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彬 | 窯廠殲匪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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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不僅有鄉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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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陳彬

敬請黨史辦、縣誌辦領導糾錯

凡在改朝換代、政權更迭之際,新舊統治者之間的鬥爭總是異常激烈複雜,必定要經過多次你死我活、血雨腥風的較量,直至舊勢力徹底被消滅,新政權纔會穩固,百姓才能平靜地生活。這是任何時候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橫行了多年的土匪還不知道他們的末日已經到來,仍然作惡多端,危害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形勢十分嚴峻。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下,剿匪就成了新生政權的當務之急。

陳銘英先生,深圳龍宮人。當時,他正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目睹耳聞,且還親身參加過龍宮剿匪的某些鬥爭。於是,他給我講述了我縣大隊、區中隊以及當地民兵剿滅陳福亨、小北佬這股土匪的始末。

自衛隊成了土匪

時間是解放前夕,地點在龍宮。

龍宮,地處寧海西北,西和新昌接壤,北連奉化。以行政區域而言,以前有時劃歸新昌,有時爲奉化管轄,更多的時間是歸屬寧海,且山陡林密,經常有土匪出沒。因此,當地流傳着“南溪十八嶴,嶴嶴有強盜”的說法。

土匪往往是由一些遊手好閒的地痞流氓之輩、兇悍殘忍的欺懦凌弱之徒以及好逸惡勞的不勞而食者,爲各自的目的而結幫形成的。當然,也有一些人是爲生活所逼,或身負重案,爲保全性命而選擇做土匪,或爲了保全家人及自己財產的安全而無奈地陷身匪窩。而陳福亨這股土匪卻不同於他們,其形成有他們自己的時代背景。

龍宮村子大,民衆向來注重保護自己。早在清朝時,“長毛髮”攻下新昌,意欲過馬嶴,穿龍宮,進攻寧海。村民們就在通往新昌的要道上建起了石頭城門,輪翻守衛,才使一方百姓避免了一場塗炭之災。

解放前夕,龍宮一帶飽受匪患之苦,食不安生,眠難入睡。誰也不知道土匪會何時闖進村來,一番洗劫,傷人失財,更不知道土匪“請財神”會請到誰的頭上,使人傾家蕩產,債臺高築。爲了保衛家園,時任雙峰鄉鄉長的陳靈敏(龍宮人)爲首,經與衆人商量,決定成立自衛隊。規定家道比較殷實的農戶必須購買槍支,組織青年男子練習,放哨守夜,保衛村莊的安全。陳福亨就是這支自衛隊的隊長。

解放的時候,僞鄉長已屬反革命範疇,更兼其平時欺壓村民,作惡多端,陳靈敏自知難逃被槍斃的命運。因此,他就帶着陳福亨及少數自衛隊員逃進了山裡,開始走上土匪的生涯。他化公爲私,把用來保衛村民生命財產安全的自衛隊變成了禍害百姓的土匪。

陳靈敏被鎮壓後,陳福亨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後果。他不僅不知悔改,反而變本加厲,流竄搶劫,搞得當地雞犬不寧,民難聊生。不久,他和小北佬這股土匪勾結在一起,大約有300多人。

小北佬,姓楊名桂生,但沒有人知道他的籍貫和來歷,只知道他不是本地人。

陳福享自任這股土匪的大隊長,小北佬任副隊長。

陳福亨和小北佬合在一起之後,人數和槍支顯著增多。於是,他們就打起“反共救國軍支隊”的旗號,刻了印章,製造謠言,中傷共產黨的領導,妄圖顛覆新生政權,還謊稱有臺灣供給他們槍支彈藥,欺騙不明真相的青年入夥,以壯大他們的力量。

進剿與伏擊

土匪的氣焰如此囂張,不剿難以安民心,不剿就無法鞏固紅色政權,及時剿滅這股土匪成了羣衆的願望。

寧海解放以後,縣政府採取了多種方式,全面開展剿滅土匪運動。在軍事上,首先是進剿。

1950年8月2日,縣大隊聯合梅林區中隊全殲流竄於寧海與新昌結合部的“東南人民反共救國軍挺進縱隊”。

8月3日,區中隊剛到駐地,又接到了線報,土匪要龍宮村送上一頭豬的肉和他們所要的錢糧,交接地點在大溪山廠。大溪山廠有三間茅屋,是深甽去西溪的必經之地,十分荒僻。住在山廠裡的是一對老年夫婦。平時,他們燒點茶水供往來客人解渴,夜裡也供客人住宿,起到普通路廊的作用。土匪選擇這個地方也是十分謹慎的。如果沒有預先得知消息,很難有人知道。當天夜裡,縣、區兩級武裝力量馬不停蹄地再次組織進剿。終因地形不熟,行動的響聲驚動了敵人。他們開槍抵抗,還打死了我軍的一名戰士,最後撞破後牆逃之夭夭。

僅幾天之後,區中隊又接到了情報,土匪夜宿在口坑山的閒置房裡。口坑山

離龍宮十來里路,在四周都是茂密林木的中間,有幾十畝梯田。農戶爲了方便,在田邊建造了兩間簡陋的房子,農忙時休息,甚至住宿;平時閒置着,長年很少有人到那裡去。對如喪家之犬的土匪來說,遠離村莊,四周無人,無疑是一個非常難得的藏身之所。

區中隊不敢怠慢,立即向縣裡彙報。當天晚上,縣、區的兩級武裝力量經村人指點,奔向匪徒藏身的口坑山。不巧的是明亮的月光暴露了我軍的行動,敵哨兵鳴槍示警,匪徒當即從後門、後窗逃出,遁入茂密的山林,隱身而去。

也許有人會問,爲什麼不把他們包圍起來,來一個甕中捉鱉,全殲他們呢?須知羣山連綿,地接新昌、奉化,範圍很大,而我們的武裝力量畢竟只是留守人員,兵力有限,時間緊迫,且地形不熟,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兩次進剿均告失利,但起到了震攝作用,也大傷了敵人的元氣。在不斷地進剿和強大的政治攻勢下,土匪逃的逃,走的走,作鳥獸散。首先是那些被騙入夥、爲了混口飯吃入夥和被迫入夥的人先逃了,其次是那些自知性命比任何東西都重要的人,還有一些看清了當時形勢的人,最後只剩下陳福亨和小北佬兩個人了。

此後,縣、區中隊改變了策略,不以大部隊的形式出戰,也不正面進攻,而是發動民兵夜間伏擊。

龍宮民兵有過多次伏擊。其中兩次,雖然沒有抓住陳福亨和小北佬,但結果卻是令人驚喜的。

有一次伏擊的地點選在暖水峧。這是一個月夜,月光皎潔,猶如一縷縷銀光灑落人間,把遠山近林照得黑白分明,把坑水照得泛着片片白鱗,簡直要把人的雙眼耀花。民兵們根據土匪經常出沒的地方選擇好伏擊點,深深地隱蔽起來。伏擊需要耐心、專心。雙眼緊瞪前方,不能說話,不可吸菸,更不準亂動,還要經受蟲蟻叮咬、露溼衣衾之苦。正如陳楊枝先生在《龍山伏擊》這首詩中所描寫的情境:“荷槍實彈上龍山,徑路崎嶇步履難;露溼衣單寒澈骨,悄然伏擊欲除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除了蟲叫蛙鳴以外,什麼動靜都沒有。忽然,有人發現在前面一、二百米遠的地方,有黑影在蠕動,不緊不慢地向山上爬去。大家一陣喜悅,覺得敵人進入了伏擊圈。高興之餘,有人開了一槍。只見那黑影晃動了幾下,倒在了地上。

夜深了,敵情不明,生怕有埋伏,不敢貿然行動,決定收兵回家。

擊斃了敵人,大家興奮得難以入睡,到底打死了哪個匪徒?第二天天一亮,幾個民兵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不約而同地奔向昨晚黑影移動的地方,看個究竟。噢,天啦!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打死的不是人,而是一隻180多斤重的大野豬,子彈打斷了它脊椎骨,一槍斃命。如果只打傷這隻畜牲,它反過身奔槍而來,那就太危險了。雖然說他們這一次沒有發現土匪,卻飽食了一頓野豬肉。陳銘英先生還享受過這個口福呢!

另一次的伏擊地點選擇在冷水坑。冷水坑是一條小溪流,平時水流不大,坑上沒有橋。爲了方便,在水裡用石頭壘起了石步墩,行人過坑時無需涉水,踩着石步墩就可以鞋不脫,腳不溼,舒舒服服地過坑,何其便利!

又是一個月色如水的夜晚,民兵們忍受着深秋的寒意,兩眼緊緊地瞪着石步墩。大約半夜的時光,不知什麼時候,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兩個人來。其中一個還揹着東西,踩着石步墩過坑。民兵們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扣動了槍機。一陣槍響之後,不見了晃動的人影,只見坑裡有一團黑色的東西,一動不動,靜靜地躺在那裡。隔天一早,他們趕過去一看,原來是一隻苧蔴線織成的青布袋,裡面裝着一些新鮮的番薯和苞蘆。我們有理由猜測,土匪已經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地步了。他們已經成了過街老鼠,再也不敢進村搶劫,只能偷些地裡的莊稼來維持他們的狗命了。不遠處,發現了一支木殼槍,還有一些血漬。高興啊,大家不禁歡呼起來。陳福亨用的是木殼槍,小北佬用的是衝鋒槍。既然木殼槍丟在這裡,陳福亨不死,也被擊中了。伏擊成功了!

窯廠殲匪酋

艱辛終於換來了一段時間的平安。但是,陳福亨到底死了沒有?誰也不知道。如果匪首不滅盡,禍患依然存在。大家的心始終安定不下來,警鐘仍在耳邊長鳴,最後引來了窯廠殲匪酋這則精彩的故事。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龍宮的周圍都是青山,柴多樹密,是取之不竭的財富,也是大家掙點小錢聊補生活上需要的經濟來源。於是,燒炭就成了他們向大山要錢的一種重要手段。

凡是窯廠,無論是磚瓦廠、缸窯廠還是炭廠,都有一種約定俗成的祭祀方法——做窯福。磚瓦廠和缸窯廠週期較長,第一次燒窯與第二次燒窯之間總有一段時間的間隔。因此,他們每燒一窯都要做窯福。而炭廠的週期較短,幾乎一、二天就燒一次,所以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每月初一、十五各做一次窯福。

做窯福無非買一隻豬頭,做一大方豆腐,燒一鍋米飯或者搗一臼饃餈,再帶上兩斤老酒;點上香、燭,祭告山神、當境土地,懇請他們保佑窯窯順利,多燒出些好產品;祭後,大家飽餐一頓,補補強體力勞動的消耗。試想,火烤火燎,皮膚乾燥,長時間缺肉少菜,腹內油水早就乾涸。有了這一餐的油水,又可以支持一段時間。先人們何其聰慧!

深甽民兵俞其水、婁定榮、胡必富、董興標、張明如、李仁元六人奉上級命令,結伴到南嶴鳴鳳潭山廠,明爲燒炭,實是誘捕殘匪。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入,日復一日地一邊燒炭掙錢,一邊等待着土匪現身。

1953年11月21日,即農曆十月十五,又是做窯福的日子。他們早早買好祭品,帶上山去。中飯後,他們把豬頭的毛拔乾淨,放在鍋裡燒煮。三、 四點鐘時,擺上祭禮,點上香燭,三叩九拜,唸唸有詞。祈禱完畢,把豬頭重新放進鍋裡熱着。眼看日薄西山,該回家的時候了。他們把刀梢系在腰上,柴刀插進梢裡,打算把祭品帶回去,與家人共享。也正在這時,陳福亨和小北佬突然來了。他們一到窯廠,就把俞其水等六人集中起來,一字兒排開,小北佬雙手託着衝鋒槍,不斷地揮舞着,凶神惡煞般地吼叫着:“我槍裡有二十五顆子彈,你們若敢動一動,就叫你們每人吃上幾顆花生米,身上多幾個窟窿。”

婁定榮、俞其水等六人雖然知道地上有木棒,身上有柴刀,可以奮身一搏,也知道魚兒已經咬鉤,只要輕輕一提,就能完成誘捕任務,更知道土匪無惡不作,心裡恨得癢癢的,但總不能和子彈去拼勇敢?只得靜靜地站着,任由他吆喝。

陳福亨這隻狐狸實在狡猾,擔心屋內還有埋伏,拿走了小北佬手裡的衝鋒槍,向茅草屋裡走去。這樣一來,小北佬就手無寸鐵了。也不能全怪陳福亨,畢竟情況不明,根本不知道這窯廠到底有多少人。如驚弓之鳥的他,總以爲小心撐得萬年船。

小北佬赤手空拳,圓睜雙眼瞪着前面排成一排的六個人。

俞其水等人畢竟經過部隊戰士的秘密指點,知道一些自保和抓捕敵人的知識和技巧。時時刻刻保持着高度警惕,注意着敵人的每一個動作,靜靜地站着,任由小北佬吆喝。

小北佬的槍被拿走後,他們意識到千載難逢的機會來了。他們也死死地瞪着小北佬,尋找機會,及時下手。

機會終於來了,只見小北佬稍微低了低略顯痠痛的頭,俞其水立即用手碰一下旁邊的人,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呀!六個人自動分成兩組,三個撲向小北佬,三人衝進了窯廠。撲向小北佬的三個民兵把他掀翻在地,拳打腳踢,順手操起柴棒就打。打得小北佬皮開肉綻,七竅流血。小北佬開始時還嚎叫兩聲,很快就像死豬一樣癱在地上不動彈了,任憑民兵怎麼打,就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響。剛住了手,這三個民兵立刻想起了屋裡的三個民兵。裡邊情況到底如何?於是,拔腿往屋裡衝去。

再說陳福亨進了屋,經過仔細察看,覺得並沒有什麼異常,而豬頭肉的香氣不斷地往他鼻孔裡鑽,空空的肚皮又造起反來。他快步地走向竈頭,只見鍋裡的豬頭肉仍然冒着熱氣,心裡高興的勁兒就不用提了。彼時,他一手提着槍,一手拿着帶在身上的豆腐袋。一隻豬頭少說也有十幾斤重,怎麼拿呢?恨只恨他爹孃少給他生了兩條臂膀。好在陳福亨不笨,靈機一動,把槍夾在兩腿間,牙齒咬着豆腐袋的一個舌頭,左手拿着另一個舌頭,右手抓住滾燙的豬頭,拼命地往袋裡裝。

或許豬頭肉的香味矇住了他的其他感官,或許成功的喜悅使他放鬆了警覺,或許老天註定他的末日就在彼時彼刻,總之,陳福亨實在太專注了,他不僅對小北佬的嚎叫聲毫無知覺,而且當三個民兵衝進茅屋時,他也沒有絲毫覺察。

三個民兵衝進屋後,沒有人指揮,沒有人下令,但他們配合默契,行動迅速,勇猛果斷,絕不手軟。跑在最前面的民兵用盡全力把陳福亨擠壓在竈頭和自己身體之間的同時,雙手緊緊地箍住陳的雙臂和上身,迫使其無法動彈。後面的兩個民兵,一個隨手拿起背後的柴刀拼命地往陳福亨的頭上砍去,另一個伸手奪過陳福亨兩腿間的衝鋒槍,也狠狠地打了過去。陳福亨還沒來得及哼一聲,就被砍得頭顱開裂,血流如注。

六位民兵終於鬆了一口氣。可是,當他們走出草屋時,個個傻眼了:癱死在地上的小北佬的屍體不見了。原來小北佬比陳福亨更加狡猾,眼看雙拳難敵六臂,陳福亨又沒有衝出屋來,他就像某些動物一樣,屏住呼吸,裝起死來。等到民兵衝進屋裡,他拖着受傷的身體,狼狽地逃跑了

罪惡總是要遭到報應的,只不過時辰未到而已,時辰一到,馬上就報。

時間到了1955年,剿匪工作差不多告了一個段落。在城裡,在平原地帶,在居民密集的地方,“土匪”兩個字已經成了過去時,但在林間僅幾戶人家的小村子裡,還時不時地有殘匪騷擾。縣公安局十分重視這個問題,經常派出便衣偵察員,走村串戶,捕捉殘匪的蹤影。村民的警惕性仍然很高,防犯意識也十分強。

2月22日夜裡,雙峰鄉上遼崗廟前村的一位村民正在隔壁鄰居家烤火取暖,忽然聽到家裡有開動羹櫥門的聲音,一下子警覺起來,說了一句,“難道土匪來了?”拔腿就往家裡跑。他的鄰居也是一個警惕性很高的人,隨後跟上。他們進了門,仔細地尋找,什麼也沒有發現。他們還是不信,點亮竹片,想繼續搜尋。突然發現有黑影從門口閃了出去。於是,就大喊起來:“有土匪,有土匪嘍!”巧得很,縣公安部門派出的張甫啓和李志坤兩位同志身穿便衣,正在廟前村。當他們聽到喊聲,立即奔出屋外,見有黑影在不遠處奔逃,眼看馬上就要消失在黑暗中。在邊追邊喊的同時,張甫啓舉槍朝正在奔跑的黑影開了一槍。黑影隨槍聲晃了一下,撲倒在地。聽到喊聲趕過來的羣衆,走近一看,發現土匪早已氣絕人亡了。他就是死有餘辜的小北佬楊桂生。

至此,陳福亨、小北佬這股土匪被殲滅殆盡。

經過了幾年的艱苦努力,全縣的土匪終於被徹底剿滅。從此,人民過上了真正安寧而平靜的日子。

鄉土寧海公益平臺

□ 撰稿:陳彬

□ 排版:水東居士

□ 審覈:夜來幽夢

□ 寧海縣鄉土文化俱樂部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