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醫”2023｜醫藥腐敗問題集中整治全國鋪開，行業合規建設全面提速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林昀肖 北京報道2023年，一場史無前例的醫藥反腐風暴席捲全領域、全鏈條、全覆蓋，影響深遠。

2023年7月21日，國家衛生健康委等10個部門聯合召開視頻會議，部署開展爲期1年的全國醫藥領域腐敗問題集中整治工作。此次集中整治工作聚焦醫藥領域生產、供應、銷售、使用、報銷等重點環節和“關鍵少數”，緊盯領導幹部和關鍵崗位人員，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一體推進“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隨後，各省份積極行動展開工作部署。

根據國家衛生健康委介紹，此次集中整治的內容重點在六個方面：一是醫藥領域行政管理部門以權尋租；二是醫療衛生機構內“關鍵少數”和關鍵崗位，以及藥品、器械、耗材等方面的“帶金銷售”；三是接受醫藥領域行政部門管理指導的社會組織利用工作便利牟取利益；四是涉及醫保基金使用的有關問題；五是醫藥生產經營企業在購銷領域的不法行爲；六是醫務人員違反《醫療機構工作人員廉潔從業九項準則》。通過採取自查自糾、集中整治、總結整改等措施，對醫藥行業的突出腐敗問題，進行全領域、全鏈條、全覆蓋的系統治理，建立完善一系列長效機制，確保工作取得實效。

在持續反腐高壓下，醫藥企業的合規管理、ESG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ESG是指環境（Environmental）、社會（Social）和治理（Governance）三個方面，已有不少上市藥企成立了ESG部門，併發布年度《環境、社會及公司治理（ESG）報告》。在重視ESG建設的同時，也有衆多醫藥企業針對反腐敗和反賄賂制定具體規範細則，明確企業內部相關監管部門，要求員工及供應商簽署相關反腐敗反賄賂協議，並對員工進行相關培訓，鼓勵舉報機制。

除企業加速推進合規管理外，醫療機構全面加強合規建設也迎來“加速度”。例如，山東省菏澤醫學專科學校附屬醫院（下稱菏澤醫專附屬醫院）就較早全面啓動合規管理體系建設。菏澤醫專附屬醫院黨委書記宋恆國表示，面對醫藥領域集中整治行動中發現的諸多問題，依法治院、建設法治醫院是必由之路。

反腐已形成廣泛共識

2023年7月初，國家衛健委會同9部門聯合印發了有關文件，聚焦解決當前醫藥領域腐敗的突出問題，以及醫藥購銷和醫療服務全鏈條中容易產生問題的關鍵環節，明確了此次集中整治的總體要求、整治內容、工作步驟和工作要求。

7月12日，國家衛健委等10部門召開了全國醫藥領域腐敗問題集中整治工作視頻會議，聚焦醫藥領域生產、供應、銷售、使用、報銷等重點環節和“關鍵少數”，對集中整治工作進行了重點部署，各地各部門4000餘人參加了會議。

7月28日，中央紀委國家監委召開動員會，部署紀檢監察機關配合開展全國醫藥領域腐敗問題集中整治會議，就聚焦醫藥領域“關鍵少數”，加強監督執紀執法，在紀檢監察系統內進行了部署。

動員會指出，”關鍵少數“或者腐敗典型，不僅僅是相關醫院管理層，還有大批藥械購銷流通環節的企業及個人。醫藥行業的營銷成本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導致一些銷售費用異常，大幅超過行業平均水平甚至超過營業收入。當前醫療行業行賄手段呈現隱蔽化、多樣化、複雜化等特點，如部分醫藥企業通過會議費、推廣費、講課費、諮詢費等方式，向醫生輸送不當利益，涉及定製式招投標、規避式委託採購等方式。

隨後，根據工作部署，各省份均已建立了地方醫藥領域腐敗問題集中整治工作協作機制，制訂印發地方工作方案，並召開會議進行部署安排。各地有關單位迅速開展自查自糾，處置有關問題，公佈多起案例，形成嚴的基調和氛圍，反腐已在醫藥行業內形成廣泛共識，集中整治的各項工作正在穩步開展。

例如在2023年8月10日，就有黑龍江省七臺河市人民醫院原院長王羣，廣東揭陽市婦幼保健院原黨支部書記、院長劉建志兩人涉嫌違紀違法被通報。8月14日，又有貴陽市第一人民醫院原黨委副書記、院長張雲強，安徽醫科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原黨委書記都鵬飛，宿松縣政協副主席、縣中醫院原院長張小勤三人涉嫌嚴重違法違紀被調查。

在反腐持續深入下，“行賄受賄一起抓”的趨勢愈發明顯，刑法中對行賄的處罰也更加嚴厲。2023年12月29日，第十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七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二）》，自2024年3月1日起施行。

此次刑法修正案進一步修改完善行賄犯罪規定，加大對行賄行爲懲治力度，增加了對行賄罪從重處罰的7種情形，其包括在生態環境、財政金融、安全生產、食品藥品、防災救災、社會保障、教育、醫療等領域行賄。

此次修改明確對一些嚴重行賄情形加大刑事追責力度，修改後的刑法第三百九十條中，包括情節特別嚴重的，或者使國家利益遭受特別重大損失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衛健委主動糾偏

隨着集中整治工作在全國深入推進，行業內部分學術會議以反腐形勢爲由宣佈暫停或延期舉辦。與此同時，一些輿論矛頭甚至對準了醫療機構及廣大醫生羣體。

爲此，2023年8月15日，國家衛生健康委就全國醫藥領域腐敗問題集中整治工作進行公開問答，進一步明確集中整治工作的主要原則：

一是全面覆蓋、聚焦重點。此次整治涵蓋了醫藥行業生產、流通、銷售、使用、報銷的全鏈條，以及醫藥領域行政管理部門、行業學（協）會、醫療衛生機構、醫藥生產經營企業、醫保基金等全領域，實現醫藥領域全覆蓋。在整治的重點上，聚焦“關鍵少數”、關鍵崗位，尤其是利用醫藥領域權力尋租、“帶金銷售”、利益輸送等不法行爲。

二是集中突破、糾建並舉。針對“關鍵少數”、關鍵崗位的腐敗問題進行重點突破，對重點問題、典型案件進行調查覈實、處置處理、通報剖析，形成全國性集中整治醫藥領域腐敗問題的高壓態勢。堅持線索處置、問題整改、行業治理相結合，健全規章制度、完善治理機制、規範行業監管，注重加強長效機制建設，實現醫藥領域腐敗問題治理系統化、規範化、常態化。

三是統一實施、分級負責。嚴格落實工作責任，確保集中整治工作的各項要求任務落地見效。在全國醫藥領域腐敗問題集中整治工作協作機制的統一領導下，相關職能部門和地方切實承擔集中整治的主體責任，分級負責、抓好落實。納入整治範圍的機構、單位承擔直接責任，負責落實上級主管部門對集中整治工作的各項具體要求，嚴格落實好集中整治的各項工作任務。

此外，針對部分學術會議以近期反腐形勢爲由宣佈暫停或延期舉辦，國家衛健委在問答中明確指出，醫藥行業的學術會議是學術交流、經驗分享、促進醫藥技術進步和創新發展的重要平臺，按照國家有關規定，規範開展的學術會議和正常醫學活動是要大力支持、積極鼓勵的。需要整治的是那些無中生有、編造虛假學術會議的名頭，進行違法違規利益輸送，或者違規將學術會議贊助費私分的不法行爲。

此後，在2023年9月9日舉辦的中國醫院院長論壇中，國家衛健委醫療應急司司長郭燕紅以“把穩政策基調，推進醫藥腐敗集中整治”爲主題進行講話，對反腐工作中的相關問題做出進一步解答。

郭燕紅強調，反腐要“集中突破，糾建並舉”，聚焦兩個“關鍵”，要與醫藥界辛勤付出、無私奉獻的絕大多數分開，不得與醫務人員正常收入所得相混淆，不得隨意打擊醫務人員參加正規學術會議的積極性，不得隨意誇大集中整治工作範圍。

在落實工作任務中，郭燕紅也指出，本次集中整治工作中公立醫院要做好自查自糾，首先是妥善組織。明確自查範圍、自查內容、自查措施和自查目標，制定工作方案，建立工作臺賬，把握統一尺度，依規依紀依法開展工作。

其次是把握分寸。不得與醫務人員正常收入所得相混淆，不得隨意打擊醫務人員參加正規學術會議的積極性，不得隨意擴大集中整治工作範圍。

第三是保障秩序。保障醫院通過正規渠道進行藥品、設備、耗材等採購不受影響；保障好醫院正常的就醫秩序，不得借集中整治工作爲由，倦怠消極工作，隨意推諉、拒絕患者就醫，也要做好煽動性輿情導致醫院診療秩序受影響的防範。

全行業合規建設提速

對於此次集中整治，米墨MIMO平臺創始人、原新鄉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腦科醫院院長常崇旺曾指出，對企業而言，既不應盲目過度恐慌，也不要做不該有的規避性動作。基本原則是企業內部要形成合規的控制和採購規範體系，進行合規化改造是一個基礎，也是必須要完成的，未來的營銷體系也是在合規之下構建。

在全國醫藥領域腐敗問題集中整治風暴下，醫藥企業全面發力合規和ESG建設。

特別是ESG建設，因涵蓋企業的環境保護、社會責任和治理結構等方面的問題，已成爲衡量上市公司可持續、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標準，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ESG）報告被稱爲上市公司的“第二財報”。在上市醫藥企業中，已有不少成立了ESG部門，併發布年度《環境、社會及公司治理（ESG）報告》，強化合規經營工作。

例如，復星醫藥於2020年3月正式成立ESG委員會，並於2020年7月連同多部門成立ESG工作小組，自上而下落實公司可持續發展工作，同時強調打造廉政的企業文化，堅決反腐。2021-2023年，復星藥業的MSCI(明晟) ESG評級從BB，提升至BBB、A。

百濟神州也於2021年正式成立專職的ESG部門，並提出“改變治癒未來”的ESG戰略框架。2023年4月，百濟神州發佈《百濟神州2022年環境、社會及管治 (ESG) 報告》，回顧了2022年的進展，並在推進全球健康、賦能員工、可持續創新、支持社區，以及負責任運營五大重點領域，設定全新發展目標。

在重視ESG建設的同時，也有衆多醫藥企業針對反腐敗和反賄賂制定具體規範細則，明確企業內部相關監管部門，要求員工及供應商簽署相關反腐敗反賄賂協議，並對員工進行相關培訓，鼓勵舉報機制。

例如諾誠健華在官網公開《反腐敗及反賄賂政策》，對防止賄賂提出具體要求。諾誠健華也要求全體員工都必須理解並簽署《員工反商業賄賂協議書》，該協議書規定員工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商業賄賂行爲及違反該規定所需承擔的責任。

華大基因也制定《反腐敗反商業賄賂管理制度》、《反舞弊管理制度》、《公司員工商業行爲規範》和《公司員工禁止行爲》等一系列商業道德制度規範，採取新員工反舞弊培訓教育、舉報不道德和非誠信行爲、向公司上下游客戶通報反舞弊政策及檢舉機制等措施。

在反腐工作推進下，除企業加速推進合規管理外，醫療機構全面加強合規建設也迎來“加速度”。其中，菏澤醫專附屬醫院是全國醫療系統全面啓動合規管理體系建設較早的單位。8月3日，山東省菏澤醫學專科學校附屬醫院公開發布“菏澤醫學專科學校附屬醫院合規管理體系建設項目競爭性磋商公告”，醫院啓動全面合規管理體系建設。

實際上，菏澤醫專附屬醫院在2023年3月底就提出“依法治院、合規管理”理念，宋恆國在接任菏澤醫專附屬醫院黨委書記就職演說時就指出，面對醫藥領域集中整治行動中發現的諸多問題，依法治院、建設法治醫院是必由之路。

菏澤醫專附屬醫院此次合規管理體系建設項目負責人、青島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牛傳勇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指出，在全國醫療反腐風暴下，醫院合規管理建設加速提上日程。但實際上，合規建設本身並不是單純爲應對反腐風暴，而是一個日常的綜合性合規風險的應對。就其中的法律風險防範而言，既有民事風險，如醫患關係醫患糾紛問題；也有行政風險，大量的行政檢查要求等，還有最不能承受的刑事犯罪風險。“現在已經進入大合規時代，需要做到全流程、全鏈條、全領域的合規。”

如何完善醫院的規章制度體系，牛傳勇表示，首先要搭建一套合規管理體系，應用在醫院整體運營的各個環節和日常運轉中。合規管理需要有一套完整的組織架構專門負責，具有專項職責，計劃對各崗位培訓30名左右的合規官，分散在各個領域和節點，從上層的合規管理委員會及其法治辦公室，到其下各個環節和科室，都有專人負責。

對於醫院合規管理建設的未來目標，宋恆國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首先期待有較爲完整的合規管理組織架構，各科室崗位職責明確，各工作流程清晰明瞭，並且要得到很好的執行，避免因結構缺損產生風險；其次，各項工作制度建設要完善，避免因存在制度空白而產生風險；同時，全院人員觀念意識得到較大轉變，合規文化深入人心並轉化成日常工作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