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出口管制不分敵友 臺灣須有自己的半導體總體戰略!

▲ 黃仁勳本月初在臺大的演講中,直接用一張圖讓全世界明白,臺灣在AI產業中正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圖/記者楊絡懸攝)

● 顧爾德/資深新聞工作者、專欄作家

黃仁勳旋風讓一般民衆都意識到臺灣半導體產業在全球具有舉足輕重地位。臺灣是如何造就今年在全球半導體產業鏈的地位?而對應於臺灣今天受全球「仰望」的科技地位,政府是否準備好一整套戰略讓這個「矽島」能持續昌旺興榮?其實,在科技專家與政策專家的眼中,臺灣政府的努力還非常不夠。

臺灣半導體的成功 70%依賴歷史的運氣

「歐洲人問我,臺灣半導體產業是怎麼成功的?我跟他們講70%是因爲運氣!」臺積電研發處前處長、臺大兼任教授楊光磊在國科會「科學、民主與社會研究中心」(DSET)舉辦論壇上開場白這般說道。他所謂的「運氣」,更精確地說,是過去半個世紀以來幾個臺灣特有的條件造就出來臺灣的轉機。

首先是累積數十年形成的科技人才庫。戒嚴時,臺灣一流人才都想出國發展,而學理工比人文社會學科更沒有文化障礙,更容易在國外生存。「來來來,來臺大;去去去,去美國」後,這些理工科學生很多人進入美國當時正紅的半導體產業,在最好的公司工作,「這批人都是在美國打大聯盟」,楊光磊回顧他們這一代說,1970年代以來,臺灣在美國儲備了三十年半導體人才、 打了三十年大聯盟,這些人到了1980年代末、90年代初陸續回臺灣,加入方興起的半導體相關產業,推動臺灣ITC科技產業發展。

▲ 戒嚴時,臺灣一流人才都想出國發展,而這些理工科學生很多人進入美國當時正紅的半導體產業,在最好的公司工作。圖爲麻省理工學院。(圖/路透社)

當時臺灣的待遇遠不如美國,爲什麼這些「大聯盟」選手願意回臺灣打「中華職棒」?因爲臺積電等科技公司推動股票分紅制度,加上1990年代初科技公司股票陸續上市,讓股票價值上揚,「股票分紅制度產生海歸潮,股票上市又用股民力量幫助這些人才回來。」楊光磊指出,半導體產業人才從1970年代以來不斷成長、涌入,到現在臺灣人才能量依然是世界第一。

1980年代是楊光磊眼中是半導產業的「地緣政治1.0」。1980年代初,日本一度佔全球半導體逾五成,美國受不了霸主地位被奪,決定出手打擊日本,連串政策制裁不只讓日本半導體產業急轉直下,也讓半導體人才出現斷層,「 現在去日本遇到的,都是我在80年代認識的那一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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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看好的晶圓代工創造了臺積電奇蹟

當日本半導體產業受重擊之際,臺灣半導體產業剛萌芽,其中,臺積電選擇了當時沒有人看好的晶圓代工。在摩爾定律下,全球半導體業的產業分工分常清楚,也讓臺灣半導代工業變得非常有效率;這種錯位發展,讓臺積電從一家小公司變成21世紀的巨獸。

▲ 2018年開始,美中展開全面地緣政治競爭。(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到了2018年川普受不了中國經濟進逼,於是對中國出手,美中展開全面地緣政治競爭,這也進入了楊光磊所謂的「地緣政治2.0」。中美開戰沒多久,全球遇上了COVID-19,這場百年大疫浩劫卻也成了楊光磊口中「上天給臺灣第二件禮物」,因爲「全球供應鏈斷裂突顯了臺灣半導體業的重要性,讓全世界看到臺灣真厲害」。臺灣受到全球讚歎,卻也讓臺灣被迫站到地緣政治風險的浪頭上,面臨最嚴格的考驗。

經濟與國家安全已合一

地緣政治2.0與過去最大不同就在:經濟問題與國家安全結合爲一。DSET研究員張智程指出,2018年之前,經貿政策追求的是效益最大化,經貿政策和國防安全政策分開;2018年之後,兩者已合一。經濟安全已成了各國經貿政策核心。美國商務部產業安全局前資深審查官、目前任教於政大國際事務學院的金美英(Mi-Yong Kim)則回憶,過去做貿易政策執行出口管制的是不相干的兩羣人,在同一棟大樓擦身而過可能還認不得彼此;如今兩者已融合在一起。出口管制也不再只是因爲外交與國安理由,而是要維持一國在科學、技技、工程、研發以及製造上的領先地位。管制的也不只是商品而是科技,這包括有形與無形的科技。

在「經濟安全」的考量下,美國對中國進行出口管制,但同時也以降低風險爲由,要臺積電去美國本土設廠。如今美國要不只是一兩個晶圓廠,更希望一部分研發也過去。

▲ 在「經濟安全」的考量下,美國以降低風險爲由,要臺積電去美國本土設廠。(圖/臺積電提供)

美國是「需索無度」?臺灣又要怎麼因應地緣政治2.0的挑戰?

國際半導體產業協會(SEMI)全球行銷長暨臺灣區總裁曹世綸指出,產業分工是必然狀態,臺灣維持大生產規模不見得是好事。不過臺灣要在全球供應鏈重組過程中保持主體性、主動參與,要讓全球盟友知道臺灣對全球產業鏈做出正面貢獻。

怎麼主動參與?中華經濟研究院臺灣東南亞國家研究中心主任徐遵慈強調:「臺灣要從自己的角度做出論述,而不是無盡付出。」她說,臺灣和全世界做朋友的過程中可能流失自己的人才和技術,友善外包(friendshoring)的朋友是不斷變動變的,「和今日朋友合作會不會創造明日敵人?今日的朋友會不會成爲敵人的朋友?」

看不出臺灣政府的半導體政策

上述問題歸結起來就是,臺灣到底有沒有形成自主的半導體政策?是否只被動配合應美、日等強國的經濟安全需求?例如,在臺積電前往美、日設廠過程中,只看到臺積電與美國、日本交涉,沒看到臺灣政府的角色。徐遵慈也舉臺積電協力廠商必須跟着臺積電去美國才能存活,其過程對中小企業而言備極艱辛,但也沒有看到政府提供他們協助。

▲ 中華經研院臺灣東南亞國家研究中心主任徐遵慈強調,臺灣要從自己的角度做出論述。(圖/記者湯興漢攝)

政府協助廠商外移?乍聽之下不大合理,通常聽到的是政府協助招商引資,就像中國當年中央政府「兩免三減」、地方當局「三通一平」大放送。徐遵慈解釋說,美國聯邦政府或州政府會提供臺積電優惠、補助,但不見得會惠及臺積電的協力廠商,臺灣政府就該出面去和美方協商,要求美方優遇這些中小型廠商 。

楊光磊則提到另外一個重點:臺灣半導體人才雖是全世界第一,但多是製造人才卻缺乏前沿研發人才,而前沿研究工作需要更長期累積。他談到自己到歐洲訪問的經驗,歐洲人對臺灣半導體產業的製造能力充滿期許,期盼能和臺灣合作把自己的研究成果落實量產,這樣才能實現經濟利益。他期許包括國科會等政府單位能搭建起這樣的平臺,以補臺灣在前沿研究這塊的不足。他從歐洲、日本看到合作的希望,甚至也可能和南韓在合作與競爭中取得平衡。的確,最近南韓半導體大廠SK海力士宣佈與臺積電合作生產下一代HBM晶片。

▲ 最近南韓半導體大廠SK海力士宣佈與臺積電合作生產下一代HBM晶片。(圖/路透社)

金美英對臺灣政府提一尖銳問題:全世界都在做出口管制 臺灣卻沒有!

臺灣的確有一個《戰略性高科技貨品輸出入管理辦法》,但這還是在過去國防與國安概念下做出的出口管制,而非爲了保持經濟競爭力領先而進行的管制。如今在美國要求下,臺灣也只是被動配合美國規範進行出口審查,而且廠商爲了自身商業利益,多希望政府出口管制愈少愈好。

金美英則指出,美國出口管制不是隻針對敵對國家與競爭對手,而是針對所有國家,只是對不同國家有不同限制標準。同樣的,臺灣也有很多重要科技資源,不只是要官制出口到中國的產品,其他國家也可能取得臺灣的有形無形的科技資源藉以和臺灣競爭。金英英強調,政府的出口管制應該是着眼於國家體利益,而非廠商的商業利益。

在這個半導體地緣政治2.0時代,雖然臺灣的國際處境削弱臺灣政府的外交能力,不可能像美國那樣擁有「長臂管轄權」,得以可以強力要求各國、各廠商遵循它的管制規定。即使如此,臺灣政府也必須積極主動建構自己的半導體總體戰略,不只能是想着要分享護國神山的榮耀,否則臺灣半導體產業無法因應瞬息萬變的國際競爭。

▲ 臺灣政府也必須積極主動建構自己的半導體總體戰略。(圖/C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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