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長對話|泰特利物浦館長:美術館的影響力是深入日常生活

泰特利物浦館長談美術館與城市振興(01:42)

位於英國利物浦皇家阿爾伯特碼頭的泰特利物浦美術館(Tate Liverpool)與倫敦泰特不列顛、泰特現代美術館等併爲泰特美術館的成員,也是倫敦以外英格蘭最大的近現代美術館。事實上,1988年開業的泰特利物浦是繼泰特不列顛之後的第二個泰特場館,在利物浦的城市更新和文化復興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在泰特利物浦館長海倫·萊格 (Helen Legg)來上海之際,澎湃藝術近日是在黃浦江畔對她進行了專訪。對於上海的美術館,她給出的建議是,大力支持上海以及周邊地區的藝術家、努力培養觀衆。她認爲,美術館的影響遠不止展覽,而是深入到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

泰特利物浦,戶外雕塑爲瑞士藝術家烏戈·朗迪諾內(Ugo Rondinone)在英國的首件公共藝術作品,也是歐洲首例此類雕塑。該作品靈感源於自然形成的“石柱”。這件作品於2018年落成,由利物浦雙年展與泰特利物浦委託創作,是利物浦成爲歐洲文化之都10週年、利物浦雙年展20週年以及泰特利物浦30週年的慶祝活動的一部分。

泰特利物浦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980年代,時任泰特美術館館長艾倫·鮑內斯(Alan Bowness)決定創建一個“北方泰特”(Tate of the North),該項目由此得名。這座美術館將擁有獨特的身份,專門展示現代藝術,並通過積極的教育項目吸引新的、年輕的觀衆羣體。

利物浦廢棄的阿爾伯特碼頭的一座倉庫被選爲新美術館的場地。這個碼頭曾經是繁忙的貿易中心,裝滿來自亞洲的茶葉、絲綢、菸草和烈酒等貴重貨物。然而,到1980年代,碼頭廢棄不堪。1981年,碼頭開始了復興,海事博物館租用了其中一座倉庫,周圍也開設了餐館和酒吧。

1985年,詹姆斯·斯特林(James Stirling,1926-1992,英國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建築師之一)受委託將一棟老建築改建爲泰特利物浦美術館。他的設計保留了磚石建築外觀,特別是堅固的多立克柱廊幾乎未作改動,但內部則被改造成簡潔優雅的展覽空間,適合展示現代藝術,泰特利物浦於1988年5月向公衆開放。2023年,泰特利物浦主館暫時關閉改造,關閉前每年接待超過60萬名遊客。

泰特利物浦+RIBA North外景

海倫·萊格於2018年正式上任泰特利物浦館長,在此之前她是布裡斯托爾斯派克島美術館(Spike Island Art Centre)館長。在那裡,她專注於爲新興藝術家提供機會,並策劃了一系列雄心勃勃的展覽項目,其中包括夏洛特·普羅德傑(Charlotte Prodger)、哈魯恩·米爾扎(Haroon Mirza)、塞夫德克·埃雷克(Cevdek Erek)、奧雷利安·弗羅曼特(Aurélien Froment)等藝術家的展覽,最著名的是盧貝娜·希米德(Lubaina Himid)的個展,她憑藉這一展覽獲得了2017年透納獎。這也使該機構深深紮根於布裡斯托爾,並在西南地區的視覺藝術領域佔據了重要地位,吸引了新的觀衆和資助人。

在加入斯派克島美術館之前,萊格曾是伯明翰聖像美術館(Ikon Gallery)的策展人,她協助開發了該機構在伯明翰迪格貝斯區(Digbeth)的第二個展覽空間。她還曾是2014年透納獎的評委,參與了2017年威尼斯雙年展英國館的甄選委員會。

泰特利物浦館長海倫·萊格

與海倫·萊格的對話,從泰特利物浦的定位和意義開啓:

“交織本地與全球”的美術館策展

澎湃新聞:目前泰特美術館羣包括泰特不列顛(Tate Britain)、泰特現代美術館(Tate Modern),以及泰特利物浦(Tate Liverpool + RIBA North)和泰特聖艾夫斯(Tate St Ives)四館,於1988年對公衆開放的泰特利物浦的定位爲何?它與其他館的關係爲何?

海倫·萊格:泰特四個場館共享“泰特館藏”,每個場館都可以接觸到館藏中的所有作品。不過,泰特利物浦是繼泰特不列顛之後的第二個泰特場館,並且是第一個將英國及國際現當代藝術結合展出的場館,這至今仍是其職責所在。

泰特利物浦另一個重要意義以及泰特理事會決定建立它的原因在於,泰特美術館肩負着管理英國國家藝術收藏的責任。這些館藏屬於全英國人民,目的是共享文化資源。由於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輕鬆前往倫敦,尤其是對於英格蘭北部、靠近蘇格蘭、愛爾蘭、威爾士以及那些可能很少有機會或因高昂費用而無法前往倫敦的英國人而言,泰特利物浦的建立顯得尤爲必要。

因此,泰特利物浦的核心理念是如何確保在英國的所有人都能方便地接觸到國家藝術收藏。這也反映了泰特美術館希望讓更多公衆能夠參與藝術、享受藝術的願景。

位於倫敦的泰特不列顛

倫敦泰特現代美術館

泰特聖艾夫斯

澎湃新聞:您在藝術策展和管理方面有着豐富的經驗。2018年在擔任泰特利物浦館長之前,曾是布裡斯托爾斯派克島美術館的館長,重視打造前沿實驗藝術的展示平臺。您就任以來,更注重對美術館哪方面的發展?如何將泰特利物浦館打造爲一個更加開放、多樣和全球化的藝術平臺?

海倫·萊格:泰特利物浦於1988年開館,但並沒有修建新的建築。美術館的所在地是一座位於利物浦海濱的老倉庫,它的風格與上海外灘建築非常相似。這座建築承載了許多歷史聯繫。然而,到了2024年,這座建築顯得有些老舊了。

因此,我們與建築師合作,計劃對美術館進行改造。雖然仍在同一座建築中,但我們正在思考如何改變,以惠及更廣泛且多樣化的觀衆羣體。重要的是,我們希望使美術館更易於進入,更具吸引力,更受歡迎。同時,我們也希望更好地將美術館與周圍的環境連接起來,讓參觀者能夠理解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欣賞到我們所處的歷史遺產地。

當重新開放美術館時(希望是在2026年),在新的場景中,我們將能夠更好地利用館藏、展示國際收藏,但始終通過利物浦的視角進行解讀。每次展示館藏時,我們都會從與當地情況相關的切入點開始,探討如何將本地與全球視角相結合。

我用“交織本地與全球”這個表達來形容我們展示國際藝術作品的思路,但始終從利物浦和英格蘭北部出發,尋找與本地居民能夠產生共鳴的切入點。這樣,觀衆不僅能夠看到全球性的藝術,還能通過與本地文化的連接找到熟悉感和理解的途徑。

泰特利物浦改建後的示意圖

澎湃新聞:在選擇泰特利物浦館的展覽主題和藝術家時,您主要考慮哪些因素?在泰特美術館龐大的藏品庫是否會限制某些更具實驗性的展覽?您如何在傳統與創新之間找到平衡?

海倫·萊格:泰特館藏不僅沒有限制展覽的可能性,反而提供了更多的機會。我們擁有歷史和當代作品,令人驚喜的是,當新、舊的作品放在一起展示時,老作品往往煥發出新的生命力,而我們也能通過當代的視角爲這些老作品帶來不同的解讀。

目前,館藏依舊在不斷擴展,一些能夠代表新觀念的當代藝術作品持續進入收藏。在這一過程中,我們經常考慮的是,哪些當代作品能夠與歷史作品展開對話。因此,我們認爲展現近200年以來的藝術作品非常重要,通過展示歷史與當代的交織,不僅讓觀衆看到時間跨度中的藝術演變,也讓作品之間產生互動和共鳴。

在館藏展覽中,我們通常會將不同媒介、不同地域和不同時代的作品混合展示。這樣,觀衆可以看到藝術家們在跨越時間和空間的對話中,從不同角度去反思這些作品的關係,使藝術作品之間產生更深層次的聯結與對話。

2022年,泰特利物浦JMW特納與當代藝術家拉明·福法納的對話展“:黑暗的水域”

比如在閉館之前,我們曾舉辦過JMW透納的展覽,展出了他的畫作和素描本,同時與當代藝術家拉明·福法納(Lamin Fofana)的作品並置展示。這種跨時代的展示方式不僅讓觀衆能夠欣賞透納的經典作品,還能通過福法納的當代藝術表達感受到兩位藝術家在不同背景下的共鳴。

透納,《海上災難》,1835年

福法納是非洲裔藝術家,現居柏林,他的創作媒介是聲音。在透納的繪畫展覽中,福法納爲透納的海景畫創作了兩段聲音作品。在特納所在的時代,英國在海上非常強大。而福法納的藝術非常契合透納的作品,尤其是海景畫,因爲他運用了黑人思想家和作家的作品,探討了移民和歸屬感的問題。這與浦東美術館正在進行的“對話透納”展覽,當代藝術作品與透納作品之間的對話方式有些相似,通過這種跨媒介的互動,觀衆能夠從不同的視角審視透納作品的意義和延續性。

浦東美術館“對話透納:崇高的迴響”展覽現場,圖爲理查德·朗與透納作品的對話。

澎湃新聞:您一直致力於推動實驗性和跨學科藝術的展示。日益多樣的新興藝術形式,在未來的展覽和公衆互動中扮演什麼角色?泰特利物浦館將如何迎接這些新的媒介?

海倫·萊格:關鍵在於我們始終關注藝術家的創作方向。如果藝術家選擇使用虛擬現實、人工智能或其他新技術,我們會深入理解這些技術並調整美術館的條件,以確保能夠適當地展示這些作品。對於這些新的藝術形式,問題不僅僅在於美術館的展覽空間,還包括我們的社交媒體策略和網站。

社交媒體平臺越來越成爲藝術傳播與觀衆互動的重要場所,也是展示新技術發展的理想之地。因此,這也是我們工作中的重要部分,不僅僅是在建築空間中展示藝術作品,還要通過多種渠道與人們溝通——無論是在家中、火車上、公車上,還是在學校,這些都是我們重視的接觸點。

一名孩子正在翻看“泰特貓”米爾德里德的兒童圖畫書,這本免費的活動書包含了許多小遊戲和挑戰,讓小朋友們在參觀期間和之後對藝術品保持興趣。

雖然,我並不直接參與社交媒體的工作,但美術館有一支專門的數字團隊。近年來,團隊在美術館中引入了一些新功能,比如泰特繪圖(Tate Draw),這是一個可以在線繪圖的空間,用戶可以將自己的作品發送到家中,還可以打印在T恤上。如果想要畫得更好,數字技術也會給予指導。對於泰特利物浦而言,正致力於在新的領域中發展,目前我們還不確定它會走向何方,但數字團隊正在爲我們探索新的方法。

泰特繪圖(Tate Draw) 項目空間

“泰特繪圖”與手機的連結

美術館的在地性與公共性

澎湃新聞:泰特利物浦位於利物浦標誌性歷史景點——阿爾伯特碼頭,這裡曾是世界最繁忙的港口之一。泰特利物浦對於這座城市的意義是什麼?在文化復興中扮演着怎樣的角色?對於當地文旅和經濟復興有着怎樣的吸引力?

海倫·萊格:利物浦曾是一個極爲重要的港口,但因經濟衰退(特別是在1980年代),失業率高企,城市變得相當貧困。泰特承諾在這座城市,建立一座美術館。此後在皇家阿爾伯特碼頭這一重要地點改造一座現有的建築成爲了泰特利物浦所在。

阿爾伯特碼頭是一級保護建築,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遺產,但在當時卻完全荒廢,處於無人問津的狀態。這些建築面臨被拆除的風險,這將是一場悲劇。因此,泰特進入這些建築,無疑是對這座城市及其未來的巨大福音。當時,利物浦幾乎沒有經濟支柱,亟需重新塑造自我形象。而泰特利物浦所能做的,就是證明文化能夠推動城市的重生。

泰特利物浦於1988年開館,其他博物館也在這一時期陸續在碼頭附近開幕。新博物館的出現,使阿爾伯特碼頭成爲一個真正吸引全球遊客的地方,這也得益於利物浦在音樂領域的遺產,畢竟世界著名的甲殼蟲樂隊(The Beatles)也是在利物浦成長起來的。

利物浦皇家阿爾伯特碼頭

1988年之後的下一個重要節點是2008年。20年後,利物浦決定爭取“歐洲文化之都”的稱號,併成功獲選。泰特在幫助城市實現這一目標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2008年,泰特利物浦舉辦了古斯塔夫·克林姆特(Gustav Klimt)作品的重大展覽,這是他的作品首次在英國展出,這進一步鞏固了利物浦在文化領域的成功,不久之後,利物浦被譽爲文化世界之城,並一直延續至今。因此,我們希望,在2026年泰特利物浦重新開放時,它將是這段旅程中的新一步。

2008年,泰特利物浦舉辦古斯塔夫·克林姆特作品展

泰特利物浦是首個成功展示文化藝術可以幫助重振城市的藝術博物館。此後,英國及全球許多城市的市長、議員開始意識到:我們應該建立一座博物館,因爲這也許可以幫助重振我們的城市。如今,當你在英國旅行時,雖然不一定處處有大型博物館,但在大多數主要城鎮都能看到藝術機構或美術館。這些機構在城市重生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例如,英國韋克菲爾德的赫普沃斯美術館(The Hepworth Wakefield)、馬蓋特的特納當代美術館(Turner Contemporary)等許多都是在1988年之後建成的。這種文化設施不僅提升了城市的文化品位,還吸引了更多遊客,促進了地方經濟的發展,充分證明了藝術和文化在城市復興中的重要性。

2023年第12屆利物浦雙年展上,一位參觀者走過藝術家Eleng Luluan的紀念雕塑“Ali sa be sa be”,由鋼鐵和回收漁網製成,靈感來自藝術家在本土庫卡朋加納社區長大的記憶。

澎湃新聞:2012年開始,上海陸續建起了不少新的美術館,構成了城市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您對上海的美術館有何建議?

海倫·萊格:這次我停留時間很短,還沒來得及參觀。我認爲,上海的美術館應該做適合上海的事情,適合這個地方的決定。如果需要,我很樂意分享利物浦的經驗。

給些建議的話,我希望上海的美術館能大力支持上海以及周邊地區的藝術家。同時,我也希望要努力培養觀衆,因爲如果沒有人欣賞藝術,它的存在意義就會大大減弱。

對於培養觀衆,我認爲關鍵在於始終關注觀衆的需求和期望,同時不要做過多的假設。在英國,某些時候會有一種感覺,認爲藝術是一種特權,屬於那些有錢或是知識淵博的人。但我們堅信,藝術是可以爲所有人服務的。如果有人因爲不安而不敢進入美術館,我們希望能夠讓他們感受到歡迎,就像是到友人家做客。

一名小朋友在參與“藝術遊戲”的活動

我們不希望假設每個人都知道這些藝術家是誰,或是理解作品在表達什麼。同時,我們也不希望讓藝術變得過於簡單,因爲藝術本質上需要觀衆投入其中,帶着自己的經驗與情感去互動。因此,我們會提供一些引導,給出線索和基本信息,爲所有參觀者創造一個公平的基礎。

此外,我們也非常注重觀衆的身體需求,比如提供舒適的座椅、咖啡和水;確保殘障人士同樣能夠享有平等的參觀體驗。我們還配備了一支非常友善的接待團隊,他們非常熱情,會詢問你的名字,看看能如何幫助你,以及你今天想參觀什麼內容。我認爲這些措施幫助我們創造了一個更包容的藝術環境。

澎湃新聞:作爲利物浦雙年展主要舉辦場地之一,利物浦雙年展與泰特利物浦如何密切合作?利物浦本地藝術生態對您的策展工作有何影響?藝術在迴應公共問題時,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海倫·萊格:首屆利物浦雙年展的總監路易斯·比格斯(Lewis Biggs),他當時也是泰特利物浦的館長,他離開泰特利物浦後擔任雙年展總監,這使得我們始終保持緊密合作。

事實上,每一屆利物浦雙年展,泰特利物浦都會參與合作。多年來,這種合作形式也有很多不同的表現。最近,我們爲雙年展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國際藝術家的新作品,這些作品剛剛進入泰特館藏,還沒有在任何場館中展出過。利物浦雙年展和泰特利物浦的合作方式也會根據每屆雙年展的需要進行調整和改變,且幾乎是定期對話,確保合作順暢。

“一戰百年”藝術委託項目由利物浦雙年展和泰特利物浦聯合委託英國流行藝術家彼得·布萊克爵士(Sir Peter Blake)對一艘仍在運行的默西輪渡進行“迷彩”裝飾。迷彩繪畫技術曾用於在一戰期間僞裝英國船隻,塗裝的船上還將展示默西輪渡在一戰期間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至於本地藝術生態,泰特的項目主要建立在館藏基礎之上。我們並不是像英國那些“藝術中心”或小型實驗畫廊主要與本地藝術家緊密合作,但我們依然盡力支持年輕藝術家的發展。我們會在策展人來訪時爲他們搭建交流平臺,並在適當的時候提議將他們的作品納入館藏。

第12屆利物浦雙年展上,盧旺達藝術家Francis Offman的藝術裝置,由包括百科全書在內的書籍組成,這些書籍被夾在卡鉗中,講述着比利時對盧旺達殖民的歷史。

澎湃新聞:泰特利物浦注重加深與當地社區的聯繫,推動了一系列教育和參與項目。尤其過去兩年,泰特美術館與Art Explora合作,專門打造的“移動博物館”卡車,將國家收藏帶到英格蘭北部和中部地區的城鎮,消除人們接觸藝術品的障礙。從美術館空間到更大社區空間,美術館如何能夠在日常生活中發揮更大的作用?作爲館長,您如何引導藝術走入更廣泛的公衆視野,特別是在利物浦這樣多元化的城市?

海倫·萊格:在英格蘭許多地方,特別是較小的城鎮和城市,缺乏博物館。許多生活在靠近城市但不在市中心的孩子和年輕人,可能因爲各種原因無法時常參觀博物館(例如,父母可能不會經常帶他們去,公共交通費用過高或者耗時太長,特別是住在較遠的地方,去市中心可能要花費幾個小時)。

爲了讓年輕人更容易接觸到藝術,我們策劃了一個移動博物館項目。我們在一輛帶有氣候控制系統的卡車的後部佈置了一個展覽,開車前往學校,併爲年輕人組織了創意工作坊、藝術品鑑賞等活動。在某些場合下,我們還邀請了藝術家與學生見面。例如,概念、視頻和裝置藝術家傑里米·戴勒(Jeremy Deller)和藝術家和攝影師英格麗德·波拉德(Ingrid Pollard),他們與學生們討論“成爲藝術家意味着什麼”。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展示了美術館如何打破封閉的狀態,變得更加開放,理解人們在接觸藝術作品時面臨的挑戰,並將這些屬於公衆的藝術作品帶到他們身邊。

學生們在“移動博物館”探討藝術作品。

這個問題涉及更廣的層面,關於如何讓藝術成爲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們通過出版物和在線渠道努力實現這一目標。例如,我們製作了許多與藝術家相關的短片,觀衆可以在家中輕鬆訪問。我們還有一項外借計劃,將作品借展到世界各地,以及在公共空間展示雕塑作品。因此,博物館的影響遠不止展覽,而是深入到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

泰特利物浦有一個學習團隊,專門負責與社區合作。雖然社區人數衆多,不可能覆蓋所有。我們努力傾聽不同社區的需求,經常與特定羣體開展項目,並且這些項目越來越多地由社區自身的需求來引導。最近我們與利物浦的難民羣體合作開展了一個項目。我們與他們以及多個組織進行了交流,試圖瞭解他們面臨的挑戰。比如,許多難民來到利物浦時,英語水平較低。因此,我們在美術館內開展了一個幫助學習英語的項目,難民們通過討論藝術作品學習,併爲公衆準備了一場關於他們所關注藝術作品的演講。這是我們與社區合作的一個案例,類似的合作還有很多。這種方式不僅幫助難民提高語言能力,還通過藝術建立了與社區的聯繫,爲他們提供表達和融入的機會。

澎湃新聞:泰特利物浦位於利物浦海濱阿爾伯特碼頭內一棟改建的倉庫內,1998年在開館十年後,進行了大規模整修,2007年,Arca建築事務所重新設計了門廳和外觀。2023年10月開始閉館翻新,這次翻新表達了美術館未來怎樣的願景?

海倫·萊格:我們正在朝四個方向努力,以改善美術館的體驗。

首先是服務於人。我們希望使美術館成爲一個更舒適、更易於進入並令人愉快的場所。我們致力於讓美術館更加親民、更好地連接公衆的需求。

第二是環境。美術館坐落在利物浦歷史悠久的濱水區,我們希望通過改善環境,使美術館更爲矚目,且進一步融入歷史背景中。

第三個方向是藝術。泰特館藏中有許多作品,因爲利物浦場館空間過小而無法展出。因此,我們正在創造新的展覽空間,以便展示更多館藏,尤其是一些大型藝術作品。

第四個方向是可持續。這對所有博物館來說都至關重要,對我們而言,可持續性意味着兩件事。一方面是環境改善,目標是實現碳中和。目前,建築的供暖系統使用的是天然氣,我們計劃徹底取消天然氣供暖,改善博物館的隔熱系統,並引入新技術以提高能效。另一方面是財務可持續性,我們需要開發新的收入來源,比如改進我們的商店和咖啡館,或者創建一些可以在博物館閉館時租用的空間。所有這些都是我們在規劃資金髮展項目時重點考慮的方面。

新設計的泰特利物浦概念圖

澎湃新聞:自2021年開館以來,浦東美術館已經和泰特合作了三場大展,此次中央大廳阿納祖也是剛剛從渦輪大廳落幕,就帶來了上海。能否談談與浦東美術館的合作,以及對於目前兩場展覽的看法?

海倫·萊格:我們非常自豪且榮幸能夠與浦東美術館合作,他們擁有一支高度專業的團隊,合作過程非常愉快。正如你所說,這次合作已經持續了很多年,幾乎可以追溯到美術館開館時,我們也希望這種合作關係能夠繼續下去。事實上,我們正在爲未來策劃一些重大項目。

“艾爾·阿納祖:紅月之後”在浦東美術館展出的第一幕《浪》

此次泰特帶來的兩場展覽,以及浦東美術館二樓正在舉行的曹斐展覽,都探討了與水、海洋以及移民問題相關的主題。這些問題不僅將上海與倫敦、利物浦分隔開來,但也是歷史上曾將我們聯繫在一起的因素。正因爲如此,上海和利物浦的濱水空間看起來如此相似,因爲幾百年前,兩座城市也相互借鑑。

“曹斐:潮汐宙合”展覽現場,浦東美術館,2024,攝影:夏木

這種強烈的關聯令我十分着迷,我認爲所有展覽的策展都非常精美,作品也都極具力量。我希望上海的觀衆能夠花時間欣賞這些作品,並從中獲得愉悅的體驗。

注:目前,泰特利物浦位於阿爾伯特碼頭的主館暫時關閉以進行改造,在曼恩島的RIBA North爲到訪者提供了兩間小型展覽館和一個家庭活動區,爲觀衆提供講座、導覽和創意工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