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情是第一憨的人

鄭永豐

「癡情」倒着寫就是「情癡」，大家也許不相信肉包就是我爲之傾倒的永恆戀人，我的日本人徒弟小林和我一樣從小就對肉包情有獨鍾。民國七十年（三十幾年前），應該是阿振餅店的轉捩點，當時阿振結合現代食品科技與傳統發麪模式，創新制作包子皮、饅頭的優良品質，迥異於傳統制品，家父阿振大師說：「就拿來賣啊！」沒想到無心插柳，意外造成熱賣流行。

從此，「阿振」也逐漸由百年傳統糕餅店轉型爲包子饅頭店。這段由「烘餅」蛻變爲「蒸包子、饅頭」的心路歷程，也算是我的「外遇」－特殊「意外的境遇」！那年我三十歲，我的世界重心只有肉包、饅頭，做肉包的人生，也讓我學懂許多人情義理與事故。我的大腦首頁就一直key in韓愈的治家格言：

◎ 大丈夫成家容易，士君子立志不難。◎ 退一步自然幽雅，讓三分何等清閒。◎ 忍幾句，無憂自在，耐一時，快樂神仙。◎ 吃菜根淡中有味，守王法夢裡無驚。◎ 有人問我塵世事，擺手搖頭說不知。◎ 寧可採深山之茶，莫去飲花街之酒。◎ 須就教有道之人，早謝卻無情之友。◎ 貧莫愁來，富莫誇，那見貧長富久家。

韓愈治家格言，是我四十年前在屏東農專唸書時，導師的畢業贈言。教人要忍讓，生活愈單純、低調愈好，要守戒律，謹慎交友，小時候常聽收音機講「不要山東響馬，看做北京珍珠客」，即是此意。家有兒女初長成，我也以此格言相贈。

科技來自人性，美食來自人文，「談教養」的作者黃昆巖教授認爲豐富的人文素養，來自不斷的永無止境大量的閱讀好書。我曾問同事：一個看過一千本書的人，和一個不讀書的人，做出來的包子、饅頭是否長得一樣？

「食無定位，適口爲珍」，鐘鼎山林，各有天性，所以，我們絕不可自吹自擂說：「我做的最好吃，別人的不好吃。」我們的理念是：「正己莫非人」這句話的解釋是：默默做好自己，絕不講別人是非，努力做好自己，別人蜚長流短，不管他人批評雜音，仍屹立不搖，依舊存好心，說好話，做好事。此理念來自金剛經，來自「和尚遇到鑽石」這本好書，我BAKER個人唯一的興趣是喜歡翻翻好書。

旅日大生意人兼名作家邱永漢先生，是我的財經偶像。在一本理財自傳上邱永漢先生說：回顧一生，從不擴張信用，做股票、房地產，都現金交易，甚至生意上一切買賣，都現金銀貨兩訖，從不向任何金融機構貸款，他本人甚至沒有半張金融卡或信用卡，他說他的許多大商社老闆，都和他一模一樣的作法。

邱永漢先生沒金融卡、信用卡，最嗜出國，一年三分之ㄧ都在國外，行程都事先安排的，出門只帶旅行支票。從不會感覺不方便。一生唯一一次的麻煩是：某回飛機到法國戴高樂機場上空，巧遇機場罷工，只好改降其他機場，在法國，沒信用卡就屬沒信用的人，旅館謝絕他訂房，但邱先生只打一通電話，給日本駐當地領事就OK了。

所以，沒擴張信用，就沒風險，沒風險哪來壓力，生活就會很快樂！邱先生蠻自豪自己一生，對人對事從不相虧欠。相反的，另一位個人最欣賞的作家餘秋雨先生卻說，他一生都是借來的。他的大作「借我一生」說：人一出生，就欠老天一條命，每天都在償還本息；每個人的住所番地，也都向天地暫借住。所以陳盈潔唱得好：這人生何必計較輸贏？

邱永漢先生的日本好友，也是近年來日本在位最久的首相小泉純一郎，他最崇拜西班牙賽凡提斯名垂青史的名著「唐吉訶德」。唐吉訶德雖被認爲瘋子，但其「有夢最美，希望相隨」，爲了逐夢，保持應有姿態，擁有戰鬥到底的高潔精神，卻非常感人。小泉首相常被日本國會議員譏爲「唐吉訶德」，卻一點都不以爲意，「夢想不易達成，就算敵人很多，心中藏起悲傷，我要勇往直前」。（小泉純一郎音樂遍歷122頁）

唐吉訶德是史學家眼中的夢幻騎士，因讀了太多中古世紀遊俠騎士的書，而突發奇想以「遊俠騎士」自居，想行俠仗義，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事實上卻經常表錯情會錯意，大擺烏龍，甚至被修理得遍體鱗傷，我常以「燙金」來形容「電尬金皙皙」。

雷孝禎先生在「人生易經」說：英雄不僅具有神力，還要有崇高的人格境界，且英雄有五戒－忌婦人之仁，忌力微負重，忌喜怒無常，忌落人圈套，忌妄自尊大。有書評稱唐吉訶德是悲劇英雄，既稱英雄，英雄配美女，賽凡提斯筆下的唐吉訶德，另一人格特質卻是癡漢性格，經常一廂情願眠夢一番，所作所爲脫離現實，當然讓美女們避之唯恐不及。

前面提及我蠻喜歡翻翻書，事實上對書而言，我纔是無可救藥的書癡，經常買很多書，贈書給好友，附庸風雅幾番。讀書獨到精彩處，不時拍案叫絕。個人覺得雷孝禎「人生易經」所描述的英雄，比較像赫塞評價最高鉅作「玻璃珠遊戲中」、「靈魂的貴族」，而唐吉訶德最後夢醒時分，一定深嘆「癡情是第一憨的人」。

●作者鄭永豐，鹿港阿振肉包負責人，喜歡閱讀書籍，以書會友。ET論壇歡迎您的意見與聲音，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