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綱往事:忘不掉的侯耀文,留不住的曹雲金,撇不下的岳雲鵬

6月23日是侯耀文去世14週年的日子,每到這一天,郭德綱都會發文紀念恩師。

今年他寫的是,“一十四載,白雲滄海。天多高,地多矮,先生古稀,徒兒半百。十字街頭,諸多光彩。賣的賣,買的買。哪有什麼英雄豎子?也無非風前雨後,擺擺搖搖,搖搖擺擺。”字裡行間,真情還是假義,觀衆看得明明白白。

侯耀華也發了紀念文,文中卻不見侯耀華,寫的都是自己,說他看清了一些人的嘴臉,自己已經釋懷了,但堅信那些人會有報應的。最後把弟弟的離世年份寫成了2017年,配圖用了一張自己美顏過的照片。

上一次祭拜弟弟,這位近年來憑藉女徒弟和廣告代言屢屢引發話題的相聲名宿、姜昆先生的摯友,帶着脫離了德雲社、轉拜他名下的弟子何偉去祭拜侯耀文,在墓前合照造型過於酷炫,被網友吐槽。

世事白雲蒼狗,公道自在人心,今天我們不說恩怨,只說恩義。

把故事撥回到2004年6月,于謙正在院裡逗鳥,侯耀文跟他說:“我這邊有個孩子正準備拜師呢,你問問郭德綱願不願意,願意的話就一起拜了。”

于謙大喜過望,鳥也不逗了,一個電話打給郭德綱。

侯耀文在電話裡說:“我要收徒弟了。”

郭德綱答“給您道喜”。

侯耀文又說:“他們都說你挺適合我的,你一塊你願意嗎?”

郭德綱趕緊說:“我願意啊!”

按照郭德綱日後的回憶,自打拜師的消息傳出來,侯耀文的家裡川流不息,半個北京相聲圈的人全來過了,說來說去一個意思:這徒弟,不能收。

就連相聲名家師勝傑先生也曾經勸過侯耀文不要這麼做,師先生在意的倒不是郭德綱當年的風雨,而是關心侯耀文,他說,“你的功夫壓不住他,收這樣的人爲徒對自己並不利。”

可2004年6月,侯耀文還是毅然收郭德綱爲徒。郭德綱在聲勢浩大的拜師儀式上說了四個字:三生有幸。

那一日,師徒一心,情義雙全,彷彿好日子永不停歇。

可就在三年後,侯耀文忽然去世,兩人滿打滿算做了三年師徒。

侯耀文的追悼會上,輪到郭德綱弔唁的時候,他用手死死抓住棺木,不肯離開,工作人員上前將他拉了幾次纔將他拉開。郭德綱一生起伏跌宕,氣受過,辱也受過,悲傷有時落寞有時,但哭成這樣,只此一次。

14年後,有一次德雲社的演出,一個漂亮的小女孩上臺來給郭德綱獻花,老郭抱起小姑娘,小姑娘喊他“舅舅”。

郭德綱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說:這是我師傅侯耀文先生的外孫女,叫喔喔。

不同人的眼裡,郭德綱的人生故事自有不同的版本,有的看到的是窮小子揚眉吐氣,有人看到的是江湖恩怨不休,還有人看的是相聲命運輾轉,但在我的眼中,這故事其實就八個字:

師傅有情,徒弟有義。

坎坷:“我就是條來北京爭飯的瘋狗”

1994年春晚上,小品演員黃宏在小品《打撲克》中調侃相聲演員侯耀文:相聲明顯幹不過小品。

但偏偏有個黑胖小子,一直逆潮流而動,這個小子就是郭德綱。

1988年,郭德綱第一次進京,考入全總文工團下的一個說唱團,立志要當大腕,最終卻因多種原因,不得不原籍返回。團裡有個檢場的藏族小夥,學舞蹈的,多年後靠“說相聲”大紅大紫。

他有個大家都熟悉的藝名,洛桑。

洛桑愛喝酒,當年在團裡還找郭德綱借了六塊錢買酒,郭德綱迴天津的時候,還帶着那張借條。

迴天津後,老郭自己盤了個劇場說相聲。結果欠下一身債,把房子賣了,還跟老婆離了婚,幼子郭麒麟只好交給爹媽帶着。

1995年,郭德綱從朋友手上借了4000塊錢再次北漂,過起飢寒交迫的日子,看過他傳記和訪談的人應該都耳熟能詳幾件事:

入京後,只能住八平米的平房。天天拿面熬漿糊。

發高燒沒錢,把BB機賣了換消炎藥和饅頭。

因爲沒錢坐車,大半夜步行回郊區。

苦日子過着,但天津人茶館還是要去的。

一來二去,大家熟了,看有人在臺上說相聲,郭德綱說自己也學過,上臺票了一段《金龜鐵甲》。說完,茶館老闆過來說:“郭先生您留下吧。”

就這樣,三次進京的郭德綱總算有了一個說相聲的落腳處。從此,充滿江湖氣的天津相聲進入京味茶館。

也是在這裡,他遇上了張文順、李菁,三個人成立了一個相聲團體,也就是“德雲社”的前身。

當年有個十七歲的小觀衆每場必到,名叫何偉。後來改名何雲偉,最後又叫回了何偉。

茶館10元錢一張票,郭德綱還是吃不上飽飯,但快活。說着說着,郭德綱也逐漸意識到,自己和電視上那幫明星不是一路人。

就在京味茶館,郭德綱留下一句話:“我就是條來北京爭飯的瘋狗。”

新世紀之後,爲了掙錢,郭德綱什麼活都接,但還是第二任妻子王惠將自己的車子和首飾都賣了,才避免了德雲社的倒閉。

爲了掙錢,郭德綱甚至參加了櫥窗48小時生存挑戰,隔着玻璃說相聲。

有次郭德綱在吃泡麪的時候,說了這樣一段話——

「能享福,能受罪,不耽誤這一輩子,剛纔泡的是硬的,能吃硬的,這會兒軟了,還要能吃軟的,這叫人生哲理。」

說完又對着外面的人說,聽明白了嗎?沒聽明白,算了。接着吃泡麪。

最崩潰的時候,郭德綱提着行李衝出櫥窗,說什麼也不錄了,工作人員勸他把觀衆留言板看完再走。郭德綱一看留言板,流着淚拖着行李又回去了,上面有個觀衆寫着,等郭德綱堅持到最後來看他。

雖然日子還是不好過,但多少掙着一點錢, 郭德綱就給心心念唸的于謙伸出橄欖枝,于謙痛快答應了。

2003年,郭德綱搭檔于謙參加了北京臺的“北京相聲小品邀請賽”,參賽作品叫《你好北京》,只拿到三等獎。

但彼時的郭德綱,卻給臺下的一位評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比賽結束後,這位評委特意拉上老搭檔石富寬去看了郭德綱在小劇場的演出,越看越覺得郭德綱是個人才,他對旁邊的石富寬說:“小石,你瞧這孩子,臺上這相聲感覺、狀態,太好了。你聽他這嗓音,這麼洪亮,吐字又這麼清楚,太難得了!而且,這孩子這柳活特別好,柳什麼像什麼。他有調門兒,有高音。美中不足的,就是個兒有點矮了。”

這個即將改寫郭德綱命運的貴人,就是侯耀文。

風雨:“要給孩子一碗飯吃”

在拜師侯耀文之前,郭德綱自己已經做了師傅。

當年常來聽相聲的何偉做了一身大褂,來了一段《連升三級》,演完張文順一樂,對郭德綱說,學你學得太像了,要不你把他收了吧。老先生拿出自家“聽雲軒”中間的“雲”字,加在何偉名中。郭德綱“雲”字輩的徒弟,由此而起。

同年,16歲的曹金也來到了北京。

赴京前,曹金已有相聲基礎。見郭德綱第一面傻了,這人才27歲,能當我師父嗎?等看完老郭一段《賣布頭》,當即拜師跟老郭學相聲,從此住入老郭家中。後來也得一個雲字,是爲曹雲金。

那時候相聲不賺錢,老郭只能四處尋外快,起早貪黑弄點劇本,偶爾找點主持餬口,德雲社劇場開業,本來除週一一天一場,沒人聽,後來週末一天一場。觀衆多則十來人,少則幾個人。

有次等了一下午,只來了一個看客。後臺問開不開場,老郭大喝一聲“開!”。

上臺後對那位觀衆笑道:“您走可要提前打招呼,我們後臺人比你多,打起來您可跑不了!”

但就在這稀薄的觀衆裡,幾次都有侯耀文。

2003年,郭德綱、于謙一塊去廣州演出,恰好碰上侯耀文。

侯耀文主動搭腔:晚上去我屋找我聊天,咱一塊玩玩。

郭德綱以爲前輩只是隨口一說,也沒有多想,晚上表演完就回去了,沒想到回去沒多久,就接到了一位侯耀文徒弟的電話:怎麼還不來啊?先生還等着呢。

郭德綱才知道侯耀文說真的,趕緊找到侯耀文。進屋就顫顫巍巍地搭訕說:“三叔,您沒睡覺呢?”

侯耀文斜着眼瞅了瞅郭德綱:“這不等着您嗎?我們幹哪行都不容易,是不是?”

雖然有點小波折,但兩人一見如故,郭德綱臨走之前,侯耀文問他:你願意來我們鐵路文工團上班嗎?

郭德綱高興極了,滿口答應。

回到北京後,侯耀文又找郭德綱一起去電視臺錄相聲,爺倆在電視臺的水池子邊上對了3遍詞,就上臺說了段《戲曲接龍》,侯耀文在臺上說要“推新人”,對郭德綱的扶持可見一斑。

但等到拜師的消息傳出,相聲界不幹了。

畢竟,郭德綱當年就不受主流相聲界的待見。

有次郭德綱在朝陽區演出,剛上臺就有人打電話,讓其停演。還有同行直接到後臺拉攏演員,勸他們早點離開老郭。

當年的郭德綱可謂腹背受敵,觀衆稀缺,劇場簡陋,江湖暗戰、難容於市。

侯耀文還沒收徒,家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都是來阻止侯耀文收郭德綱爲徒的。

但侯耀文說了一句: 郭德綱會的傳統相聲,要比我們多得多,我們的相聲隊伍應該擴大,應該團結,要給孩子一碗飯吃。

2004年6月18日,郭德綱給侯大爺磕了三個響頭,叫了侯耀文一聲師傅。

“無依無靠”的郭德綱,從此名正言順,有了自己的“門楣”。有了門楣,就能逐漸站穩腳跟。

有次一位電視臺編輯來聽郭德綱的相聲,郭德綱在臺上說《西征夢》,來人瞬間就被征服了:

“聽了這麼多年相聲,還沒有哪段兒是能讓我從頭笑到尾的。”

正是這位編輯,將郭德綱的相聲錄製下來拿到節目中播,日後又被傳上網,在中國香港拍《殺破狼》,夜裡孤獨疲憊的吳京聽的郭德綱相聲,正源自於此。

郭德綱的時代就要來了,但麻煩先來了一步,不過這次,郭德綱是有師傅罩着的人了。

師徒:“剛子,你給了他們笑聲,他們會一輩子擡着你”

侯耀文一輩子做人地道,對徒弟也是真的好。

不演出的時候,經常把郭德綱叫到家裡來一起唱戲,一起吃他最愛的炸醬麪。

有朋友送來海鮮,他總是打電話叫郭德綱來拿一份。

郭德綱有麻煩上身了,做師傅的也不躲。

有一次倆人一起上節目。

當時郭德綱有官司在身,主持人忽然問起這事。

郭德綱正要答,侯耀文拿起話筒說:師父先說,你先聽着。

然後他替徒弟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最後說了一番特別感人的話:“將來我這個徒弟,到全國各地去演出的時候,人家會關照他,給他安排。如果說他不演出、有問題了、有困難了,大家會先把他養幾天,讓他有飯吃,給他湊路費回家,因爲他有師門。”

爲了幫郭德綱打開局面,侯耀文不惜動用自己的老底,讓和他關係很好的電視臺幫忙宣傳。德雲社窮到揭不開鍋了,他拿出用塑料袋包裝好的五萬塊現金給郭德綱,郭德綱不要侯耀文的辛苦錢,侯耀文正色對他說:“德雲社不是你一個人的,這是個相聲藝人和觀衆面對面的平臺,是屬於所有相聲人的。不能讓相聲垮到咱們這兒。”

但對於郭德綱在臺上的表演,侯耀文該嚴還是嚴。

有一次郭德綱的父親生病住院,郭德綱演出時明顯不在狀態。一下臺侯耀文就罵了他:“作爲一個演員,不管在臺下有多大的委屈,有多少難事兒,只要一上臺心裡裝的就只能是觀衆,這是最起碼的藝德,你給我記住了!”

說完覺得語氣太重了,又補了一句:“綱子,好好想想吧,觀衆是最多情的,你給了他們笑聲,他們會一輩子擡着你,咱自家的事兒只能打掉了牙往肚裡咽。”

這段日子,郭德綱和德雲社已經開始起飛,隨着傳統電視臺的曝光和網上傳播雙管齊下,德雲社已經開始場場爆滿。到了2005年,已經訂不到票,得進屋站着聽了。徒弟開始反超師傅,侯耀文卻心裡高興。

不能到現場的許多觀衆,開始在大街小巷的盜版碟片中,看到郭德綱的相聲。

有次郭德綱和侯耀文一起參加一個相聲比賽,郭德綱聽着聽着就樂了,侯耀文就問“你笑什麼”,郭德綱說:“看了看參賽的選手,以及臺上臺下的評委老師,這些個外行啊!他們就不知道他們不會嗎?”

侯耀文說:“噓!不要告訴他們,他們這樣,我們到死都有飯。”

可惜這個死字,竟然一語成讖。

爭議:“我對得起師傅,心裡清清白白”

2007年6月23日,侯耀文突發心臟病去世。

下午18:30分左右傳出消息,15分鐘之後,正在安徽電視臺準備直播的郭德綱收到了消息。

郭德綱立刻大口喘氣,連站都站不穩,于謙只能扶着他到一旁的沙發上。一起直播的孫紅雷,也趕緊過來安慰郭德綱。

但師傅當年說過,天塌下來也把這活幹完了。郭德綱決定先把節目錄完,不給安徽臺添麻煩,但他卻提了一個要求:

“求你別讓我講相聲了,其他的節目都可以,現在我真說不了這個。”

直播結束後他就急着往北京趕。

師父的葬禮上,郭德綱和于謙哭得撕心裂肺。

因爲侯耀文生前愛喝可樂和酸梅湯,郭德綱在祭拜侯耀文時奉上的祭品中也包括一大瓶可樂和酸梅湯。

當年也不知道誰那麼有才,由此說郭德綱是暗指“可算沒了”。諧音梗比王建國還厲害咋不去找李誕說脫口秀呢,扣錢扣到負數你信不信。

但麻煩還沒完。

由於侯耀文突然去世,生前沒有立遺囑,他二哥侯耀華和大女兒侯瓚、小女兒妞妞因爲他留下的遺產,鬧到了對簿公堂。

郭德綱毫不猶豫站到了侯瓚和妞妞這邊。

侯耀華上節目放話:要替弟弟清理門戶。

但郭德綱這輩子不帶怕的,他公開發文質問侯耀華:我師父的遺產都去哪裡了?演出裡提到恩師侯耀文的幾位兄弟時,直接略過了行二的侯耀華。

最麻煩的,還是別墅風波。

2004年,侯耀文買了一個別墅。

當時購買的價格約爲800萬元,到2007年去世之前付了大約300多萬,還有500多萬的銀行貸款未付清。

但侯耀文突然去世,侯瓚無力償還貸款。再加上侯耀文是在那棟別墅裡去世的,房子賣不出去。開發商也不願意接手。

最後進退兩難中,郭德綱以高於市場價的價格買下了這棟別墅,有傳說是兩千多萬,也有說法是近3000萬元。這些錢侯耀文的兩個女兒還完別墅的貸款後還剩下不少,剩下的錢就歸侯耀文的兩個女兒所有。

結果郭德綱的這個舉動又讓他被羣嘲,質疑的人說他是假報恩,真投資。郭德綱沒反懟過去。

多年後,曹可凡在節目中問他當年在侯耀文遺產案的糾紛上給自己惹了不少麻煩,有後悔嗎?

郭德綱說:“倒不後悔,其實按說這裡邊沒有我一毛錢關係,最後也不會分我條褲子,我只不過覺得我所看到的這些,我要如實的說出來,這樣的話,我能對得起師父。至於後果、麻煩,我倒是不在乎。這麼多年來,我也習慣了,可能我就是這麼一個擰巴的人。”

後來郭德綱帶着家人住進了重新裝修好的師傅去世的別墅。

有人問:這是“凶宅”你不怕嗎?他回答:“我對得起師父,良心乾乾淨淨。”

可師傅家的事情平了,郭德綱自己的後院又起火了,當年的徒弟們,開始一個個跟他翻臉。

2010年那場德雲社風波正盛的時候,郭德綱正在郭家菜包間吃飯,何雲偉和德雲社元老李菁突然進來,先說了句“您別急”,然後告之退社一事。他聽罷,一笑。

當年8月5日,大弟子何雲偉和德雲社元老李菁發佈聲明,退出德雲社。正處在風口浪尖的德雲社更加風雨飄搖。

日後說起,郭德綱說,“只有這一天讓我更難受。”

可沒多久,曹雲金也退出了。

當年一起吃苦的情義,終要敗給現實。

出走後,何雲偉和曹雲金都先後登上春晚,多年後,李菁成了北京曲藝家協會副主席。

而在當年,何雲偉上學時就開始跟郭德綱學藝,師孃王惠對其視如己出,何雲偉愛吃魚,師孃王惠就經常做好了魚帶到相聲園子給他吃。何雲偉結婚,當時還沒掙多少錢的王惠給他包了六萬的紅包,還連夜做了一牀新被子。

曹雲金曾經在德雲社橫着走,吃住都在郭德綱家裡,相聲行裡這叫“兒徒”。

有天夜裡曹雲金髮高燒,郭德綱趕忙帶他去了醫院,醫院急診室的大夫罵郭德綱:“孩子都燒成這樣了,大人是怎麼管的?趕緊回家給煮點梨水!”後來去拿藥,護士也認錯了,看着曹雲金說:“回家讓你爸爸給你熬點梨水喝。”

曹雲金回來對郭德綱說:大家都說你是我爸。

日後的風風雨雨,誰能料到。

恩情:14年復14年,郭德綱這輩子都會記得師傅的好

能扛過那場風雨,郭德綱自然不是軟柿子。

魯豫有次在節目裡問他,「我有時聽你說話,就挺替你擔心的,因爲你說話挺橫的,你就不會有擔心的時候嗎?」

郭德綱說——

「小人永遠是小人,他不會因爲你的客氣而改變,世界上的惡人都是慫人慣出來的,你把人都得罪了,就沒有什麼可得罪了。」

有人勸郭德綱大度,郭德綱上節目迴應——

「你讓我怎樣以德報怨?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啊?」

最精彩的句子在後面——

「我挺討厭那種不明白任何情況就勸你一定要大度的人,這種人你一定要離他遠一點,因爲雷劈的時候,會連累到你,人都是這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但一生快意恩仇的郭德綱,有仇必報,有恩也必報。而他的溫柔,多半給了侯耀文。

自打侯耀文去世火化後,郭德綱就把師傅的遺像請到了德雲社後臺。

從那天起,初一十五燒香上供,清明生日燒香上供,大年三十燒香上供。

先生的靈前,郭德綱照舊隔三差五就擺上一碗麪、一瓶可樂。

他對每一個徒弟們說:

別人祭拜一次,可能就是新鮮新鮮。但對我們來說,這是生活。

郭麒麟有次忘記換貢果,還被郭德綱扣過工資。

後來侯耀文的侄子侯震,也被郭德綱安排在德雲社,讓他想幹嘛幹嘛。每次上臺,郭德綱都會帶着調侃介紹:“這是侯寶林大師的長子長孫,侯耀文先生留給我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2019年,郭德綱還在北展劇場舉辦了紀念拜師十五週年專場演出,演出那天他說:“很多相聲界的前輩都提攜過我,都是我的師父,包括最早教評書的高先生和靳先生,後來教我相聲的楊先生,但都沒有正式拜過師。真正磕頭擺酒拜師的,只有2004年6月18日拜的侯耀文先生。”

這些年總有人說郭德綱是裝的,我也不太明白,誰這麼裝,能裝一輩子,那得多累呀!

傳承:“這孩子就算一輩子說不了相聲,掃地我也留着他”

侯耀文去世前不久,罕見地給郭德綱打了一個電話,說是要到他家住一晚,郭德綱覺得奇怪,因爲這是之前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他趕緊跑到侯耀文家中將他接到自己家中。

那一晚,侯耀文和郭德綱徹夜長談,侯耀文將他一生經歷與郭德綱娓娓道來,說起兩段婚姻對他的傷害,以及他這一生遭遇的很多委屈。這一切,侯耀文從不在人前袒露過半分,最後又聊起請侯耀文去德雲社給學員們上課,還說要和郭德綱一起上臺說傳統相聲、一起唱戲。

可這一晚把話說盡了,沒多久,侯耀文就走了,郭德綱就沒師傅了。但他依然是別人的師傅。

這些年,在相聲甚至傳統曲藝的生命週期裡,郭德綱和他的德雲社起到了什麼作用,聽相聲的觀衆心裡明白。或許就像他相聲裡說過的:

那一夜,我也曾夢見燈綵佳話,我也曾夢見百萬雄兵。

德雲社,就像相聲黑雲壓城中,飛馳救援的百萬雄兵。

在德雲社。郭德綱的確像個大家長。誰結婚,他包辦婚禮,誰家修房,他出錢。哪個徒弟家中有難,他第一個站出來。

但他也有過過不去的時候。當年德雲社風波最烈時召開內部會議,郭德綱說:大不了不說相聲了。

徒弟們哭成一片,還有人表示,就算不說相聲了,自己賣房子也要給師父養老。

後來在一期談話節目中,一個徒弟說起了出走的那幾個人,說着說着就泣不成聲:他們心怎麼能那麼狠,就那麼撇下師父不管了?

何雲偉在2010年離開德雲社,和郭德綱斷絕師徒關係,侯耀華在2017年收了何雲偉爲徒。

後來何雲偉到某中學演講,一位女生突然站起來問,您對郭德綱老師有什麼評價?何雲偉反問,郭德綱是誰?接着掉話筒走入後臺。

想當年侯寶林先生還在,有一次看到侯耀華表演後表揚說:“你在臺上相聲念得真好。”

後來又說:“相聲演員絕不是生活中的小丑。”

不知道侯寶林先生有靈,看到侯耀華先生後來那些名揚全國的廣告和女徒弟風波,會作何感想。

而郭德綱十四年來,每逢6月23日,總會提筆給師父寫上一段文字、一首詩,大家總覺得,光這些詩詞就遠超郭德綱的學歷水平:

“欲不傷悲,怎不傷悲,秋雨人心,冷又同誰?”

“想見恩師空有影,欲聞教誨渺無聲。”

2020年的6月23日,郭德綱去了恩師的墓前,又寫下:

“一十三年一場大夢,五十九歲兩字無常。榮華富貴離不開人情冷暖,蓋世英雄躲不盡世態炎涼。沙鳥飛堤岸,

孤雁落斜陽。霜跡板橋千古恨,孤身獨影路茫茫。 ”

而德雲社成功渡劫,至今已過十年。

當初侯耀文先生在世的時候,有人問他,您徒弟一天到晚得罪人,您不勸勸他?侯先生原話是:郭德綱一路坎坷走來,所以他勢必嫉惡如仇。

雖然師徒只有三年,但最懂郭德綱的,除了于謙,或許正是他師傅侯耀文。

嫉惡如仇者,往往也有恩必報。侯耀文走了,那便護他家人一世周全。

常有人問,侯耀文到底教會什麼郭德綱什麼?肯定不是相聲段子。

但讓郭德綱成爲今日郭德綱的,也不止是相聲。

話說當年德雲社有一小胖天資實在天資愚鈍,師兄弟都看不上他,他在後臺跟曹雲金打招呼,曹雲金正眼都不瞧他。內部會議都說把他開掉,最後郭德綱放一下一句話:就算他一輩子掃地,我也留着他。

不久這小胖母親病重,需要搭支架,醫生讓準備好錢,大概需要12萬,他哪有那錢啊,只能開着師母的車往家趕,邊趕邊哭,衣服都溼了大片,哭着給師傅打電話,

郭德綱當時只說了一句話,“寶貝沒事,人命關天,錢師傅出,病師傅給治。”

後來德雲社有事,一直跟在郭德綱身邊的,也是這個小胖。

最後讓故事回到2004年,在炸醬麪館打工的河南小胖嶽龍剛、孔德水經一老先生介紹,找到了郭德綱,想跟他學相聲。郭德綱一看實在沒人,也不管天資,都來吧。於是收二人爲徒,一個賜名孔雲龍。

另一個,賜名岳雲鵬。岳雲鵬,就是那小胖。

侯耀文是沒教郭德綱什麼相聲本領,但相聲這東西,若聽不懂,它就是段相聲,若聽懂了就該明白:傳統曲藝說到最後,都是做人的道理。

這道理有些人一輩子不懂,侯耀文、郭德綱和岳雲鵬,卻都懂了。

相聲有些好東西,終究是傳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