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檔成爛片遮羞布?朱一龍新片口碑撲街,在酒吧賣慘跪求票房?
又鬧起來了。
這兩天,有大量的粉絲把槍口指向了其偶像新片的片方。
有指責其不該把愛情片當愛情片宣傳的——
宣發搞什麼愛情向啊,讓電影錯失了那麼多觀衆
這講的哪裡是愛情,明明是一個人找回真正的自己
有線下路演當面指責片方無能的——
連廣告牌都是我們粉絲買的。
△ 圖源@摸魚頻道
羣情激昂。
怎麼肥事?今天來聊聊——
負負得正
《熱帶往事》導演溫仕培自編自導的新作。
朱一龍、邱天領銜主演,還有蔣奇明、朱珠、王一通、陳明昊等人出演。
豆瓣評分7.1,成績不壞,有點看頭,但似乎不賣座——
上映四天,票房5000多萬。
有一說一,無論是放在愛情商業片還是小衆文藝片裡,這個票房實屬不差。
去年最出圈的文藝片,《宇宙探索編輯部》票房也才6000多萬。
今年的愛情片,許光漢的《錯過你的那些年》5000萬出頭,於適的《歡迎來到我身邊》4000來萬。
那麼,粉絲不滿的到底是什麼呢?
或許是覺得朱一龍拍了部特別厲害的電影,但卻沒有延續以往《人生大事》與《河邊的錯誤》的成績。
想來想去,只能是宣發的鍋了。
但問題是,真的如很多人所說,《負負得正》質量好到可以入年度十佳嗎?
對於這個評價,Sir有些不一樣的意見。
01
看完《負負得正》,Sir的第一反應是——
這是一部高度風格化的電影;
可是,風格化的背後有太多電影的影子。
有相當迷影的設置。
如朱一龍扮演了卓別林、星爺(《功夫》《百變星君》),致敬前人經典。
有與主創團隊其他作品聯動的設置。
如王一通飾演的外星人,讓人想起《宇宙探索編輯部》與甯浩的《瘋狂的外星人》。
還有通篇都在致(jie)敬(jian)的王家衛元素。
女主李小樂(邱天 飾)的出場,髮型與風格讓人一眼幻視《重慶森林》裡的王菲;
李小樂心心念念想去的布宜諾斯艾利斯,那裡有黎耀輝和何寶榮的愛情故事;
加上大段的獨白、抽幀慢鏡頭、跳脫的意識流敘事、盪漾的光影色彩,以及某些角度酷似梁朝偉的朱一龍。
在溫仕培的電影裡,王家衛文藝復興了。
當然,對於經驗有限的青年導演來說,致敬、借鑑、學習前輩導演是常有的事兒。
王家衛的《阿飛正傳》,有戈達爾《法外之徒》的元素(無腳鳥);周星馳的《百變星君》,戲仿了《低俗小說》的經典場面。
導演也不是沒有另設的巧思。
比如男主與女主的第一次。
在眼神繾綣、牀褥纏綿的鏡頭之後。
轉入一段動畫,以擁抱的紅藍小人、交頸的火烈鳥等畫面表示性愛的歡愉。
在大差不差的真人愛情電影中,倒是能給觀衆一定的新鮮感。
但重點是。
在風格化視聽語言之下,導演的作者表達,到底是什麼?
02
還是先從故事說起。
黃振開(朱一龍 飾),一出生就發現自己被外星人包圍了。
天選奇人、拯救世界、金手指大開?
不,還是長成了平平無奇的社畜。
每天穿着西裝、戴着耳機,順着打工人大隊去上班。
他對日復一日、隨波逐流的生活也想過逃離與叛逆。
做法是——
去把頭髮染藍……
其餘一切沒變。
偶爾閒下來了,擡頭四顧心惘然。
而外星人的設定, 只是爲了告訴黃振開、告訴觀衆:
哦,你的人生早早就被設定了;
人生的劇本,掌握在外星人手中。
可外星人,到底是誰?
Sir先按下不表,晚點討論這個問題。
直到有一天,黃振開遇到了女主李小樂(邱天 飾),他的新合租室友。
如果說,黃振開是世俗大衆中循規蹈矩者的符號,那麼,李小樂則是離經叛道、放飛自我的符號。
名字,亦真亦假;作息,黑白顛倒;工作,一時一個樣。
電影還特意給了一組對照鏡頭。
黃振開,早出晚歸,李小樂,晚出早歸;黃振開坐在工位上,默默打工,李小樂在迪廳裡,活蹦亂跳。
用當下的網絡流行語來說,一個沉默i人,一個活潑e人。
毫無意外的,看似永遠碰不上頭的兩個人,碰上頭了。
一個坐在沙發的這頭,一個坐在沙發的那頭,電視機放着教人做蛋炒飯的秘笈:要把雞蛋打夠多少下才好吃哦~
外星人導演說,氣氛到了,該發送粉紅泡泡啦!
於是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跟着數數,開啓話題:
97、98、99、100……咳咳,你的第一次是怎麼發生的?
至此,乾柴遇上烈火,久旱逢到甘露。
然後驚喜地發現,原來我們不是單純的炮友,還是靈魂共通的soulmate——
兩個人都是自我厭惡者,討厭自己拿到的人生劇本、討厭當下的生活狀態。
可是。
令人討厭的人生劇本是什麼?連自己都嫌棄的自我是什麼呢?
無論電影內核想討論的是愛情還是人生,這兩個問題無疑是故事生髮的立足點。
而電影給出的招式是,用青年羣體中討論度最高的話題與情緒,來構造出“令人討厭的人生劇本”,以此給觀衆代入感與情緒價值。
原生家庭創傷,你有,我也有,以此捕獵有過家庭創傷的觀衆。
李小樂,被父親拋棄;黃振開,因愛畫畫被父親責罵,還撞到父親出軌。
童年陰影,誰都不甘落後,當下年輕人誰沒有點童年陰影。
李小樂遇見過猥瑣大叔,黃振開被同學點爆竹欺負。
金錢焦慮,要有;社交恐懼,也要有。
而所謂的愛情,必然指向彼此救贖。
黃振開去到李小樂的童年裡,陪伴等不來父親的李小樂;李小樂來到黃振開的童年裡,告訴小黃振開要用螺旋飛龍踢襠腿踹爆對方。
回到現實生活中,除了親親抱抱舉高高,e人李小樂帶i人黃振開到處解鎖新體驗,去瘋跑、去大笑、去天橋高歌一曲。
在這個過程中,電影還穿插着極其適合做短視頻文案的金句,以此戳中觀衆的心窩子。
愛情的發生
不需要他們是一樣的人
只需要他們有愛的需求
也就是說。
如果你從愛情的角度去看,在看似輕盈、新穎的表現形式下,電影所講述的愛情故事,流於俗套:
心裡有傷口的兩個人,碰上了,愛上了。
然後,走丟了。
那麼請問:這樣的內核,真的能撐得起一部愛情片嗎?
03
當然,我們也可以順着粉絲的話術來理解,“這不是一部愛情片”。
它有着愛情之外的更多表達。
比如說——
談人生。
電影一開頭就在問:你什麼時候覺得活着沒有意義的?
其實想追問的是:
人生要怎麼活着纔有意義?
黃振開代表着大多數人的一生,庸庸碌碌,無所作爲,整個人生的劇本都在按照千千萬萬普通人的軌跡在走,似乎活着只是爲了活着,看不到自己。
於是到了電影的後半段。
黃振開的母親給他介紹相親對象時,黃振開拒絕了。
一直規劃他的人生的外星人導演非常不解:
不對啊,按照劇本不是這樣的,黃振開你應該答應,然後結婚生子,直到死前,坐在大海旁邊,回憶起因車禍而死的李小樂,留下一滴淚,這就夠了。
可是呢,黃振開啓了明晃晃的反抗——
暴打外星人,大鬧外星球,表示要打破人生被寫定的劇本,要將人生的主動權把握在自己手上。
沒錯,這就是導演給出的答案:掌握自己人生的主動權。
或者說——
談孤獨。
影片一直在說的,是現代人孤獨的情感狀態,是既想靠近、又害怕靠近的孤獨,就像李小樂與黃振開的關係,一方面忍不住靠近對方,另一方面又害怕受傷。
人怎麼纔可以
一直孤獨地活着
但又不孤單呢
於是片中的角色,對感情的態度都曖昧模糊。
就拿李小樂來說,她不但有着無數的面孔(假髮),也有着無數的名字。
哪怕是遇到志趣相投的人(比如朱珠那個角色),或者可以情感交流的人(比如黃振開),第一感受是得到安慰,而第一反應則是逃避。
可以這麼說。
在呈現出當代人孤獨感這方面,《負負得正》花費了不小的功夫。
可問題是。
導演提出了許多當下的問題,但顯然,他對這些問題的答案並不感興趣。
這導致的結果就是,我們看到了無數的狀態呈現,可非但沒有細究,也不認真回答。
就拿“掌控自己的人生”來說。
導演給出的解決方案是什麼?
辭職,去畫漫畫、去旅遊,沒錢了,就回老家開個海灘小飯店。
△ 此處致敬《秋天的童話》
電影說來說去。
原來做自己、掌握人生的終極秘籍,就是——
辭職、回老家、談自由戀愛。
兩個小時的電影,最後回到了小紅書、抖音上的一句熱詞:
人生是曠工曠野,而不是軌道。
而蹦躂了大半場的外星人導演,具象意義只是指向領導、職場、父母。
只需要鼓起勇氣交個辭職信、拒絕父母的提議,這樣就可以做自己的話。
那麼大家何苦會被困守其中呢?
是我們找不到“外星人”打一頓嗎?
顯然,在這個最關鍵的問題上,導演露怯了。
而這樣的露怯。
也就導致了影片最終成了無根之木。
說到這裡,Sir想起影片中的一首詩來——準確來說也不是詩,而是三個字:
喵喵喵。
這是李小樂最後留給黃振開的話。
什麼意思?
後來,黃振開在他的漫畫裡給出了答案:
小貓給小狗寫了一首詩
喵喵喵
貓怕狗不懂
又怕狗太懂
說的是什麼呢?其實是用一種古怪的形式,表達了當代人對於感情的曖昧態度,是既渴望又孤獨的狀態。
很有趣是吧?
可是。
對於Sir來說,這部電影的觀感,也同樣是這樣一句“喵喵喵”——
導演怕觀衆不懂,又怕觀衆太懂。
於是我們看到了國內院線片裡難得的,在形式上的努力,可同時也看到了絢麗的形式之下,那些懸浮的雞湯。
於是我們看到了這個七夕檔,以愛情之名的大張旗鼓。
同時也看到了,對“愛情片”三個字的扭捏。
所以啊。
對於《負負得正》,或許看個熱鬧,可以。
但如果你想細究。
恐怕能聽到的,也只有一聲,意義過於曖昧混雜的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