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賜我一場大牛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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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連續一週開門綠，至今未見翻紅的跡象。相較之下，被國內各大媒體瘋狂嘲諷的“20年來最糟糕開局”的美股，都顯得沒那麼糟了。

18年之前，如果有人說幾年後會是現在這個情況，想必會被人當做傻子。因爲多數人都會覺得未來可期，哪怕要蒙着眼摸着石頭過河，也有一試深淺的勇氣，真是又虎又樂觀。

那時候的信心並不像黃金一樣珍貴，反而像是更爲稀鬆平常的東西，一抓一大把。形勢一片大好，誰會對未來沒有信心呢？哪怕是悲觀主義的擁躉，如果聽到現在的境況，估計也會輕輕搖頭，說上一句不至於此。

未來的確可期。在近40年飛速發展的積累之下，隨着互聯網的崛起，掀起了滔天的財富巨浪。騰訊、阿里、百度、京東、美團、滴滴這些互聯網公司都站上了浪潮之巔。無數個體在這場時代贈與的機遇之下，也實現了個人階層的升躍。

關於財富的神話隨時出現在每個人的不遠處，無數人從狂歡中看到的是巨大的機會而不是仇視與審判。而出於對未來的看好，消費主義空前熱烈，形成了大衆創業、萬衆創新的浪潮，整個時代都散發着性感的荷爾蒙，令人有些膨脹。

大家都以爲會繼續這樣下去。

但時代的巴掌卻緊接着呼嘯而至，扇翻了這滔天巨浪，讓無數飛在風口上的豬跌得粉身碎骨。

巴掌來臨之際，王興意有所指的轉發了一條對未來的預言：2019可能會是過去十年裡最差的一年，但卻會是未來十年裡最好的一年。

可惡的是，這句話我更早就在不同的場合聽到過，但我忍着沒到處說。

更可惡的是，當時我雖然覺得這句話有一定道理，但也心存僥倖。畢竟，回看國家近40年取得的卓越成績，大家心中還是有一定的信心的，只要繼續堅持下去，就算前途會有荊棘，最多也只算虛驚一場，終歸是有機會更好的。

最可惡的是，從19年到23年，正好五年，時代的走向已經驗證這句話起碼對了一半。

這五年裡，原本我們認可的許多規則和發展規律，開始變得不再那麼可靠，想要靠努力和把握機遇來實現前進的步伐，突然間就脫序了。

很多認知在不知不覺中打破。

三年期間，每次我給同事們開會，在找選題的時候，都會討論一下對未來的一些看法，以方便寫文時能夠有更多的思路參考。後來終於有一天，有個同事嘀咕了一句，爲什麼現在每次開會聽你講完，總會覺得對未來的信心正在急速下降呢。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又能說什麼呢？每個人當然都希望未來是更好的。可寒意總會慢慢感覺到，騙人的話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其實我比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認知是錯的，畢竟我是拿着真金白銀支持未來會向好的，但已經被套了好幾年。而半年跌掉一個首付的感覺，更是令人窒息。

能跟股市比縮水速度的，也就只有我同樣支持的樓市了，畢竟我同樣也跌了一個首付，幸好房子原本就是自用，跌不跌也只是數字，可以不必過於在意。

但作爲經濟照妖鏡的股市，是真的無法讓人做到無視。

其時已至，其勢已成，不論是個體還是更大的組織，在這種大勢之下即使如何反抗或應對，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躺着啥也不幹反而成了在命運齒輪轉動之際最佳的選擇。

可是在資產縮水已經跑贏收入的大前提之下，誰又能躺得舒服呢？

我們能看到，四分五裂的某裡巴巴，膽戰心驚的某團，鼻青臉腫的某滴，瑟瑟發抖的某鵝，它們低頭躬身站在時代的檢閱臺上，被質疑，被嘲諷，被討伐。就連那些光環加身的商業大佬，也從被好事者叫爸爸，變成了粑粑。

這不是沒人媚富了，恰恰相反，這些年更多人如同受到詛咒一般，渴望自己能夠憑空一夜暴富。就連萬柳書院的富二代，都開始成爲他們宣泄渴望一夜暴富的載體，甚至面對這些富二代，他們連兒子女兒都可以不當，拜金降級到了甘願做他們的僕人或者管家，一口一個少東家叫的令人惡寒。

而企業家們之所以從爸爸變成粑粑，其實原因也很簡單：時下之困需要有人承擔責任，成爲情緒宣泄的馬桶。所以，衆人在狂歡中建造的神像，又在狂歡中被他們親手砸得粉碎。

可砸碎的殘渣四溢，無序地向下蔓延，導致越來越多普通人被裹挾其中，最終刺進了如同黃金般珍貴的信心之上。停工的地產商、跑路的金融機構、關門的教培公司，減員的企業，慘綠的股票，這些時代揚起的灰塵，終究還是壓到了個體的身上。

在一個羣裡，買到恆大房產的料總，每天都會在羣裡鼓吹恆大要交房，已經堅持了兩年，許家印被抓後更是信心暴增，變得更爲活躍起來，甚至開始糾結要不要收房，畢竟收房早了可是就要繳納物業費了。而投資股票的朋友，也經常在羣裡給大家打氣，叫囂着下週一定能回本，如今面對開年的連續暴擊，卻不再提下週回本的口號，只想安靜地做條鹹魚。

不知不覺，恆大要交房，股市要回本，打工要努力，畢業要考公，原本是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如今成了四大毒雞湯。

記得在那三年的最後一年的年末，和幾個朋友吃飯。談及終於要放開，他們都覺得來年經濟一定會迎來報復性復甦，我表示不認同。放開當然是天大的利好，但不併能左右趨勢，因爲是趨勢決定的放開，而不是放開決定的趨勢。這三年的經濟雖然很難，但其實也等於是讓潮水結上了冰，暫時掩蓋了冰下更多的問題。而當潮水融化褪去之後，你纔會發現原來大船在三年前就擱淺了。

要做好過苦日子的準備。

可是他們對此不以爲然，搖搖頭覺得不至於此，並且認爲只要整個社會形成了一定會更好的共識，就一定會變得更好。而如今絕大多數人都覺得明年會更好，所以我所說的一切不利因素都將煙消雲散，要相信相信的力量。

我們一定會遙遙領先。

後來，他們有的重新將自己開的店裝修了一遍，有的重新貸款給廠子增添了新設備，有的重新重倉了股票。

以前我們經常一起吃飯聊天，時至今日，他們已經不跟我聯繫了。

我在想，大概率我們再難像以前一樣可以隨時聚一聚了。畢竟就算有人找我聚餐吹牛，當一想到那滿屏幕天天慘綠的數字，和資產瘋狂貶值速度，大家也就沒有了什麼吹牛的慾望。

所以，我還是希望牛市能夠早點到來，這已經成了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股市說不了謊，它就是經濟的新裝裡的小男孩。不論是天賜的還是人爲的大牛市，來了就是來了，沒來就是沒來。

現在當然是沒有的，很多年都沒有了，我甚至都快忘記了牛的模樣。

誰又能想到，事到如今，我們只能像迷失的信徒一般，無力的渴望時代的重新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