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味

我知道此刻在我周圍，必定充滿了植物馬兜鈴酸的氣味，但我卻無緣聞嗅……

與春風並肩，緩步穿林。一隻大紅紋鳳蝶由身後追來，在我身側略轉了個彎，低飛入草叢。牠在草叢間尋尋覓覓的飛行方式，頓時令我全身上緊發條，全神貫注保持一定的距離緊緊跟隨──多年來在山林間尋找蝴蝶幼蟲棲地，常是母蝶爲我引路。

蝴蝶幼蟲大多如蠶蛾幼蟲一般，專食特定種類的食草，循此演化路途繁衍，母蝶對食草的氣味需有天生的敏銳度，否則不能在茫茫山野找到特定食草產卵，以使無法如成蝶般自由飛行的幼蟲孵化即得食物。於是每隻蝴蝶皆在追逐一種生命中最重要的植物氣味，母蝶爲產卵，雄蝶爲求偶。馬兜鈴酸的氣味，則是專屬於大紅紋鳳蝶等金鳳蝶族屬的氣味。

果然不久我所追隨的蝴蝶便向地面下降。地上綠草如厚氈，那自然是馬兜鈴科植物。方細辨出是異葉馬兜鈴，一隻紅紋鳳蝶也聞訊飛來。這植物的化學訊息，同時召喚了兩種蝴蝶前來。大紅紋鳳蝶在綠氈間數度舉尾產卵，紅紋鳳蝶卻在非食草植物上碰觸幾回又飛離，未產下蝶卵。

根據科學研究透露的消息，母蝶尋找食草產卵有二階段步驟，首先需大範圍辨識氣味找到食草所在的區位，接近後還需靠前足踫觸植物體，偵測是否爲準確的食草植物，纔會產下卵。在野外，如那隻紅紋鳳蝶般，來了又去失之交臂的情況並不少見，或許其中另有物種適應選擇的深意。

與研究志工在蔓生約10×20公尺的食草間，記錄着蝴蝶的卵、幼蟲、蛹，忽見黃裳鳳蝶也翩然降落！這是七年來首次見到利用相同食草的三種蝴蝶同時出現同一食草區。其實這三種蝴蝶在產卵棲地的選擇上略有不同，食草的種類和生長狀況、季節、海拔高度、森林的鬱閉程度等環境因子，會使食草上出現的蝶種有所不同，這也巧妙的減低了三種蝴蝶的競爭壓力。我在此區食草上記錄到三種蝶蟲，但在這個季節這個海拔高度這種食草上，幼蟲以大紅紋鳳蝶爲多。

在人類活動的影響下，馬兜鈴科植物在野外已不多見。此刻坐在豐足的食草旁，望着那些歡樂進食的蝴蝶幼蟲，心中有一種莫名的喜悅。春風送來山素英與相思樹的花香，陽光也曬出枯枝落葉的氣息，但我卻只能「看出」這裡充滿馬兜鈴酸的味道。一種與人無緣，卻緊繫鳳蝶繁衍奧秘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