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生涯原是夢

阿瓜宋穎鶯,1989巴里島。⊙鴻鴻攝影

▲阿瓜與徐立功亞太影展代表團中,1989印尼Ayer島。⊙鴻鴻/攝影

雖然每天全臺灣讀的報紙,有半版是阿瓜寫的,但這成就感也催眠不了阿瓜。幾個月後的一天,他居然賴牀不去上班──沒錯,不是隻有七年級的草莓不耐操。

悲情》只得兩項金馬且是低票通過,太古怪!接着去環亞晚會,和關錦鵬同車,他不是很快樂。(1989.12.9)

瓜幹記者短短半年,即卸職求去。其實中時晚報已是當時頗有理想的報紙,還有養士之風,幾位撰述委員焦雄屏郭力昕張大春、蔣家語都樹立了言論標竿。焦雄屏和影藝版主編黃寤蘭更策辦中晚電影獎,以非商業類競賽平衡主流的金馬獎,這個獎到了1994年直接變成臺北電影獎。

即令工作有聲有色,阿瓜還是鬧倦勤,可見新聞事業的確與他水土不服。阿瓜難以接受「時效」比「準確」更重要的原則。新聞要搶得快,往往必須捕風捉影,拼湊成篇。但慢了,就不是新聞。再重要的事件,只要慢了人家一步,就形同垃圾。就算你比人家寫得周延,也上不了版面

阿瓜喜歡的都是些舊貨,比如幾百年前的巴哈和莫札特,幾十年前的赫塞紀德,當然覺得記者疲於奔命,追的都是些無聊透頂的東西。雖然每天全臺灣讀的報紙,有半版是阿瓜寫的,但這成就感也催眠不了阿瓜。幾個月後的一天,他居然賴牀不去上班。第二天被當衆質問,阿瓜直說是因爲「工作倦怠」。主編黃姐不敢相信這年輕人如此忝不知恥。阿瓜於是揹負着不顧大局的自私罪名,順利離職──沒錯,不是隻有七年級的草莓不耐操。

當電影記者,一大福利就是出國報導影展。時值臺灣電影在國際起飛,各報都會派記者隨行。威尼斯、紐約影展這類好康都被報社的資深記者領走,阿瓜輪到的是到印尼參加亞太影展。亞太根本是個聯誼活動,交流比競賽重要,玩又比交流重要。阿瓜完全想不透爲何要特派記者前往,但仍然行禮如儀,一到雅加達住進旅館,就先裝傳真機──在沒有電腦及網路的年代,稿子都是手寫然後一張一張傳回報社。發現前兩天都是觀光行程,入圍名單要第三天才出爐,《香蕉天堂》的編劇之一宋穎鶯,便徵召起兩天一夜巴里島之行,阿瓜也大起膽子跟着脫隊,同行的還有一位導演。

第一次往訪巴里島,那兒的舞蹈表演雖觀光化,激烈的能量和優美的形式,仍把阿瓜震懾住了。逛神壇、看火山,比起在雅加達被安排的秀場表演或動物園參觀,精彩百倍。阿瓜還寫了詩。他終於認清,跟記者身分比起來,寫詩讓他更自在得多。

半年記者生涯,阿瓜經手最大的風波是《悲情城市》。在「228」還是禁忌的年代,新聞局初審就沒通過,把責任推到再檢的社會人士身上。片商意思意思自剪一刀,然後通過複審。片商給媒體看的也是修剪版,藉此大事炒作。其實《悲情》拍得情緒濃郁,美感凝練,但敘事大幅省略,等閒難以看懂,被這麼一炒,反而引人爭睹。緊接着片子在威尼斯得了大獎侯孝賢回國時,片商還包遊覽車載媒體接機,臺灣電影從未如此熱火

半年後金馬獎頒獎,關錦鵬《三個女人的故事》獲獎八項,包括最佳影片女主角張曼玉。《悲情》只得最佳導演和男主角陳鬆勇。結果一出,黃姐用「馬蹄踢下威尼斯」當標題,聳人聽聞。但阿瓜興奮的卻是,終於親眼看到張曼玉;還跑到美女環繞的「大富豪」KTV,專訪到獲劇本獎的邱剛健,一旁作陪的是剛到高仕電影做策畫蔡康永。阿瓜從關錦鵬《地下情》就開始崇拜邱剛健。他再度認清,跟記者身分比起來,當粉絲讓他開心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