友會關心:這工作對你有甚麼意義?會影響交女朋友嗎?結婚沒有?
那你結婚沒有?找合適對象其實真不容易,但很是幸運,我找到了。太太在老人社福機構工作,我們結婚週年旅行曾一塊參加生死教育交流團,參觀醫院、老人院、殯儀館和墳場, 看臺灣、韓國等地在生死文化跟香港的異同。兩人的工作和興趣可以掛鉤,是有趣的,儘管太太也說,下次旅行不如去一些浪漫一點的地方吧。
工作環境是否孤單靜寂?無論之前在殯儀館還是現在在中大,處理遺體的整個工序都是一人負責居多,有時也會獨自工作至夜深。近年由於推廣遺體捐贈計劃,接觸的人多了,那孤獨感也減少了。
對生活習慣帶來甚麼改變?要處理的遺體可能曾患病,我必須時常保持警惕,做好衞生和防護措施。消毒藥水的味道,甚至遺體開始變壞的氣味都可能會留在衣服上和身上,也就要噴點香水來掩蓋。朋友知道你剛下班,總會有點避忌,他們需要時間來適應。我們還要處理一些化學品,有些或含有致癌成分,也有潛在危險。
防腐師須有甚麼素質和訓練?首先要對遺體沒有恐懼。很多朋友說:我常常看鬼片、驚慄片,哪會害怕!其實不然,愈是看得多,愈會害怕。最重要是以平常心對待,不會有風吹過便覺得那是陰風陣陣。知識和技術可以補足,耐性和專注是先決條件。入職後會有解剖和防腐訓練,我也曾到外國進修有關知識。不過在國內外的例子中,發現在這行工作的人壽命也明顯較短,對我來說也有些陰影!
你是怎樣入行的?我在中學並不念純理科,大學修設計,畢業後曾做設計師,看似跟現在的工作風馬牛不相及。由於跟親人從事殯儀行業(遺體防腐),應徵防腐師一職之前我已有五、六年處理遺體的經驗,讓我有點優勢。到現在我處理過各種死因和年齡的遺體已過千具。
美學訓練用得上嗎?美學訓練令我的要求更精細,以前處理因撞車跳樓逝世的遺體時,我總是儘量爲他們修復容貌。相信我負責的標本也可能會美一點。
在理工讀設計,學到建立和推廣品牌的知識,則有利宣傳的策略定位,例如:設計網站和宣傳品,捐贈計劃的標誌就是自己順便設計的——手術刀割在無言老師經過防腐處理微褐色的肌膚上,劃出一道口子,通向醫科生成爲仁醫之路。念藝術提升對人性的敏感,觀察和同理心,有助瞭解死者家屬的感受和顧慮,從而在捐贈計劃里加入適當的元素,減輕他們的恐懼和避忌。
這一行容易招募新血嗎?應徵者不會缺,但面試表現良好是一回事,真的下刀見血,又是另一回事。而且,對交友婚姻也真可能造成阻礙的,對身體健康也有些負面影響。
中大接收的遺體主要有甚麼用途?主要有三,一是供學習解剖,約每十名學生會用一具遺體作實習,爲期兩年。二是解剖、塑化後,製成標本,交醫科、護理學、中醫、藥劑和人類生物學等學生學習人體結構。第三是遺體不加防腐,存放於零下十多度的冰櫃,解凍後以最接近自然的狀況留待醫生作手術練習或研發用。
港人對捐贈遺體的看法近年可有改變?最初一年只有兩三人捐贈遺體和不足十人登記,到了去年,獲捐贈遺體八十多具,登記者四千多人。以前人們覺得解剖室很恐怖,連帶在這兒工作的人也像「烏雲蓋頂」般的。過去三四年,解剖實驗室及無言老師遺體捐贈計劃主管陳新安教授和同事們籌辦了近百次的參觀和講座,更多市民知道捐贈遺體能幫助學生和醫生學習,令病人得到更好治理,提高手術成功率,由恐懼漸漸轉爲反思—―如何把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死亡賦予意義?傳統觀念死後必須留全屍,更遑論要給人千剮百割,但明白到每一刀背後的意義,便不會介意。
計劃曾暫停接受捐贈,爲甚麼?計劃成長速度比預期快。去年11月左右,殮房飽和了,除因爲捐贈增加,也因很多遺體在完成使命後須待食環署排期火化,未能騰出空間接受新捐贈的遺體。長遠而言,我們希望能和政府加強協調,加速火化程序,以配合接收捐贈的速度。
工作帶給你甚麼特別體會?人生追求的可以很多,但身後沒東西可以帶走,因此在工作上我追求有意義的回報。
在解剖室,我是個沒事找事做的技術員,喜歡和學生聊天,鼓勵他們多用心體會,例如上完課後要爲解剖臺上的無言老師蓋上布,整理妥善才離去,建議他們與捐贈者家屬一起參加無言老師撒灰儀式。因爲這個計劃,獨居長者或弱勢社羣知道身後事有人料理之餘,也能貢獻社會、遺愛人間。這些都是非金錢可衡量的回報。
我也開始在公餘參與社會服務,例如在生死教育學會跟醫護人員和社工學習如何把生死的正面訊息帶給市民,也在Facebook與黃民牧師開設了近三千成員的「生死教育」羣組,與市民交流一些人生存活與消逝所引發的相關話題。
「無言老師」和學生是怎樣的關係?一位教授說過,醫科生與遺體相處的態度,足以反映他日後對病人的態度。來上課的學生才十八歲左右,面對遺體總會戰戰兢兢。陳新安教授在第一課會訓勉他們,每具遺體都得來不易,不應視之爲工具;並會帶領他們靜默,以表尊敬。無言老師無私奉獻,以身施教。醫科生從解剖觀察到逝者生前的病變,對病患者的痛苦感受比看書所知更深切。學習結束後,學生會給無言老師寫感謝卡。他們也曾應家屬要求,火化前在解剖室舉行告別儀式,甚至有學生將會幫無依的老人撒灰。學生跟無言老師這點點滴滴的溝通,都有助他們吸收知識,反思使命。
我們希望中大的醫科生是仁心仁術的醫生,有同理心,懂得體會病人需要,而不是在應診時只會對着電腦輸入資料的診斷機械人。
可有某一文藝作品引起你身爲防腐師的共鳴?自從日本電影《禮儀師之奏鳴曲》(注:臺灣翻譯成《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上映後,有些人以爲我就是禮儀師。工作雖然不同,那套電影的確道出了尊重工作,精益求精的精神,而且除了把每一個工序做得好,還可以發掘工作的其他意義。主角入行,最大的恐懼不只是來自面對遺體,反倒是如何跟身旁的人相處,跟太太交代,處理親人的遺體……等等,這些地方都引起我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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