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湮沒:宋朝與穆斯林聯軍的西夏戰爭

1900年6月25日,名叫王圓籙的湖北人流落到敦煌當道士。他在僱人清除第16窟甬道積沙時,偶然發現了一個封閉已久的藏經洞。

關於敦煌藏經洞的封閉原因和時間,因爲沒有直接明確的文字記載,所以成了一個難解之謎。時間上,《文獻通考》載北宋大中符末,沙州歸義軍節度使曹賢順猶表乞金字藏經。景祐至皇祐中,朝貢不絕,由此可見,藏經洞之封閉,至少是封閉於北宋皇祐(即1049-1053 年)之後。

公元11世紀後期,中國歷史正處於動亂和分裂狀態。宋朝處於黃河流域及其以南,國勢日漸衰落。遼朝佔據蒙古高原、遼東地區和長城內外與宋朝對峙。立國於河套一帶的西夏,趁宋遼交惡的時機大肆擴張,消滅了甘州回鶻國,佔據甘州、肅州、瓜州和沙州。高昌回鶻踞居於東部天山南北,國小力微。龜茲回鶻國處於羅布泊東南和柴達木盆地西部,人多勢衆。青海湖東及今甘肅西南則爲吐蕃的勢力範圍。高昌回鶻國和龜茲回鶻國以西,則是喀喇汗國西回鶻國。

就 “絲綢之路” 而言:宋朝佔有始發段,西夏控制了河西道,吐蕃和龜茲回鶻領有青海道,高昌回鶻國 處於西域的北道東段,喀喇汗國則完全掌握了絲綢之路中段。

遼帝國與高昌回鶻之間,存在着頻繁的冊封和朝貢關係行爲。其實質是一種朝貢貿易,爲遼與高昌回鶻奠定了宗藩關係基礎。遼太祖曾經“遣兵逾流沙,拔浮圖城,盡取西鄙諸部”。這裡的浮圖城應指天山山脈,說明遼曾經發兵深入高昌回鶻腹地。

相比之下,宋朝相隔較遠,不像遼國那樣與高昌回鶻接壤。這使得高昌回鶻顯然更願意選擇與遼國建立宗藩關係。故《遼史·屬國表》當中有關高昌回鶻“進貢”的記載總計有 54 次,統和年間( 983 ~ 1012) 幾乎年年必貢,最高甚至達到一年三貢。

至於河套地區的西夏,因爲地理條件惡劣、經濟落後,所以好武喜鬥。11世紀前期,他們佔據河西走廊,不但農業生產大有發展,而且從絲路貿易中得到的關稅收益極爲豐富。西夏統治者的貪慾因此膨脹,不斷南侵河涅吐蕃和龜茲回鶻,想將西域通往宋朝的另一條重要絲路通道--青海道也控制在自己手中。

公元840年,回鶻汗國崩潰後,天山以南爲吐蕃所佔領,龜茲回鶻成了吐蕃的屬部。十年後,漠北的回鶻在首領龐特勤的率領下西遷,在焉啻建立了安西回鶻國。吐蕃怕龜茲回鶻與龐特勤的部衆合流,將他們遷徙到羅布泊東南和柴達木盆地西部。這裡土地遼闊,雖多砂頃,但也有 不少綠洲,阿爾金山和祁連山西部多草場。因此,龜茲回鶻主要從事畜牧業生產,也有相當水平的農業生產。其國人口衆多,實力較強。吐蕃勢力衰退時,龜茲回鶻得以獨立 ,但因長期與吐蕃生活在一起,關係十分密切。

早在11世紀初,龜茲回鶻可汗祿勝曾與甘州回鶻聯兵,多次擊敗西侵的西夏。甘州回鶻國被西夏攻滅後,龜茲回鶻又與河涅吐蕃聯兵,繼續與西夏爲敵,多次遣使到宋朝去聯絡攻擊西夏的大事。

高昌回鶻國處於吐魯番盆地和準噶爾盆地東南。不僅水土肥美。草場廣大,而且農業和畜牧業並重,商業還興盛。所以高昌回鶻國物產富饒,經濟發達。但因國家不大,軍力有限,統治者始終與宋朝和遼朝保持着從屬關係。西夏強大時,也曾聽命於西夏。

回鶻汗國崩潰後不久,裴羅將軍城的駐軍將領自立爲毗伽闕卡迪爾汗,創建了喀喇汗國西回鶻國。先是統治着伊犁河、楚河、塔拉斯河流域,後又擴張至阿姆河流域和塔里木盆地西部。10世紀中葉,統治者沙土克·布格拉汗大力提倡伊斯蘭教,喀喇汗國成了推廣伊斯蘭教的急先鋒.爲此,與佛國於闐國爆發了長達半個世紀的宗教戰爭。

公元1000年,喀喇汗國攻滅于闐,玉素甫·卡迪爾汗派親信子弟統治其地,喀喇汗國開始與龜茲回鶻國和高昌回鶻國爲鄰。前者壟斷西方的香料和珍寶,迫切希望與經濟繁榮的宋朝建立貿易關係。所以在與龜茲回鶻信仰不同的情況下,還利用同文同族的關係與其交好,又通過龜茲回鶻與河涅吐蕃相結,以“于闐黑汗王”的名義不斷遣使宋朝。

早在西夏奪得靈州時,就已初步嚐到絲路貿易的甜頭。公元11世紀20年代,西夏攻取西凉府(今甘肅武威市),得知往年這裡的關稅收入非常可觀,現在西域的使者和商人都已改由青海道入宋時,更向宋朝提出過無理要求。比如喀喇汗國與宋朝建立關係的初期,使者和商人也是經沙州入宋的。西夏奪得涼州後,因其國境離海很遠,不能按宋仁宗的要求改走海路,只得仍走陸路改由青海道入境。

11世紀70年代,西夏不斷侵擾宋朝邊境。宋朝爲了抗擊西夏,與青唐吐蕃首領董氈及其以西的龜茲回鶻國結爲同盟。元豐四年 ( 1081),宋朝在董氈的配合下派兵西征西夏,一度曾收復蘭州、天都山、南牟城、夏州,後因長驅深入,糧運不繼而敗退。三年後,西夏南攻蘭州,導致與喀喇汗國產生直接的矛盾。

公元1073年,貢使羅阿廝難撒溫等人一次輸入宋朝官庫的乳香即有31000餘斤,若以每頭駱駝揹負200斤計,即需駱駝155頭馱運, 人騎和馱運其他貨物的駱駝尚不知有多少。此後的十年,雙方的貿易增無減。西夏眼紅絲路貿易的利益,經常由沙州和甘州南下劫掠使團,雙方的仇恨更深。喀喇汗國忍無可忍,終於遣使宋朝要求報復。

龜茲國人作爲回鶻與喀喇汗國爲同族,又是堅決抗擊西夏的。所以,喀喇汗國借道龜茲國進攻瓜、沙等州是輕而易舉的事。梁氏”爲西夏當時掌握實權的國母。“李氏” 爲宋朝史學家李燾。《長編》 即是他編著的《續資治通鑑長編》。會州”即今甘肅省會寧、靖遠、定西三縣, 當時爲西夏腹地。由《西夏書事》 和《長編》可知,喀喇汗國請攻西夏是年初的事。當年二月初,西夏國母梁氏即得知消息,下令瓜、 沙等州嚴加防備。

宋朝也曾派熙河路鈴轄康識等領兵 “出塞牽制”,直攻至離會州城僅八十里的打繩川,並於二月底因功受到朝延的“銀藥”賞賜。可見《宋史》 “不許” 的記載是不對的。真實的情況是:宋哲宗不但允許喀喇汗國進攻西夏的瓜、沙等州,而且還命令西邊的軍隊進行牽制,配合作戰。

然而,喀喇汗國的這次打擊並未使西夏受到重創,幾年後又發動第二次進攻。《宋史》卷490《外國六·于闐》又說:紹聖中(1094-1097),其王阿勿都·董娥·密竭篤又言:緬藥家作過,別無報效,已遣兵攻甘、沙、肅三州。” 詔厚答其意。

關於此事,《宋會要輯稿·蕃夷囚·于闐》記載得更爲詳細:紹聖四年(1097)二月八日,遣使入貢,押伴使申進奉人羅忽都魯麥譯到黑汗王子言:緬藥家作過, 別無報效,已差人攻甘、沙、肅三州。詔押伴使臣侯人,使朝辭日,諭以黑汗王忠向。朝廷甚喜,若能破三城必更優待。

公元1097年的戰爭非喀喇汗國單獨行動,而是與宋朝聯合作戰的一種效忠行爲。從上述記載的語氣看,很可能是先接到宋朝皇帝令其配合作戰的詔書,所以黑汗王子直言“別無報效,已差人攻甘、沙、肅三州”,這裡並無“請示”的含義。宋哲宗的答覆也不涉及允許不允許的問題, 而是直贊黑汗王此舉“ 忠向”,若能破三城, 必更優待” 。

事實上,宋朝這年確曾大舉討伐西夏。據戴錫章的《西夏紀》卷記錄,這年正月, 宋涇原路鈴轄王文振出兵沒煙峽,西夏大敗,死者三千人,二月,西夏出兵綏德報復,又被宋軍擊退。三月,宋軍於烏原、長波川大敗西夏軍,斬首二千餘級。四月,宋軍攻破西夏的洪州和鹽州。該書記敘說:

五月,西夏遣使以宋城要地告於遼。梁氏遣使告於遼曰:“夏國與南朝歷年交和,南朝忽於諸路齊發人馬,大行殺掠。今則深入近裡地分,及於朝廷邊界相近諸要害處多修城壁,侵取不息。伏望計會南朝,卻令還復所奪疆土、城寨,盡毀所修城堡。

梁氏爲西夏國母,當時掌握着西夏的軍政大權。從她向遼朝發出的求援信中可知, 這年春夏兩季, 宋朝曾發各路兵馬征討西夏。其軍事行動顯然與喀喇汗國派兵進攻瓜、沙、肅三州有密切關係。

這年初春, 喀喇汗國軍隊則攻破沙州等地。《突厥語詞典》維文本第一冊, 在“ 艾克來倫” (意爲:愚弄、嘲笑)一條下,引用了一首詩, 其詩意譯成漢語是:

爲了戰勝與秦接壤的唐古特軍,

我們在嚴寒之夜發起突襲。

他們的婦女遭到侮辱,

馬匹和婦女獻給我們作厚禮。

他們人人憂心忡忡,

羞愧使他們把頭低。

秦指宋朝,唐古特指西夏。從詩的內容看,喀喇汗國在陰曆年初的嚴寒之夜攻克了沙州,俘虜了西夏將士及其家屬。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由此可知,藏經洞封閉於宋元祐八年(1093)二月,主持者爲西夏派駐當地的軍、政、僧界官員。四年後,喀喇汗國的軍隊曾經攻克沙州等地,將西夏的官員及家屬俘虜而去,因此,藏經洞封閉之事不再被人所知。以致西夏收復沙州後,在封閉的窟壁上繪以壁畫,從而使遺書遺物沉睡了八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