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新冷戰》張登及/美中之爭「大招」之外風險可控
●張登及/國立臺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中華民國國際關係學會副會長
美國國務卿蓬佩奧(Michael Pompeo)7月23日特意選在開啓美中關係正常化的前總統尼克森的紀念圖書館,發表極爲強硬的對華政策演說。僅在10天前,他纔剛宣佈美方認爲中方南海主張爲「非法」。緊接此演說後,美方更要求中國關閉駐休士頓總領事館。
川普政府在「貿易戰」、「疫情輿論戰」與「科技戰」上對華採取「全政府」、「全領域」對抗已非一日。大約兩個月前衆多美、中與各國專家都認爲華府與北京雙邊關係已是「直線下墜」、「建交以來差」,現在加上蓬卿激情定調中國是「科學怪人」(Frankenstein),最近一週美軍軍機甚至抵近大陸上海、福建、廣東沿海至不足100公里,不少評論預測,美國已擬妥與中國進行區域性軍事衝突的預案。
雖然中國外長王毅提醒不要被美方「帶節奏」,顯示北京清楚知道此時與美方交鋒,對大局不利,但形勢不可能僅隨中方的意志轉移。也因此在水患、疫情與「百年國際大變局」多重壓力下,習近平強力要求重視「糧食安全」,「越是面對風險挑戰,越要穩住農業。做到中國碗要裝中國糧,中國糧要靠中國種!」不禁令人想起同時面臨南方越戰與北方蘇軍壓力的1964年,毛澤東警告世界大戰可能爆發,準備應付「帝國主義」「早打、大打、打核戰」,政府要着手「備戰、備荒、爲人民。」
▲FBI發現中國學者唐娟在簽證申請資料上蓄意隱瞞解放軍身分,進而將她逮捕。(圖/翻攝justice.gov)
美國優勢明顯 中國外宣以攻爲守
北京從最壞處打算,自是理性選擇。但蓬佩奧等人對華的戰略估計是否合理,美國主流刊物《國家利益》(National Interest)新文指出存在許多「矛盾」。比如蓬卿認爲中國軍事對美威脅巨大,但現實是中國核武載具與投擲能力不僅技術條件與美國仍有相當差距,彈頭數最多也僅在美國的八分之一。地緣政治條件上,美國仍對其他歐亞大陸大國享有「天賦的」、「例外的」絕對優勢。
除了俄羅斯空軍一直勉強保持可對阿拉斯加、關島的騷擾,其他國家常規武力幾乎完全難以觸及美國本土。一如哈佛學者艾立森(Graham Alisson)所言,美國受到的威脅,實際上是從「全球海洋都是美國勢力範圍」後退。以東亞情況具體說,是在第一島鏈內,難以像過去享有保證安全的「自由航行」。
如果用現實主義理論家族的「權力移轉」(power transition)理論來看,挑戰者觸發現狀霸主反擊的實力門檻應該是0.8比1,即80%-120%的權力對比區間。中國經濟總量以名目美元匯率計算,約不足美國的三分之二。從軍事、經濟、地緣政治三個物質性因素方面看,中國的威脅距離構成「兩極」還很遠。
如果考慮蓬卿與「五眼國家」部分政要所稱的中共滲透,那確實有遠端控制海外華人、遊說收買親華力量的事實,手法比西方的「公共外交」粗糙許多,作法則更多徘出沒於西方社會的法律邊緣。但與20世紀列寧推動「世界革命」與文革時期「革命輸出」相比,認爲當今中共企圖用傳播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或威權統治治理模式來稱霸世界,從這種「理念戰」企圖的合理性與實踐的效果兩方面看,也與現實差距很遠。
毋寧說,北京「大外宣」形象工程與4、5兩月暴走「戰狼外交」的戰略目標,其實正是對抗蓬卿等所號召的「政權改變」,避免「蘇東波」在大陸重演。力保「江山永不變色」,本質上是以攻爲守,甚至有些色厲內荏。
▲川普選舉民調大幅落後拜登,連任壓力越來越大。(圖/路透)
「反事實」假設說明美方主動高估威脅
如果客觀估計美方仍具有經濟、軍事、全球理念、治理制度等優勢,蓬卿等人對華嚴厲是刻意高估、料敵從寬嗎?可以用「反事實」(counterfactual)方式推想一下:假設川普政府貿易戰、科技戰等是近兩年對華政策主軸不變,也給定中美第一階段貿易協議不變,但把兩個條件取消:(1)新冠疫情與美國防疫失控;(2)川普選情明顯落後。
我們看看川普作爲最終決策者,會如何部署對華政策?相信合理的結果會是美中結構性對抗趨於嚴峻不變,但極少可能需要動用軍事工具,以維護美國優勢和總統政治威望。
其他要角,班農(Steve Bannon)、那瓦羅(Peter Navarro)、波頓(John Bolton)、博明(Matthew Pottinger)與參議員魯比奧(Marco Rubio)、柯頓(Tom Cotton)、衆議長佩洛茜(Nancy Pelosi)等的長期偏好自然不變。甚至民主黨方面一些資深的「中國通」也對「接觸失敗論」感到失望,但他們都不是選舉的當事人,必須透過協助勝選的總統與黨派,才能落實抱負。
兩個「反事實」其實說明了美國對華如果訴諸軍事,顯然不成比例,是主動高估威脅。但「凡存在皆合理」,防疫失控衝擊經濟再導致選情落後,同時嚴重損及普通美國公衆的自信,並且進一步暴露了歐巴馬(Barrack Obama)時代以來,日益深化的社會分裂危機。
以戲劇性的軍事行動,引誘北京觸發連鎖反應,帶動危機社會的恐懼與團結,符合川普本人短期勝選目標,也與他周圍保守派團隊藉新冷戰改造美國社會的長期社會工程,達成完美的結合。美國其實仍在衆多國際制度享有優勢,卻不惜退出,也是高估威脅、低估戰後秩序成就與盟友貢獻的戰術性表現。
▲美國與澳洲國的國防及外交高層官員近期會晤,會中重申臺灣在印太的重要角色。(圖/路透)
不出「大招」 衝突或可控
所以美國如果像外媒傳聞的,主動攻擊某些南海目標,不屬於理論定義的「預防性戰爭」或「霸權護持戰爭」,因其根源來自刻意高估威脅,目標具有戰術性:勝選、鎖定長期對抗的關係、阻斷RCE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與「南海行爲準則」談判。
理論上華府也可選擇大幅提升臺美關係,包括駐軍、建交、支持臺灣改制,但這些「大招」超過勝選需要太多,風險太大。如此估計,除了「大招」,北京或選擇臥薪嚐膽,不至於用佔領東沙甚至襲擊臺澎等方式激情報復。
艾立森曾建議美方考慮宋遼歷史案例,大遼霸主無法決勝,選擇收取經濟利益的合約。北京可能不會喜歡放棄燕雲失地的模式,美國也不會願意明白承認中國有勢力範圍。但在選後,仿效唐太宗與當時霸主突厥頡利可汗,在對手極限施壓之際達成「渭水之盟」,不失爲控制衝突的選項。以後兩強都要完善內政,改善同盟/夥伴網絡的品質,同時避免過度擴張,等待競爭機遇。則美中的冷和平,或許還可以維持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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