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難”在何處?

說起甘肅省,敦煌、酒泉、嘉峪關,這些以文旅爲特色的城市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相對而言,作爲省會的蘭州,在全國的主要經濟版圖中,卻地位尷尬。

蘭州2023年GDP總量爲3487億元,爲甘肅之首,全國排名卻在90名開外,還不及陝西榆林、內蒙古包頭、四川綿陽等普通地級市。

甚至,作爲強省會的蘭州,2023年經濟總量雖屬全省第一,但4.4%的增速不僅低於全國平均增速,也低於全省平均值2.4個百分點,和全省的高速增長形成了鮮明對比。

經濟實力的侷限,也造成了人才的持續流失。

"七普"數據顯示:過去十年間蘭州常住人口增加了約74萬人,但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蘭州大量人才外流,尤其是高校領域的"孔雀東南飛"現象格外嚴重。

按照蘭州官方公佈的時間表,到2027年經濟總量要在全省佔比達到35%以上、常住人口超過500萬人。

但是參考蘭州眼下的發展速度,如期實現目標,顯然是有些吃力。

面對持續的穩增長壓力,蘭州,究竟"難"在何處?

1、金湯地險的歷史背景

"雲雷天塹,金湯地險,名藩自古皋蘭。"

這是金代詞人鄧千江寫的一首詞《望海潮》開篇。

短短十六個字,清楚地交代了蘭州的別稱,與城市名字的來歷。

蘭州,別稱"金城"。《漢書·地理志》應勳注曰:"初築城得金,故曰金城",這說明蘭州始建於漢代。

至於蘭州爲何叫"金城",衆說紛紜。

有傳說爲漢武帝西征時曾途徑此地,拾得一金,隧賜名"金城";也有說法是,蘭州附近曾有金礦,有史料記載曾長年進貢朝廷,故而得名;還有文獻解釋說,這座城邦位於京城長安西方,而"金"在五行中屬西方,才取名"金"城。

但是,在鄧千江詞中,顯然是採用《墨子》中"金城湯池"之意,意思是城池固若金湯。

那麼,古代蘭州爲何要修築一座堅固的城池呢?

這得從城市的地理和歷史背景說起。

公元前287年,秦昭襄王設置隴西郡的時候,蘭州部分地區屬秦隴西郡管轄。

當時,黃河以南的蘭州地區,同隴西郡相連,是河南最西邊的一塊地方,位置非常重要。而黃河北的永登、皋蘭則是月氏、匈奴的遊牧之地。

漢代,帝國疆域北有匈奴,西有西羌,地處咽喉要道的蘭州既是邊防重鎮,也是絲綢之路的重要關隘。

西漢時期,匈奴與漢帝國戰亂不斷。直至公元前121年時,匈奴的昆邪王和休屠王投降漢朝,漢武帝在二者屬地設酒泉郡,匈奴之亂才逐漸平息。

隨後,西漢時期的酒泉郡又相繼分離出張掖、敦煌以及武威郡。自此,河西四郡形成。

由於蘭州附近經常有徵伐匈奴的漢軍駐紮,漢武帝便在此設置金城縣,屬天水郡,蘭州城自此誕生。

隨後自漢至隋,金城時而升郡,時而又併入它郡,縣治也經常遷移。

到隋代時,因城南有皋蘭山,金城郡更名蘭州。

隨後數百年間,城名在金城與蘭州間不斷切換,也始終是兵家必爭的西北重鎮。

唐朝末年,党項人佔據蘭州之後,蘭州自此成爲遊牧民族爭奪的地盤。

宋元時期,蘭州大部分時間處在吐蕃、西夏以及蒙古人的統治之下,成爲中原帝國的"化外之地"。

也正因蘭州是位置重要的戰略性城市,出於防守的需要,無論誰佔據蘭州,都會立即對城池進行整修和防護,才令蘭州"固若金湯"。

明朝建立後,蘭州隸屬臨洮府。當時被分封至此的肅王朱楧雖無賢名,但對自己封地還是有所偏愛。在他管轄下,蘭州各處興修水利、廣種良田,經濟繁榮一時,"城郭內外,軍民廬舍不下萬餘區"。

清初依明建制,蘭州依然隸屬臨洮府,衛屬陝西都指揮使司。

隨着時間的推移,康熙初年發生的三藩之亂,西北廣袤的地理,漫長的交通線路,讓清政府意識到西北重要的戰略地位,也看到了位置相對居中的蘭州城。

1666年,陝甘分治設甘肅行省,蘭州一躍成爲甘肅省會。乾隆時期,陝甘總督衙門由西安移駐蘭州,蘭州真正成爲"節制三秦、懷柔西域"的西北軍政重鎮。

值得一提的是,蘭州雖說是絲綢之路的重要節點城市,但直至清代,蘭州從不是商業型城市,只是中央管治邊疆的治所。

出於軍事防守的考慮,蘭州也從未在城市規模上進行拓展,這就給後面的城市發展帶來了困難。

2、蘭州城市發展初期的規劃

進入現代,蘭州的城市發展,源於一次移民浪潮。

抗戰開始後,國民政府曾向蘇聯求援,後者曾提供了大量軍事裝備,有利支援了前期在武器裝備上薄弱的中國軍隊。

蘇聯當時駐中國的商務代表處就在蘭州,大批蘇聯裝備和戰機都在這裡中轉,到了1938年,中國空軍總部也遷到了蘭州。

這也使得蘭州成爲了抗戰前中期,中國僅次於重慶的第二大戰略後方。

"七七事變"後,由於西北是抵禦日軍陸上入侵的大後方,也是空中反侵略的第一線。圍繞蘭州,中日雙方進行了激烈的空中較量,爆發了抗戰史上著名的"蘭州空戰"。

在中國空軍的奮起反擊下,不僅保障了西北交通線的安全暢通,也讓日本侵略西北的戰略成爲泡影。

與此同時,大批內地的企業機關、團體、學校也紛紛向西北遷移,原本並不起眼的蘭州轉眼成爲了逃亡的熱門選擇。

蘭州也隨着幾十家內遷工廠和企業,出現了紡織、冶煉、印刷等現代工業體系,一躍成爲西北的工業重鎮。蘭州的人口也由1935年的9.6萬餘人,增加到了1944年的17萬餘人。

到1949年蘭州解放時,蘭州全市已有近40家工業企業,工業總產值達1000多萬元,是西北地區工業基礎最好的城市之一。

正因蘭州的工業底子好,"一五"至"二五"期間,蘇聯援建的156項工程中有8項落地蘭州。

蘭州由此進入工業快速發展期,並在原先的工業基礎逐漸發展出冶煉、機械製造、玻璃、製藥、水泥、電氣等多個工業體系,奠定蘭州在重工業時代的地位。

出於國防建設需要,當時蘭州很多工程,不是中國第一,就是全國最大。

比如蘭州煉油化工總廠,是當時新中國最大的煉油廠;蘭化是西北第一個現代化煉油、橡膠和化肥工業企業;西固熱電廠,則是當時最大的熱電廠。

還有後來解密的蘭州504廠,被稱爲"中國濃縮鈾工業的搖籃"。先後生產出10多個品種的濃縮鈾系列產品,爲中國研製"兩彈"、核潛艇、核電站提供了充足且合格的核燃料。

隨着工廠和人口的不斷增多,蘭州很快遇到了發展的瓶頸——無地可用。

與成都、西安等擁有廣闊平原的西北城市相比,蘭州地處黃河谷地之中,南北都是高山。由於缺乏開闊平坦的土地,城市發展首先就是先天的土地資源有限。

解放初期,蘭州由著名規劃專家任震英牽頭,編制出臺了城市發展的第一版總體規劃。主要是將蘭州規劃爲帶狀結構,開闢通暢的線性交通提供了條件,這樣既保持了城市的完整性,又便於控制沿線各個城市單元的規模。

在這份規劃中,西固作爲石化基地,七里河作爲過渡區,安寧作爲科教區,城關區作爲全省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沿河錯落,周邊與田園緊密聯繫,依山傍水。

這一版的規劃不僅很好地適應了國家戰略佈局,又體現了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得到了諸多讚許。

因此,蘭州的這版規劃還曾作爲我國城市規劃的唯一代表作,參加了當時國際城市規劃展覽會。任震英也因此而蜚聲國內外規劃界,獲得了"規劃大師"的尊稱。

從當時發展情況來看,蘭州由於城市發展尚未飽和,整體規劃因地制宜,確實具有一定現實意義。

可隨着城區人口的急劇膨脹,蘭州的土地資源明顯不夠用了,僅佔市轄區土地面積約3%的城關區、七里河區、安寧區、西固區集中了全市約七成的人口。

上世紀70年代末,蘭州又曾針對之前規劃帶來的環境污染問題進行了修訂,出臺了第二版的城市發展規劃,但城區面積過小的問題並未得到徹底解決。

3、"削山造地"的城市新發展方向

改革開放時期,土地資源不足始終是制約蘭州城市經濟發展的"絆腳石"。

受南北兩山夾峙,城市只能沿黃河谷地發展,最終形成一個東西延綿50公里、南北最窄處只有1.8公里的狹長市區。

由於城市平原資源實在無地可用,蘭州便開始對周圍環繞的羣山動起了點子。

1988年,蘭州市在距離市區5公里的城關區區域,規劃了九州經濟開發區。爲了平整土地,蘭州將其範圍內的山頭全部削平造地。

對於蘭州來說,"削山造地"既是拓展城市土地資源,同時也通過土地的開墾、基建等配套建設,帶動經濟的滾動發展。

雖然九州經濟開發區在削山造地的過程中曾面臨種種困難,但還是成功爲蘭州市提供了寶貴的城市發展空間,成爲蘭州開拓土地資源的新方向。

有了這樣的"示範效應",加上蘭州急需城市發展突破河谷限制,便找到著名規劃人王志綱策劃城市發展戰略,對方斬釘截鐵地給出了"必須走出河谷"的建議。

如何擴充土地資源,拉大城市骨架,成爲蘭州城市發展的頭等大事。

2007年,甘肅省下發了一份文件,表示蘭州可以在市區周邊"削山造地"項目,城市發展終於有了方向。

2012年,經過多年勘查和調研,一場轟轟烈烈的"削山造地"隨即在蘭州開啓。

此時,蘭州再度編制的城市規劃總體發展方向也已經確定:北上、東進、西固、南屏。

簡而言之,蘭州的開發目標是:城市北拓,新區南下。

數年內,蘭州一大批商品房開發和大學新校區項目建設在城北破土動工,"削山造地"也逐漸達到高潮。截至2018年,蘭州的"削山造地"區域已達到267平方公里,削山面積居全國首位。

客觀地說,"削山造地"確實在一定程度緩解了蘭州土地資源不足的困境,同時也給蘭州帶來發展房地產的機會,習慣了擁堵的蘭州人也似乎找到了解決辦法。

要知道,當時僅佔市轄區約3%市區土地面積(城關區、七里河區、安寧區、西固區)就集中了296.6萬人口(2015年),使得經濟不如西安、成都的蘭州房價一度高居西北五省榜首。

同時,由於主要道路狹窄,加之城區面積狹小,蘭州的交通一度堵到令人崩潰的地步。

可伴隨"削山造地"運動越演越烈,蘭州也暴露出一系列問題,被相關部門點名。

2018年,國內多家媒體相繼轉發某媒體刊登的《甘肅皋蘭"削山造地":推山毀田上萬畝,損失數億》,引發世人關注。文章指出:蘭州大範圍的削山造地,形成了大面積的裸地,平整出的土地均爲"生土",不僅恢復植被的難度大,而且往往有土地開裂、水土流失、揚塵污染嚴重的問題。

同年,自然資源部發布公告稱,"陝西、甘肅在延安新區、蘭州新區‘削山造城’,使得大規模違法違規開發未利用地等問題突出"。

不過,外界對蘭州"削山造地"項目的質疑,卻不被蘭州本地人認可。

在很多蘭州人看來,"削山造地"純屬蘭州土地資源不足的無奈之舉,即便存在種種不足,也是解決城市發展的最佳途徑。

蘭州"削山造地"最大的風險,來自當地溼陷性黃土地貌帶來的潛在威脅。每當雨季到來,相關地區很容易出現滑坡等重大災害,後果極其嚴重。

正因這樣的原因,2018年之後的蘭州逐步放慢"削山造地"的腳步,並對已開發土地進行了加固和監控。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蘭州新區此時又迎來新的質疑。

4、從"鬼城"到"蘭白試驗區"

2008年左右,隨着城市經濟發展提速,包括西安、成都等西部城市紛紛邁開步子"搶人、搶錢"。

僅僅數年時間,西安一座城市就幾乎與整個甘肅省的GDP相抗衡,成都更猛,一度達到甘肅省GDP的2倍左右。

甘肅的省會蘭州也很着急,可惜受困土地資源,核心區域的人口密度已經突破5萬人/平方公里,甚至超過了北京、上海這樣的一線城市。

簡單來說,經濟還沒發展起來,人卻滿了。

沒辦法,蘭州既是省會,又是甘肅爲數不多的平原城市,自然會吸引大量省內人口流入。

想要就地疏導,就必須跳出黃河盆地,尋找地勢開闊、平坦的區域建立新區。

面對經濟不如人,人口密度又高的壓力,甘肅急了,集結全省資源押注蘭州新區,甚至直接喊出口號"舉全省之力打造蘭州新區",並定下"十年之約"。

於是,2012年,一座耗費750億、硬是推平700餘座大山造出的蘭州新區在蘭州秦王川平地而起,並順利拿到"國家級"身份。

可由於蘭州新區距離市區近70公里,交通不是很方便,坐大巴需要1個多小時,自己開車的話至少也需要50分鐘。

過遠的距離使得蘭州新區和市區之間缺乏有效的互動,去一趟新區感覺不只是像出城,更像是出差。

其實也沒錯,當時駐點蘭州新區的公務員是真有一份"出差補助"。

對於蘭州人而言,蘭州新區更像是被冠以"蘭州"之名的另一座城。

一直不被蘭州民間看好的蘭州新區,也被媒體隨即曝光。

2016年,界面新聞以《西北"鬼城":蘭州新區,一個國家級新區的蕭條樣本》爲標題,介紹了蘭州新區當時的蕭條模樣。

這篇文章指出的最尖銳問題是,蘭州新區在初期的產業佈局上只能依賴傳統制造業及原市區內的化工產業"出城入園",部分"出城入園"企業在出城入園過程中沒有實現產業升級,形成了新的產能過剩,部分項目建設處於停滯狀態。甚至出現爛尾項目。

蘭州新區的"鬼城"之說,就此誕生。

2017年開始,因爲"一帶一路"的推進,給蘭州新區帶來了更多的機會,多次出現在各類官媒的正面報道中。

在近年來的各類宣傳中,蘭州新區也似乎逐漸有了"生氣",無論經濟還是人口,都有了可喜的增長。

在常住人口方面,截至2023年末,蘭州新區常住人口突破60萬,是2016年常住人口的4倍,人口從不足10萬到突破60萬,連續三次獲評"中國最具投資吸引力新區"。

不過,對比蘭州新區提出的"2030年預計要達到100萬人口"的目標,以及成爲蘭州的"副城"的地位,顯然還有着不小的差距。

不過,對於蘭州來說,如今發展的重點已不再侷限於蘭州新區,而是範圍更爲廣闊的"蘭白試驗區"。

"蘭白試驗區"全稱是"蘭州-白銀科技創新改革試驗區",也就是蘭州和白銀市共同組建的經濟圈。

蘭州與白銀兩座城市相距不到70公里,處在省會蘭州"一小時經濟圈"之內,而兩城市在歷史上因緣際會、分合幾度,更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2014年,甘肅以蘭州與白銀兩市爲主體,組建了"蘭白試驗區",包括蘭州新區、蘭州高新區、蘭州經開區,以及白銀高新區,自此成爲兩市新的經濟增長點。

2023年,蘭白試驗區完成地區生產總值1333億元(其中,蘭州新區360億元,蘭州高新區372億元,蘭州經開區397億元,白銀高新區204億元),約爲蘭州經濟總量的四分之一。

可如果細品蘭州的經濟總量,似乎又和其強省會的身份不太匹配,甚至可以說很憋屈。

5、"強省會"的成績並不如人意

這幾年,由於西安已進入"萬億城市俱樂部"行列,西北"第一城"可謂實至名歸。

可就在2000年時,蘭州與西安的GDP僅相差300多億元,時至今日差距已是8000多億元。

西安無疑是通過"強省會"戰略,依託傳統制造業基礎和新興的文旅產業趁勢而起。

"十三五"期間,西安GDP增幅達到3762.82億元,而蘭州僅增長622.77億元,西安的增量相當於再造了一個"蘭州"。

其實,蘭州對西安一直"很不服氣"。

要知道,西安如今被視爲大西北的第一樞紐,但蘭州纔是名副其實的"十字路口"。

作爲一帶一路關鍵節點之一的蘭州,還身兼全國9大物流區域、10大物流通道和21個全國性物流節點城市之一的身份。

更令蘭州緊張的是西安遙遙領先的同時,西北各省的省會也均提出了"強省會"戰略,忙着趕超號稱"西北第二城"的蘭州。

前有標兵,後有追兵,甘肅省終於坐不住了,於2021年提出了發展蘭州作爲"強省會"的戰略目標。

按照甘肅的"強省會"時間表,到2027年蘭州經濟總量在全省佔比達到35%以上、常住人口超過500萬人。

這個目標,從眼下來看,蘭州實現有些"難"。

2023年,蘭州的省會經濟首位度(省會佔全省GDP比重)接近30%,在27個省會/首府中排在第10名,表現還不錯。

這主要歸功於蘭州一系列"削山造地"項目實施,土地資源緊張問題得到緩解,以及蘭白試驗區落地等有利因素。

但令人遺憾的是,蘭州的真實經濟發展情況卻有些差強人意。

2023年,"強省會"戰略加持下的蘭州增速卻只有4.4%,不僅低於甘肅全省平均水平,也低於全國大部分省會城市,經濟體量還被老對手呼和浩特再度反超。

更嚴峻的問題是,蘭州距離"強省會"的經濟首位度的基本要求不是越來越近,而是越來越遠。

從城市發展來說,30%是經濟首位度的基準線,超過30%被認爲是強省會的標誌。

蘭州經濟首位度在2018年達到33.14%,基本實現強省會目標。

可自2022年跌破30%臨界線後,2023年再度下行,由29.85%進一步跌至29.39%,連基準線都不保了。

觀察蘭州經濟失速的核心原因,主要是受低位運行的工業經濟拖累。

作爲曾經的西北重工業基地,蘭州一直是資源依託爲主的國有重化工產業結構,可隨着近年來石化產業向沿海轉移,曾是蘭州經濟支柱的蘭煉、蘭化等石化企業資源優勢被嚴重削弱。

因此,蘭州的二產增加值以及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固定資產投資這些年均受到影響。

2022年,蘭州第二產業增加值、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固定資產投資均出現負增長。到2023年,上述前兩項數據剛剛止跌,增速分別爲0.4%、0.2%,依然遠低於甘肅省平均水平;固定資產投資更是呈現加劇負增長的態勢(-7.4%)。

因此,去年以來,蘭州除了已經規劃了很多年的蘭州軌道交通二號線正式運營、白塔山隧道北線貫通,以及西關十字的世紀工程修建完成以外,迄今也沒什麼新的大型基建項目啓動。

用當地官員的話來說,目前"蘭州不缺商業、貿易、文旅,真正缺的是工業和實體經濟。"

說來說去,無論發展工業還是實體經濟,其實都與創新有關。

創新離不開人才培養和孵化,可這正是蘭州如今的心頭痛。

6、人才流失的背後原因

常住人口400多萬人的蘭州,坐擁以中國科學院"一院三所"爲代表的1200多家科研院所、以蘭州大學爲代表的28所高等院校,資源非常可觀。

如今,蘭州的石化、裝備製造、生物醫藥、綠色冶金在大西北仍有一席之地,而航空航天、新材料、新能源也有了一定基礎。

然而,蘭州面臨人才流失之困,"空有985大學卻留不住人"的尷尬一直被人關注。

作爲14所教育部直屬綜合性大學之一的蘭州大學,是"985工程"和"211工程"重點建設高校,也是蘭州的"高校門面"。

在其百餘年的辦學歷史中,涌現過化學"一門八院士"、地學"師生三代勇闖地球三極"、中科院"蘭大軍團"、隆基蘭大合夥人等爲人稱道的"蘭大現象"。

不過,進入新世紀以來,蘭州大學幾乎被東部高校"挖牆腳"挖到"跳腳"的地步。

用當時蘭州大學校長的話來說,在東部高校的高薪誘惑下,蘭大不要說"孔雀東南飛",甚至"麻雀"都東南飛了。

事實上,蘭州大學的情況只是蘭州諸多高校及科研機構的縮影。

社會經濟發展的需要,從來都是推動人才普遍流動的根本原因。

正如《光明日報》評論,"並不是人才的缺少導致一地的發展落後,恰恰相反,正是因爲一地經濟社會發展落後,遏制了對人才的需求。"

蘭州大學人才留不住的背後,恰恰由於蘭州這些年產業結構過於單一,經濟發展遲緩,既無法給人才提供相應的待遇,也無法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

換句話說,要改變引人難、留人難的局面,除了高校自身的努力,關鍵還在於城市的發展。

那麼,蘭州還有發展的機會麼?

我們先得評估下蘭州目前遇到的幾個現實問題。

蘭州早期的各類"削山造地"與新區建設,推動了城市發展,也催熱了房地產市場,確實在一定時間內,成了蘭州經濟發展的重要推手。

蘭州的城市發展也有了一個慣性:政府先舉債將區域的基礎設施搞起來,然後把地賣給開發商,開發商們開發土地並完善配套,實現土地升值,最後變成房子賣出去,再用賣出去的錢向政府買新地,政府用這筆錢繼續投入基建,土地繼續升值……

雖然城市面貌確實有了一定改變,但是蘭州也背上了不小的債務負擔。

可以說,從造城開始,蘭州市的債務負擔一直處於高位。

2019年-2022年,蘭州市的政府債務率始終在500%-550%的高位區間內波動,此外,蘭州市的兩家政府融資平臺——蘭州市城市發展投資有限公司(蘭州城投)和蘭州建設投資(控股)集團有限公司(蘭州建投)——的剛性債務合計已超過1500億,債務負擔不是一般的重。

實際上,地方融資發債的目的很簡單,一是爲了通過投資拉動地方經濟發展,二是爲了償還到期債務、緩解債務風險,最終讓城市發展進入一個正向的循環。

但這個循環要維持下去的關鍵是:這套發展邏輯的回報率收益,必須是正數,以及保持平衡的房地產市場繼續穩定。

可隨着房地產市場的持續低迷,蘭州整個地產鏈條上的參與者,幾乎都被脫了一層皮。即便是蘭州主城的房企,都面臨着銷售不暢、回款遇阻、還債壓力大等問題。

說到底,蘭州過去城市"攤大餅"式擴張的步子,邁得實在太快,而傳統重化工產業未能得到及時轉型,新興產業也沒有找到合適突破口,一直是裹足不前的狀態。

沒有合適的產業支撐,促進產業加快成羣成鏈,就難以孵化出幾個千億級產業集羣的帶動省會發展,蘭州的經濟數據自然不好看。

因此,蘭州變"難"州,既是城市首位度滑落的"難",也是人才流失創新不足的"難",更是產業集羣尚未成型的"難"。

如何破局,又該如何提升"強省會"地位。

蘭州,確實到了迎難而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