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學文專欄》金融碎片化浪潮轟隆作響

美元微笑三不五時的強勢升值讓很多國家如坐鍼氈。（shutterstock）

從美中對峙、俄烏戰爭到以巴衝突，表面看起來一切如常，不管有幾隻黑天鵝、灰犀牛，也不管多少個國家端出了產業補貼、多少國家出現了民粹主義領導人，好像都打亂不了這個世界的如常運作，但實際上，表面上的海浪平靜掩蓋不了海平面下的暗潮洶涌，金融系統的分流、割裂和碎片化早已所在多有。

這些醞釀許久的力量，正在慢慢結合成形，所謂的減少對美元體系、西方資本、西方金融機構或SWIFT支付系統的依賴，儼然成爲這個去全球化時代的最大顯學。

大家會說，中國的快速崛起是主要原因，但其實許多的新興勢力也在崛起。1990年代初，今天的十大新興市場經濟體產出只佔全球的12%，但現在已經來到了1/3。這種變化的影響當然巨大，不管你從哪個角度去看，曾經長期由美國主導的單一體系已經被迫碎片化。你甚至可以想像，新興勢力中的很大一部分已經掙脫美元體系束縛，開始架構自己的道路。

放眼望去，新加坡、香港和東京等亞洲金融中心各有各的規畫，新崛起的上海、北京和杜拜也摩拳擦掌，都在想方設法追趕所謂的紐約和倫敦。資本市場的發展更是精彩，新興市場企業曾經對到已開發國家IPO趨之若鶩，但現在，每個新興市場的證券交易所都在極力拉攏企業留在自己國家上市，連本來不得不以美元籌集的政府公債現在都可以用各國貨幣作爲發行依據。

改弦易轍當然不容易，重新適應總有一個過程，但過去十年的全球政經變化，已經讓美國醜態百出，也讓大部分國家明白美國藉由金融系統將危機輸出是多麼霸道的一個行爲，於是乎，一個越來越分散的金融體系慢慢成型，各國更是想方設法提高各自對金融系統波動抵禦力的建設，這就是爲什麼美國主導的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被逼得出面強調，SWIFT正計劃在未來一到兩年內建立一個新平臺，將當前正在發展的央行數位貨幣CBDC與現有金融系統連接起來的真正原因。

事實上，巴哈馬、奈及利亞和牙買加等已開始使用CBDC，中國更在數位人民幣的試行取得了很大進展，歐洲央行ECB也開始推動數位歐元，國際清算銀行BIS更是積極展開了多項跨國試驗。

那，以上這些金融體系的碎片化發展到底會迎來什麼樣的風險挑戰？我感覺吧，各個國家、投資人和企業各自迴歸自己的金融體系，有可能讓這個世界面臨成爲一個更貧窮、更不穩定、成本更高且更容易發生衝突的方向。金融制裁、保護主義和資本分流還會加速大家脫離美國勢力，進一步讓這個四分五裂的世界更加碎片化。

這種碎片化的長期影響將讓全球政經雪上加霜。曾經的資本流動爲投資人提供了更多投資機會，爲企業提供了更多融資來源。但今天，這個因爲地緣政治緊張所造就的流動逆轉，非常可能導致不曾發生的問題頻頻觸發。當然，目前看來，距離這個臨界點還有一些距離，但不能不承認它確實越來越近：這從跨國資本流動的急劇下降，以及資本流動愈來愈以地緣政治做爲導向可一覽無遺。

幸運的是，這些變化還沒有削弱美元在全球金融領域的霸權，不過，美元微笑三不五時的強勢升值卻也讓很多國家如坐鍼氈。現實狀況是，大家一方面對美元體系怨聲載道，但仍舊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對美元體系繼續依賴，因此，最大的風險將來自一個不穩定的金融系統和不斷變化的地緣政治加強交互影響，然後因爲一個不起眼的風吹草動，就讓我們迎來了一個猝不及防的後果？

我當然希望上面一切都是危言聳聽，但金融體系真的不僅是一個抽象概念，它還是一個涉及經濟生活方方面面的實體。它不但控制着國家、企業和個人怎麼獲取資本，還是決定他們怎麼成長和繁榮的神經系統。

美元支付系統SWIFT終究曾經對全球商業至關重要，它起碼讓更多人一同分享了全球財富的創造。但今天，金融系統碎片化正在把它掀翻重塑，還讓這個亂無可亂的世界被擲入了一個威力強大的深水炸彈，包括你、我，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它會突然從海平面爆裂，然後打亂我們現在擁有的一切。（作者爲創投合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