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裝劇如何走出“爽文”怪圈
文|陳林俠
近年來,古裝劇看似題材豐富、種類繁多,但實則敘述思路越來越狹窄,觀劇趣味也大打折扣。現階段,古裝劇大多來自網絡文學的改編,同時也離不開網絡傳播的話題發酵,這無疑增加了其傳播的熱度與廣度。應該說,古裝劇在網絡點擊的播放量及其社會效應,往往超過了電視媒介,在價值觀念、情節結構、審美風格、消費訴求等方面明顯年輕化、時尚化,體現的是網絡接受與消費特質。
從整體上說,由於古裝劇主要面向網絡平臺以及年輕的網絡觀衆,自身的消費屬性遠超年代劇,發展到現在,單純依賴服、化、道,來打造唯美、古風的古裝世界。現階段,這種視覺的奇觀化已經很難滿足觀衆的需求,急需消費屬性更強的故事內容,從視覺經驗奇觀化走向心理經驗奇觀化。進言之,心理經驗的奇觀化,無疑更主觀,也更極端,它要求表現我們日常生活經驗、主流社會經驗之外的經驗,存在兩個面向:
一是極力突出唯美、浪漫、善良等遠超常人的“好”的一面,這些作品集中在玄幻、仙俠、偶像等類型,強調“虐心”的極端化心理經驗;二是道德倫理標準遠低於常人的陰暗、黑暗心理,甚至醜陋等“壞”的負面情緒,往往表現爲極端自私自利的權謀心理。不僅如此,由於社會權力集中於男性,男性之間的權力爭鬥早已司空見慣,展現女性之間的權謀則是少之又少。
於是,彰顯女性權謀心理的宮鬥、宅鬥劇,從香港初露端倪的《金枝欲孽》《宮心計》,到內地蔚然大觀的《甄嬛傳》《琅琊榜》《如懿傳》《延禧攻略》等。這一題材的影視作品在短短几年內便迅速成熟起來,精品、佳作頻現,如今在很大程度上成爲了古裝劇的代表詞。
也就是說,古裝劇的心理經驗奇觀化,尤其是宮鬥劇強調突出漂亮、高貴、優雅的女人之間的心理算計、勾心鬥角,其實是凸顯了以“爽感”爲標準的網絡消費心理。這是網絡的虛擬空間催生出來的,既不同於純粹的藝術審美,也不同於關聯性接受的消費心理,故事內容、人物、事件和現實相差甚遠,毫無關聯。
在我看來,“爽感”的特殊性在於:“爽”只是酣暢淋漓、空前絕後式的心理滿足感,它不要求藝術的超越性、敘事的邏輯性、當下的關聯性。爲了達到心理滿足感,古裝劇在人物關係上可以製造不合情理的衝突、矛盾,人物可以經歷常人無法想象的人生苦難與折磨,也就能夠在絕境中毫無邏輯地翻身成功,贏得最後的勝利。
“爽”只是主觀排他甚至偏執的心理狀態,來自極大落差的心理體驗,而無關乎事件是否真實。如權勢地位的卑賤與尊貴、道德的醜陋與良善、能力的羸弱與強大、壓抑受辱與極端施暴、運動速度的極快與極慢。
作爲一種主觀心理體驗,“爽”具有真實感的慾望,既反映了個體潛在的真實心理,也折射出現實社會的集體慾望。如上所述,表現女人之間的權力爭奪,因其稀缺性,成爲古裝劇提升消費程度的合理選擇。如此看來,《甄嬛傳》之所以長期被推崇爲古裝劇尤其是宮鬥劇中的經典,就在於它確立起了這個類型的人物設計、情節結構、敘事模式。甄嬛從開始時的聰明善良,到進宮之後遭遇難以想象的損傷、背叛、迫害,再到內心經歷徹底黑化,最後對昔日的仇家對手進行完美復仇。人物在經歷從極弱到極強、從卑微到尊貴、從受虐到施暴等體驗的巨大落差中確實爲觀看者製造出了無與倫比的爽感。
藉助於虛構而自由的時空,當下古裝劇直接滿足了網絡消費的“爽感”,在網絡傳播空間中佔據優勢。另一方面,也暴露了其陷入自我重複、難以持續發展的問題。
古裝劇的爽感是主觀慾望的滿足,本身並不源於審美,而是現實慾望的替代性滿足,這在多方面限制了古裝劇的未來發展。由於用以滿足的慾望,集中於權欲、愛慾,這對古裝劇的題材內容產生了較大的限制;由於爽感產生於兩種極端心理落差,而且必須遵守從壞到好、從弱到強、從低到高的反差原則,這使得古裝劇的敘事越來越單調;由於爽感的唯一標準,就是酣暢淋漓的滿足感,這要求故事內容、人物性格、情節衝突的極端性,心理經驗的偏執甚至離奇,這又使其面臨如何從符合心理邏輯轉變到符合事件邏輯的敘事挑戰。
在古裝劇中,追求心理極致的滿足是很難長期維繫的。因爲這顯然不是審美標準,時間一長,必然會帶來審美與非審美的矛盾。古裝劇畢竟是講故事的藝術,存在無數的“講什麼”與“怎麼講”的可能,這需要大衆繼續加以挖掘和欣賞。
(光明網-文藝評論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