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有路

新詩

今晨我醒得早,精神也甚好,起牀後便開筆寫了,日常懶散的我因此有莫名的喜悅。

親愛旳大光早安

我寫了半小時,吃了飯前藥。現在拿出冷凍薄餅,洗半把小松菜。一爐小火烙薄餅,一爐中火放入廚剪剪小段的小松菜,再舀一大匙炒好的絞肉小鍋炒幾下,沒另加油鹽更無糖,餅鋪桃紅色平盤上,(餅不出色,給它搭配豔色衣裳)菜肉鋪餅上,灑辣椒粉芝麻粒,捲餅,吃得滋滋香。(我沒喝咖啡,沒有奶球了,沒有奶球的咖啡我不愛,對,那種傷身不健康的奶球,是我少有的壞喜歡。 )大光早晨吃了什麼?還是黑土司夾蛋麼?

我不是有許多壞毛病的人,我的一些經常惹我父親發怒的壞習氣,我自己卻認爲是小遊戲的行爲,從兒時起就常常隨興執行了。

念小學我每天乘火車湖口新竹間通行上學,車有固定的來往班次,因此有固定的到校、回家時間。有一天不知何以學校放學半小時,我一邊向新竹火車站行進,一邊在想如何利用這老天給的半小時禮物,走着走着,我經過了火車站,順着馬路繼續向前,我知道這條路再走可以到達樹林頭,這一直在同學口中流動的有趣地名,究竟是個什麼模樣?我一路前行,半個小時很長,我一定可以看到。

人生有些小遺憾,譬如夢中常看不到自己,譬如回憶的場景清晰,可回憶中自己的衣着髮型、表情都不可得。那次少年的新竹之步行,我記得許多情節與地域,卻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便服還是制服,戴學校的大帽子了嗎?我的臉那時生成什麼樣子呢?都不知道。但那個寫有「不準?看」 的地方,記得好清楚,玻璃門窗流淌出許多男人女人說的咕嚕嚕美國話,「不準?看」後來才知是「偷」的意思,字是「窺」,我很生氣,誰要看你?奇怪了。又走過兩家寫了大大的「水」字上面加了一點,我認得,那是「冰」字,不是賣冰棒而是賣冰磚的地方,我站得近近的看老闆大長鋸鋸大得嚇人的冰磚,站得近,拉鋸時蹦出來的冰碴飛起來落在我臉上、身上、腿上,老闆笑着說:「涼吼」我樂死了。

半扇門大小厚厚冰磚鋸成兩塊課桌那樣大,再鋸,再鋸,最後鋸成正方形,就是剉冰用的冰塊啦,可以剉出灑了黃紅綠顏色汁的清冰的冰塊啊,看了一家又遇到第二家,捨不得,還是要看,那晶瑩剔透沒什麼雜質的淨淨亮亮的冰真美麗。

大光,你小時是模範生還是像我這樣的臭雞蛋?

後來我到底到了樹林頭了嗎?我不知道。回家吃排頭了嗎?我沒印象。

對某些芝麻綠豆花生米的事我可以細說細數,因爲許多小節我很喜歡,但大事,哎哎,我不是輕慢,而是不知該如何應對,譬如我得過「吳魯芹散文獎」,這是一個大獎,是散文的優秀認可,類似散文終生成就獎。我極少得獎,什麼小米米的獎都輪不到我,所以我得了這個獎真正是樂到睡不着覺,我還記得自己曾半夜靜坐牀沿傻傻地裂嘴笑。頒獎那日我沒有請任何親朋觀禮,也即是沒有人替我拍照,主辦單位當然有很好的攝影師做了很好的記錄,但我沒有照片,也沒去向他們要,我也不懂我爲什麼這樣「獨」,後來,就,這樣了。很多人早就說了:人生是沒有後悔藥可吃的。

我的事都不怎樣和朋友說,任何事,任何人似乎都會有興趣,不說朋友覺得你沒同理心,你沒把他當朋友,所以現在只有少少幾人問我一些雜亂亂問題,我也雜亂亂答:

「還有男人來告白嗎?」

「我是奶奶,我有孫子啦。」

「誰規定做奶奶就不可以告白?」

「我規定的。」

「那個人怎麼樣?」

「很好。」

「多大年紀?」

「很老。」

「他是誰?我認識嗎?」

「到此爲止好不好?」

我的恐懼來了,很快我便要面對許多各具意義和毫無意義的一些「作文」:

「XX跟我說妳有男朋友了。」

(媽欸)

「辦個婚禮吧,新郎新娘共150歲。」

(去你的)

「我送妳全新婚紗,不要用租的。」

(哈哈哈~)

「先上牀吧。」

(你屁啦。)

「先馳得點嘛。」

「我身材太差。」

「我看還行。」

「妳去妳去。」

「喂,我說認真的。」

「送客。」

我想打人了。

朋友都說我都老成這樣了,有個老伴不是很好?還不要?還跩?

奇怪了,他們自己爲什麼不結個老婚?滿嘴風涼。

真的,滿嘴風涼。〈一ㄝ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