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哈爾濱大鼠疫是怎麼被消滅的?

在今天黑龍江省哈爾濱市的道外區保障街140號,哈爾濱市清華中學西側,有一座坐南朝北,典型俄羅斯風格的二層磚木的磚紅色小樓,這就是中國現代醫學和現代醫學教育之父,中國檢疫、防疫事業的創始人伍連德(1879年-1960年)博士紀念館。

伍連德博士紀念館的位置,它曾是原東北防疫管理處,也是哈爾濱醫科大學前身,即哈爾濱醫學專門學校的舊址。2006年9月8日,在哈爾濱醫科大學建校80週年之際,伍連德紀念館破土動工,並於2008年9月8日正式開館。裝飾一新的伍連德博士紀念館爲巴洛克建築,從內到外無不透露着古樸典雅的歐陸風情,令人流連駐足,賞心悅目。

今天,讓我們一起走進伍連德博士紀念館,走進一百多年前的哈爾濱,揭秘那場接續了6個多月,席捲了半個中國,6萬多人因此失去了寶貴生命的鼠疫大流行。

邊境小城,疫情突發

1910月10月25日,在中俄邊境小城滿洲里一家客棧中,幾天前,被俄國大烏拉爾站攆回國的兩名修建中東鐵路的工人突然暴亡。同一天,同一院子的另外兩名房客也突然出現了發燒、咳嗽、吐血,很快不明不白的死去。

客棧一天之內突然出現四名房客死亡,老闆非常害怕,馬上就報了官。在那個風雨飄搖中的中國,邊陲小城死了幾個人,並沒有引起更多的關注。官府派人前來看了一下,發現不是謀殺案件後,就以病亡匆匆結案了。而客棧老闆也只能自認倒黴,請來了道士做法,並將死者草草安葬了事。

此時,接近年關,東北的冬天又特別寒冷,少有商人流動,而客棧又剛剛出事,頓時冷清了下來,老闆就把客棧一關,提前回家過年了。

誰知道,老闆回到家不久,也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家中,而他的葬禮還沒有結束,爲他操辦喪事的親友也不斷不明不白的死去。更可怕的是,凡是接觸過這些死者的人,也紛紛發病,數日內就傳到了扎蘭屯,並迅速席捲了哈爾濱。這就是持續了6個多月,席捲了半個中國,吞噬了6萬多條生命的“1910年鼠疫”。

11月9日的清晨,在哈爾濱的秦家崗(現在的哈爾濱南崗區)馬家溝附近,中東鐵路工人的住所內,一名中國工人突然死去。據說,這名工人三天前剛從滿洲里來到的哈爾濱。這名工人死後,哈爾濱租界華俄公議事會立即召開會議研究嚴防疫病傳染的辦法,哈爾濱自治公議會會長貝爾克(俄國人)首先通報了鼠疫傳播情況。但是不久,在哈爾濱的傅家甸地區(現在道外區)每天都出現一至兩名的染鼠疫患者。

不久:

1910年12月初,感染人數激增數百人。

1910的12月末,哈爾濱淪陷。

1911年1月初,長春淪陷。

1911年1月中,瀋陽淪陷,鼠疫傳至朝鮮、日本。

1911年1月末,京津鐵路全線停運。

臨危受命,奔赴疫區

隨着哈爾濱鼠疫疫情越來越嚴重,甚至連哈爾濱自治公議會會長貝爾克也不治而亡。傅家甸北新街上的棺材和未入斂的屍體不斷增加,疫情的嚴重性讓濱江關道第四任道員於駟興十分焦急,他火速奏報清政府攝政王載灃和東三省總督錫良。危難關頭,時任外省部右丞原濱江關道第三任道員施肇基挺身而出,建議外務部籌辦“萬國治疫會議”,任命他爲“防疫大臣”,並任命陸軍軍醫學堂幫辦、畢業於英國劍橋大學意曼紐學院的醫學博士伍連德爲東三省防疫醫官、欽差大臣。

1910年12月24日傍晚,在凜冽的寒風中,一列火車徐徐駛入了哈爾濱火車站。31歲的伍連德手持一臺貝克顯微鏡,急匆匆的走出了站臺,而他的助手林家瑞則提着一大一小,裝滿了實驗器械的藤條箱在後面跟着。

伍連德到達哈爾濱後,通過於駟興的介紹,瞭解到哈爾濱的疫情主要集中在中東鐵路工人的居住區傅家甸,病人無一例外全是先發燒,然後咳嗽、吐血,不久即死亡,死後全身皮膚呈紫色,而最先得這種病的是在俄國境內捕殺旱獺的修路工人。

作爲第一個從劍橋畢業的中國醫學博士,伍連德斷定,這場讓人聞而色變的大瘟疫,可能就是讓歐洲人談之色變的“黑死病”。“黑死病”實際上就是鼠疫。歷史上,曾有過兩次世界性的大流行。第一次發生在公元6世紀,致使羅馬帝國四分之一的人口喪生,並直接導致了羅馬帝國的衰落。第二次發生在中世紀的歐洲,那場鼠疫造成2500萬人喪生,鼠疫結束後歐洲人口減少了近三分之一。

那麼,哈爾濱這場瘟疫到底是不是鼠疫呢?作爲一各嚴謹的科學工作者,伍連德決定還是通過化驗來得到驗證。

1910年12月27日,即伍連德到達哈爾濱的第三天,傅家甸一名與當地人通婚的日本女人死於瘟疫,伍連德決定解剖屍體,找出真正的病因。

由於當時中國對現代醫學幾乎還是一片空白,而在中國人的觀念中,解剖屍體無疑是對死者最大的不敬,一旦被當地百姓知道,必將引起人們的恐慌,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當時清朝的法律也不允許解剖屍體,一旦被人告發,還會有牢獄之災。

伍連德爲了得到死者的真正原因,他和助手找到一間幽暗骯髒的小屋。經過簡單的消毒,打開了死者的胸膛,取出肋骨,用注射器抽出死者心臟、脾臟的血液,小心的放置到載玻片上。在貝克顯微鏡下,伍連德清楚地看到了一種橢圓形的疫菌—正是鼠疫,並且是通過飛沫傳播的肺鼠疫。

一聲令下,封城嚴防

伍連德立即向北京外務部發去電文,通報了這場疫情正是由鼠疫造成的,並向清政府提出,馬上將鐵路、公路停運,以防鼠疫蔓延;立即將傅家甸隔離起來,嚴禁一切人員進出。

爲了防止飛沫傳染,伍連德設計了極其簡單的雙層紗布口罩,即用兩層紗布,內置一塊吸水藥棉,戴上它就可以隔離病毒,成本還非常低廉,這就是後來的“伍氏口罩”。

伍連德肺鼠疫的理論最初並沒有得到醫學同行的認可。早在他到達哈爾濱之前,鼠疫桿菌的發現者,日本著名學者北里柴三郎的一名學生提前抵達了哈爾濱。他也懷疑這場瘟疫是鼠疫造成的,一到哈爾濱,他就解剖了幾百只的老鼠,可是始終沒有在老鼠身上發現鼠疫桿菌。所以,當伍連德提出肺鼠疫的結論後,他提出了強烈反對,而來自法國的醫生邁斯尼也不相信肺鼠疫的結論。

就在伍連德的工作陷入困境之時,施肇基給了伍連德最大的信任和支持。與此同時,一直不相信肺鼠疫的法國醫生邁斯尼在徒手爲鼠疫病人檢查三天後,就出現了頭痛、發燒、咳嗽不止,最終不治而亡。

邁斯尼之死解除了當時人們對伍連德的懷疑與輕視,就這樣,在伍連德的指導下,醫生帶領工作人員挨家挨戶檢查疫情,一旦發現有人感染鼠疫,立即送到醫院,並將病人家屬及接觸過病人的相關人員進行隔離。

不僅如此,官府還從長春調來步兵對疫區進行交通管制,嚴格管制傅家甸居民的出行。同時,清政府停運了發往東北的鐵路交通和公路交通,在山海關、溝幫子設立檢查站,凡從關外南下的旅客,一律隔離5天,沒有症狀後方可放行。

遺體焚化,疫情解除

自鼠疫發生之初,政府就爲死者提供了棺材安葬他們,後來,隨着疫情蔓延,死者家屬不敢再碰屍體,有的直接將屍體扔到大街之上。由於此時的東北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土地凍得堅硬,無法及時土葬,只能先運到墳場安置。

隨着墳場的屍體和棺材越來越多,伍連德也越來越憂心,他害怕這麼多帶着病毒的屍體,會變成一個巨大的傳染源,如果老鼠跑進來啃食屍體,攜帶上病毒再跑到城裡,那麼疫情將更加無法控制。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伍連德的腦海中跳了出來,這個想法把伍連德也嚇了一跳。

焚化!

中國人歷來有入土爲安的習俗,即使在海外接受過新思想的伍連德,也不敢貿然挑戰中國人的倫理觀念。唯一辦法就是請求朝廷,請皇帝下一道聖旨來平復民間的反對。

而令伍連德想不到的是,當他把焚化的想法跟當地官員和鄉紳商量時,竟然得到了一致的同意,面對無法控制的瘟疫,他們完全信任了能幫他們消滅瘟疫的伍連德。

1911年1月31日,舊曆年的新春佳節,伍連德在收到外務部發來的批准焚化電報的第二天,他就組織了200多名工人將棺材和屍體堆了22堆,澆上煤油,在哈爾濱文武官員的見證下,2200多屍體被付之一炬。

隨着,俄國防疫部們也完全相信了伍連德,他們將轄區內的屍體,甚至已經安葬的屍體也挖出來,共計1416具屍體,全部焚化。

由於此時正是春節,爲了能消弭人們悲傷的情緒,振作大家的精神,防疫部門號召大家燃放炮竹,沖沖晦氣。伍連德後來說,因爲鞭炮中含有硫磺,有消毒作用,對病毒有殺菌作用。說來也怪,從這一天開始,傅家甸的死亡人數從183名下降爲165名,到了1911年3月1日,鼠疫死亡人數的零報告終於傳來,幾日後,鑑於鼠疫死亡人數持續多日爲零,防疫委員會宣佈解除了傅家甸的隔離。隨後,長春、奉天、鐵嶺……東北各個大城市紛紛傳來捷報,東北三省各地的鼠疫被全部消滅。

銘記歷史

伍連德撲滅哈爾濱瘟疫後,拒絕了清政府衛生司司長,北洋政府衛生總署署長等高級職位,長駐哈爾濱專心致力於醫學研究,先後創建了中華醫學會、北京中央醫院、東北陸軍醫院、哈爾濱醫科專門學校等院校,還獲得了諾貝爾獎的提名。

1960年,伍連德病故於馬來西亞檳榔嶼,今天,我們站在這裡,回憶他波瀾壯闊的人生,仍然對他肅然起敬。特別是非典及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流行後,伍連德開始光芒萬丈,重回中國,漸漸享有了應得的歷史地位和尊重,他的愛國爲民精神得以提倡和傳頌。

後記

哈爾濱大瘟疫的具體源頭仍舊是一個謎,人們認爲最有可能的元兇是土撥鼠。這也是日本醫生在東北解剖了好幾百只老鼠也沒有發現病毒的原因。哈爾濱大瘟疫致命的肺鼠疫是肺部感染的一種極端形式,感染24小時內就會發病,即使到了今天也沒有治癒手段。肺鼠疫在任何環境下都具有致命性,哈爾濱瘟疫是有記錄以來最具破壞性的一次肺鼠疫疫情。

現在,鼠疫已非常罕見,但並不沒有完全消失,因爲它仍然會在鼠類之中傳播,一有機會還會傳播給人。在20世紀80年代,非洲、亞洲和南美洲每年都有發生鼠疫的報道。1996年印度爆發的鼠疫還成了世界性的重大新聞。目前,每年大約有1000到2000人感染鼠疫。即使在美國,平均每年也會有10多人從野外鼠類感染鼠疫,1/7的患者死亡。儘管鼠疫已非不治之症,也容易控制,但是歷史慘劇在人們心中留下的陰影卻難以消除,它仍然被許多人視爲最恐怖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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