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汪德發:我可以被討厭,也可以被喜歡

35歲,愛搞笑,愛抽象。

文|愛撈編|陳梅希

汪德發沒有想到,35歲的自己站在《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的舞臺上,講了一個嘴角白沫的段子後,突然走紅了。

觀衆喜歡他的鬆弛,實際上站在舞臺的那一刻,他緊張到想要昏厥過去。但是他得堅持住,讓人設不倒。

2018年,汪德發開始和朋友們一起講脫口秀。父母反對過,他也彷徨過、嫉妒過,有着自己的中年焦慮,最終在年歲漸長中與自己和解。

他愛搞笑,愛抽象,希望自己能夠像喝醉的時候一樣瘋,越來越不按傳統的方式過自己的一生,牢牢地佔據中年油膩男的脫口秀賽道,完全活出自己的樣子。

汪德發說:“我回不去了。”

以下是汪德發的自述。

還是想證明自己

我講脫口秀其實很早了。2018年,我就和很多老脫口秀演員一起在北京線下講開放麥,廣智都算是比我晚的。

後來很多同事上節目走紅,但我連突圍賽都沒過,非常不開心。畢竟大家線下都一起講,講得也不差,在同一個起跑線上,怎麼一考試,我連小組賽的資格都沒有?

當時我29歲,非常內耗,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敗。但時間長了,年齡慢慢上來,就只能學着接受,跟自己和解。你永遠站在內耗裡,就完了。反而是你和自己和解,學着調侃自己的時候,慢慢接受了喜劇,話題也hold住了。

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這次回來參加比賽,就是想證明一下自己還是可以的,別每次都不行。

其實我很擔心自己會一輪遊,只是壓力沒有之前參加比賽的時候大。以前壓力大是認爲要想靠脫口秀賺錢,就只有參加節目這一條路,然後你還得在節目裡發揮好,才能往上走。這兩年的變化很明顯,不通過節目,僅僅是靠線下俱樂部,或者到處去演出,也可以活得不錯。終於不用再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心態反而好一點。

就算是失敗了,沒發揮好,大不了就回線下,寫自己的第二個專場,做巡演,這個結果我也還能接受。

再次站在錄製舞臺上,我心裡是十分緊張的。第一輪站在臺上的時候,我手腳全麻,簡直了,我當時都害怕自己暈倒在臺上,那可太丟人了,我所有鬆弛的標籤就全部被打碎了。

最大的欣慰就是,這兩年陸陸續續會在各地的演出和拼盤中講新段子,現場效果都不錯,大家也比較認可。22、23、24,我大概演了三年,基本上全國的各個省市都去巡演過,也去了11個國外的城市。

演完之後,我去網上看大家的repo,自我心理建設說再多都沒用,主要還是看觀衆的反饋。有一段時間,我和廣智一起演出,演出過後,看到有觀衆評價說,衝着廣智來的種草汪德發,這就很開心哈哈。

當你發現這些段子在哪兒都能響的時候,對自己的線上表演信心就更足了。

線下表演,整體都比較放鬆,它就像是人和人之間的一種連接,你站在大廣場上喊大家說,我要聊天,我要說話,大家就會聽你的,即使你講錯了,講尬了,有一個小失誤,大家也會原諒你,反正就是放鬆。

但在線上,這種連接感被削弱了。對我來說,線上更像是一種考試,大家不是買票來看錶演的,而是坐下來當評委的。我們把最好的作品拿出來,他們給我們打分。

比賽的過程中,除了要考慮到觀衆,我還挺害怕PK老選手的,因爲老選手人氣高。有些觀衆可能不看線下,他們對脫口秀的評價更像是追綜藝一樣,老選手就像是一個老綜藝人,觀衆的基礎分很高。新人表現得再好,觀衆可能就是不喜歡。

或者一上來突圍賽打老選手,特別容易出現,你明明贏了,結果天天在網上被罵。我害怕遇到老選手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挺害怕自己被罵的,好不容易有個站在臺前的機會,講自己很有信心的段子,結果講完被罵,那可太慘了,那可太沒必要了。

我們演出完後,也總能看到差評。一般就關掉這個平臺,直接倒頭大睡,不要往心裡去。但人有時候往往就是那種,你看十個好評沒感覺,看一個差評特別生氣。

他們簡直令人嫉妒!

錄製節目,還是可以漲很多知識的。

比如和我同期講開放麥但早就走紅的選手,他們受到觀衆的喜愛後,會比我們更早知道寫怎樣的內容可以被大家接受,得到共鳴,更容易傳播。但如果你一直在小劇場裡講,講完放在網絡上傳播,效果其實挺差的,進步很慢。

包括在錄製的過程中,我發現徐志勝真的太會“真人秀”了。錄製喜劇節目,大家都想接梗,又擔心梗不好玩。但志勝永遠在接,而且我發現他接的梗,大部分都挺好笑的,如果關鍵時刻他不接,這場面可能就沒那麼好玩了。他確實屬於“真人秀奇才”!

這屆選手中,我還特別欣賞漫才兄弟,他們簡直天賦異稟,太棒了!00後,很年輕,配合度非常高。我記得有一次錄製,他們拿了197票。站在演員的臺子上,我看到全場都在歡呼,他們那麼年輕又那麼有才華,還可以站在臺上把這種才華盡情地施展出來,簡直令人嫉妒。

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過時”。他們有一次模仿張元英轉圈,觀衆覺得很炸,但我一臉懵,我當時不認識張元英,沒弄懂他們的梗是當下很流行的東西,坐在那兒就想,完了,我真是年齡大了。

現在看比賽的觀衆,年齡比較小。我覺得自己雖然年紀大,但也沒必要去迎合十八九歲的年輕朋友,現在迎合也迎合不上了。無論哪個行業,都得有代表人物,你說我35歲,非要代表18歲去講脫口秀,你不知道18歲的人喜歡什麼,生活方式也不一樣,根本講不清楚。

講完第一輪的段子後,有一個40歲的大哥給我發私信說,特別好,能共情你。看脫口秀的觀衆很多,有一個人打開互聯網看到還有一個人用自己年齡段的經歷和大家交流,我覺得就挺好。

我線下表演的時候,挺有自己的風格,總是希望自己講得很炸,讓觀衆很開心,一定得把演出弄得跟音樂節、演唱會似的。我是這種標準。

內容創作的標準隨時在變化。

以前我覺得線下就得炸,傳遞觀點沒用。因爲人家觀衆買票就是要開心的,線下演員就是個服務行業,把大家逗得放肆大笑才值回票價。但真正到了線上,你會發現表達和傳遞內容還是重要的,你得特別真情實感地把不曾被人挖掘的內心給講出來,用很多技巧把它包裝好,整個五分鐘裡,必須保證你的脈絡非常清晰,框架非常巧妙。

早幾年,我上來就突突突,特別快,效果反而沒有現在好。這幾年我表演狀態磨得更成熟一些,該慢的地方慢一點,該上情緒的時候就上起來。但我還是不會把觀點平和地講出來,講得打動人心,人傳人的那種好,這種標準還在慢慢感受。

要擁有強烈的個性

2018年,我看《奇葩說》,上面有個人自我介紹說,“我是一個脫口秀演員。”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還有這個行業,我自己在網上搜,恰好搜到開放麥在招演員,我就去了。

上學期間,我沒弄明白一件事,也沒有一個人來教,就是:你這輩子想幹什麼?這事兒我覺得特別重要,我很佩服那種打小就知道自己幹什麼的人,然後他所有的工作、人生都完全按照這個目標前進。太帥了。

我12年大學畢業,後來到18年,中間六年時間就是來來回回工作。我去過時尚雜誌,做過銷售,賣過沙發,跟別人談商務,其實好好努力,做好工作也不難,但我經常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沒有意義,總覺得眼下做的事情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我知道自己喜歡“說”,所以從事的工作都與“說”有關,後來講脫口秀,我才發現自己喜歡的是搞笑。沒有意義的搞笑,太適合我了,我太喜歡了。當你遇到一個真正喜歡的事情的時候,就不會覺得你在堅持,做着做着就到六年後了。

一開始我爸很反對,認爲這是一個小衆行業,看不到未來。但當時真的是好玩,大家都沒出名兒,總是湊到一起講開放麥,我那會兒經常冷場,然後就開始胡言亂語,或者乾笑兩聲,給觀衆玩尬的。

在講脫口秀的道路上,對我影響最大的,是我的一個同行。他是表演型選手,第一次見他表演時,感覺這哥們太有意思了。他表演得非常精準,有一段時間,我們倆經常早上起來去公園練習聲臺形表。有時候你覺得他表演起來是瞎鬧,但實際上他很專業,比如他表演我的段子,我覺得巨搞笑,但我按照他的修改方式去演,就沒有那種味兒。

脫口秀就是這樣神奇的存在,只能表演你自己的東西,別人直接遞給你,你也演不出來,演出來也是別人的東西。

不斷地演,不斷地接到反饋,然後不斷地改變。

觀衆挺重要的,不理觀衆純埋頭創作那種,不是天才就是蠢材,要麼觀衆很喜歡,要麼觀衆不理解。

所以在講段子的時候,我會融合一些大家的反饋。在“脫友”講的第二個段子是關於夜店的,講完我才發現怎麼那麼多人沒去過夜店,我震驚了,夜店不是咱們生活中的一部分嗎?第二期比賽結束後,我一看很多人沒get到我的點,我都瘋了,只能以後少講一點,或者與生活結合得更緊密。

李誕跟我說過,你不用讓所有人都喜歡你,你就在全國找到100萬人喜歡你,那你這輩子就活得好好的。以前我覺得這是在諷刺,爲什麼你就覺得別人不能都喜歡我,這簡直是看不起人。但現在,我覺得他說的太有道理了,我的風格可能不會成爲那種可以上春晚的程度,讓大部分都喜歡。

我做不到,也不想成爲。我就在小衆的100萬個觀衆裡,找到50萬個真正喜歡我的觀衆就太棒了。因爲我的表演是偏情緒的,你情緒太大,別人可能不理解你,這很正常,一旦被更多人喜歡,這意味着我的個性變平了。

你越擁有強烈的個性,就越會被人強烈地討厭或喜歡。我可以被討厭,可以被喜歡,也總有觀衆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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