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過去:中世紀法國與穆斯林的千年對抗

21世紀初,法國各地頻頻爆出恐怖襲擊事件,其直接原因多爲本國穆斯林人口過度擴張。不少人往往要等爆炸性新聞公佈才意識到,原來堂堂法蘭西已發生劇變,成爲穆斯林人口最多的西歐國家。這點無疑與該國的既定歷史形象存有巨大偏差。

畢竟,作爲老牌歐陸強權,法國曾是基督教世界抵抗穆斯林入侵的中流砥柱。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整個法國中世紀史,就是一部時斷時續的基督教vs穆斯林戰記!

公元7世紀,歐洲尚處西羅馬滅亡後的陣痛期。許多大小不一的日耳曼封建領相互征伐,又對來自外部的威脅沒什麼辦法。其中,法蘭克人的王國似乎最有崛起希望,但仍與曾經的龐大帝國相距甚遠。彼時的核心管轄,不過是都城巴黎到布魯塞爾之間。至於外圍的布列塔尼、阿基坦、普羅旺斯、勃墾地等皆爲獨立公國。所以按理來說,法國人不可能和穆斯林有多少地緣交集。

然而,穆斯林阿拉伯人自亞洲崛起,一路順着北非往西擴張。最後還渡過直布羅陀海峽,殺到今日的西班牙境內。由於奉行比較粗糙的部落軍事管理制度,所以必須不斷打劫新目標來獲取收益。處於分崩離析狀態的法蘭西,無疑是繼西班牙後的下一個理想目標。此外,還有阿拉伯海盜提前動手,劫掠著名的港口城市馬賽。時間一長,整個南法國地區的經濟就被攪的一塌糊塗。

原本居於北側的法蘭克人被迫出來收拾局面。他們依靠權臣查理-馬特的強人政治和軍事才能,在圖爾戰役中擊敗穆斯林入侵者。然而,這座古城的位置已觸及法國中部,可見當時的襲擊者兵鋒有多麼龐大。反過來,這些衝突也成爲法蘭西國家構建的必要一步。南方各路諸侯因爲懼怕強敵,不得不淪爲法蘭克附庸,進而演變爲當代地球儀上看的法國版圖。

公元8世紀,法蘭克在加羅林時代由王國升格爲帝國。大名鼎鼎的查理曼就靠一支能迅速移動的騎馬軍隊,經常對比利牛斯山脈另一側的穆斯林控制區發起反擊。同時,最早的法國海軍被組建起來,用於保護馬賽的商業航運安全。由此可見,法蘭西能在歷史上徹底留名,併成爲數一數二的歐陸強國,真少不了穆斯林的幫忙和襯托。

此外,早期的法國君主往往重視與教會的合作關係。這主要是由於日耳曼蠻族缺乏治國技術,需要大批能書會寫的傳教士負責管理工作。因而必須在很多方面和教會保持一致,對待信仰伊斯蘭教的穆斯林自然是不能客氣。

公元1095年,教皇烏爾班二世號召全體基督徒去中東收復失地。他所選擇的動員大會地點,正是法國南部城市克萊蒙費朗。

後來參加第一次十字軍的大貴族勢力,也基本是以法國人爲主。比如建立耶路撒冷王國的戈弗雷,就來自東北方的洛林。邊上的埃德薩伯國建立者鮑德溫,則來自西北端的諾曼底。至於黎波里伯國建立者,依然來自西南方的圖盧茲。即便安條克公國的建立者博希蒙德來自意大利,祖上還是從諾曼底分家出去的法國後裔。

值得一提的是,法國國王同樣會親自出馬參加十字軍。比如第二次東征的領頭人之一,便是法王路易七世。稍後陣容最豪華的第三次東征,也有菲利普二世積極參與。與他多有不和的理查雖然有英王頭銜,實則爲生在法國、只會說法語的諾曼貴族。直到最後的第七次東征,還有因孤軍深入而被俘虜的路易九世。原計劃營救他的英王愛德華,亦如先輩那般只習慣講法蘭西鄉音。

顯然,若是沒有法國人踊躍參與,歷史上的大部分十字軍東征就根本不會發生。一旦法蘭西貴族不再熱衷於去東方作戰,十字軍和他們的聖地國家就開始節節敗退,最後以徹底失敗而告終。與此同時,法國王權不斷加強。既對麾下貴族有了更強限制,也不像過去那樣願意與教會保持高度緊密。

即便如此,反穆斯林情結仍舊在法國延續很長時間。只是由於各種原因限制,纔沒有能再續親征聖地的輝煌。比如1346年的法王菲利普六世,原本爲重返聖地而準備好軍隊、糧餉和艦隊。結果卻遇到同英國矛激化,稀裡糊塗的帶着全部人馬轉向西北,最後在克雷西之戰中全軍覆沒。

不過僅僅到1396年,按捺不住傳統的法國人又跑去東歐,參加爲拜占庭帝國反抗奧斯曼土耳其的尼科波利斯之戰。來自法國王室分支的勃墾第公爵擔任聯軍主帥。雖然最後還是以慘敗告終,但法國騎士在戰鬥中表現神勇,險些洞穿敵軍的多層防線。

直到1494年,中世紀的舞臺緩緩落幕,還有法王查理八世決定要率軍東征聖地。但在此之前,他準備先拿下意大利南部的那不勒斯,作爲十字軍事業的跳板和前進基地。結果遭歐洲各國聯手抵制,稀裡糊塗爲理想陷入時長超50年的意大利戰爭。

不過,正是意大利戰爭中的艱難處境,促成法蘭西由封建轉向近代國家。當最大強敵變成神聖羅馬和維也納,遙遠的穆斯林便不會像過去那樣面目可憎。甚至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還能聯起手瓦解哈布斯堡帝國。因此,土耳其人的戰艦被允許開進馬賽港補給,而法國軍事顧問則不斷爲奧斯曼炮兵帶去最新科技。雙方的合作持續近300年,才因爲大革命風波被中斷。如果以中世紀眼光看待,這種權宜之計必然是離經叛道,卻相當符合後來的近現代外交原則。

當然,法國人與穆斯林的關係緩和是基於外交需要。倘若基礎條件發生變化,雙方依然會在戰場上兵戎相見。18世紀末,圖謀東方的拿破崙便率軍遠征埃及,在金字塔附近打爆埃馬穆魯克騎兵。諷刺的是,這些人就是當年擊敗並俘虜路易九世的英雄後裔。

到了19世紀,拿破崙三世爲了殖民地擴張需要,開始主動介入黎巴嫩問題。法國人以保護當地基督教徒爲由,不惜用武力威脅衰敗的奧斯曼土耳其。加之同時代的民族主義思潮氾濫,源遠流長的反穆斯林情緒便在法國復甦,成爲政治或外交圈內的某種政治正確。類似橋段則不停在阿爾及利亞、突尼斯、西非等地巡迴上演。

只不過當事人不會料到,自己苦心經營的海外領會在日後將自己拋棄。然後憑藉廉價勞工模式,向曾經的母邦策動某種逆向殖民。儘管前路漫漫,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但法蘭西的歷史與命運已遭永久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