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北京的釣魚佬,扎堆在亮馬河翹班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三聯電子廠Pro(ID:cyberlife2024),作者:梅卡,編輯:Benjamin,題圖來自:視覺中國
“魚怎麼會吃鐵片呢?”
對於釣魚佬來說,這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一個段子,專門用來“嘲諷”路亞玩家的釣法——使用塑料或者鐵片製成的假餌,模擬小生物的運行軌跡,來吸引大魚上鉤。
入坑路亞半年的糯米,在亮馬河岸持續轉動他的水滴輪,反覆把塑料假餌拋向水面,縱使在一旁臺釣的大爺頻頻上魚,又是摘鉤又是搓餌,忙得一頭汗最後直接摘了草帽,糯米就是沒魚上鉤。
在路亞圈,沒釣上魚也有專業的黑話——打龜,糯米就常常打龜,或者說沒有幾天不打龜的,但這並沒有影響他玩路亞的積極性。
每週的三、五天時間,只要工作不是太忙,糯米總得找機會提前一小時溜出公司,在附近的亮馬河選定一個河段,扇形搜索水面、探索各個水層,偶爾再練練幾個新學的甩餌技術。
有魚獲更好,打龜也不影響心情,一竿一輪一個斜挎包,就足夠糯米在河邊消磨上一個多小時,在辦公室待了一天漚出的班味,也有了消退的跡象。
“路亞能釣的魚種在北京非常稀缺,但路亞帶來的平靜,更稀缺。”
路亞當然不是亮馬河限定的生活方式,即使是在“路亞的盡頭”北京。
除了一些外人難以參透的叛逆,在一衆漿板、皮划艇、露營玩家的襯托下,路亞很容易被亮馬河批發兜售的生活方式,抹平棱角。尤其是當你在河邊人均消費50元的咖啡館,看到收竿的路亞人,更容易加深這一誤會。
提起路亞當然繞不開臺釣,也就是大衆心中對釣魚的概念——尤其是那張被傳到包漿的gif,在南京高淳站最早一班的地鐵站,大爺們提着魚竿和水桶,像早高峰趕着打卡的白領一樣,涌入車廂。
所以當年輕的路亞佬向外人提及自己的愛好時,總是不免在對方一聲拖着尾音的“哦呦”之後,連忙向人解釋,“不是大爺帶一團餌料,一蹲蹲一天的垂釣,也不是天元鄧剛打窩那種”,“我們這個有很多技術微操,是全身運動,有時候還要下水”。
當然最後還是得搬出布拉德·皮特爲調性做背書,“《大河戀》看過吧,裡面的飛蠅釣就是路亞的一種,你在河邊看到的,那些拋一杆,搖手輪,收回來,再拋、再收的,就是路亞了”。
裝備簡單幹淨、操作手法優雅,是路亞最常被提及的兩個優點,而由此也帶來了更高的機動性——隨時可以收竿走人,或者換下一個標點。
在野外你可以沿着河流徒步,換下一片水域,在城市裡,就算工作上的deadline迫在眉睫,或者晚上還得給孩子輔導功課,你也能花1小時和自然來個體外循環。
癡迷臺釣十餘年的老煬,曾經把小河野釣、黑坑競技玩了個遍,能在湖庫蹲巨物,也耐得住搬家一樣繁雜的準備工作,有時在野外一待就是3、5天。
而年紀漸長後,時間還能擠但體力是再也榨不出一點了,尤其是身邊釣友一個個被腰肌勞損、風溼纏上後,老煬也加入了故宮城牆根下的夜釣大軍,錦衣夜行——“輪子和魚竿都是XXX品牌的,一套下來5000多塊,當然稱得上‘錦衣’了”。
還有的騎行愛好者則把機動性貫徹到了極致,他們沿着護城河騎上一圈,看上合適的釣點就停車、上路亞,“以前騎行的終點是夜宵攤,路亞上癮後才發現,鐵板魷魚哪有河裡遊的馬口鮮——當然真釣上拍個照也就放歸了”。
相比於“破產消費”新三寵中的其他兩位,路亞不似“一夜烏托邦”的露營,需要你擔負照顧一家老小的重任,也不像衝浪那般棄置你的日常生活於不顧。
相對應地,在貼心地撫平你生活的逆鱗後,從衣着品味到出行方式,路亞也能把你的消費審美全套推倒重建。迪卡儂99元的路亞套裝,確實已經足以帶你入門,但在此之後呢?
從2022年就開始被吆喝起來的“路亞元年”,到了2023年依舊擔得起這一名號。
連續兩個元年衝擊下來,你也會發現,那個沉迷路亞的朋友,確實戒掉了在公共場合“空氣拋竿”的尷尬習慣,但已經大張旗鼓地購置了,針對各種對象魚的釣竿組合、巴塔哥尼亞的飛釣馬甲、記錄作釣過程的GoPro,甚至還在攛掇朋友和自己合資購買一艘路亞艇。
“飛釣馬甲上班也能穿,GoPro旅遊也用得上,至於路亞艇?這可是路亞艇啊!”
起源於歐美的路亞釣法,音譯自“lure”,也就是使用假餌誘惑目標魚。
所以,你常常能看到路亞佬的工具盒裡,碼着100多尾樣式各異的假餌,有日本手工製造的,也有自己DIY的,或者在錢夾一樣的餌包裡,裝滿帶着小魚鉤的亮片——這些都是用來“誘”魚的工具,假餌可以模仿各種小魚在水中游動或者受驚逃竄的狀態,以此吸引攻擊性魚類上鉤。
但一個頗爲殘酷的現實是,不管是鱸魚、黑魚還是虹鱒,在國內都是稀缺資源。
所以當你在B站等視頻網站搜索路亞教程時,常常能看到大佬們整理了30多集課程,光是控餌就有大跳、小跳、勻收等一系列手法,又是動畫演繹又是實戰地教你入門,但是彈幕裡總是層層疊疊地飄過“掛底、炸線、剪線”這類的留言,總而言之,全是實操後失敗的自嘲。
確實,對於運氣不佳的新手,再疊加上路亞資源匱乏的debuff,路亞半年後,你可能已經釣盡了河道里的各種有機物或者無機物——從水草到城市垃圾,甚至是沉在河底的魚竿,但就是沒釣上過對象魚。
“除了垃圾,最常見的就是別的路亞佬弄丟的假餌,運氣好的時候一天能釣上十幾個假餌,也算是收穫頗豐了。”
相對於北方,南方的路亞資源確實能好上不少,但一個稱心的釣點,也常常需要靠熟人引薦。
常年居住在成都的老鄢,就曾受過一個資深釣友的照拂,在成都平原西邊的一段岷江急流中,找到了一個路亞釣點,而且對象魚還是虹鱒——任由哪個被《大河戀》埋下路亞火種的釣魚佬,聽到“虹鱒”兩個字,都得挪不動腳。
老鄢最後確實也釣上了好幾條4、5斤左右的虹鱒,但這種好運除了仰仗人緣和天機,也少不了感謝當地的旅遊產業——這些鱒魚多來自於當地企業經營的三文魚基地,它們從養殖基地“越獄”後,纔在岷江裡逐漸野化。
除此之外,資源豐富的路亞釣塘也能幫你過過癮,但大部分人一竿接一竿的上魚後,卻總感到一陣“索然無味”,“還是喜歡野釣時和自然鬥智的快感,甚至動了自己買魚苗撒河裡的念頭”。
但縱使路亞大佬反覆強調“資源決定一切,資源之後還得看技術和運氣”,境界再超前的路亞初學者,也頂不住常年打龜的精神折磨。“先懷疑技巧,再懷疑天氣,最後當然就是懷疑裝備”,然後就走上了裝備升級再升級的道路。
路亞操作講究竿、輪、餌的綜合操作,那麼裝備升級自然也得全方位聯動。
M硬度的竿子確實令人踏實,但更綿柔的L調竿子,則可以讓你直觀感受假餌在水裡震顫的頻率;300塊入門款的紡車輪質美價廉還發揮穩定,但操作不夠細膩,必須升級到1000塊的水滴輪,才能精確練習拋投和彈射。
看似最省錢的假餌也不令人省心——何況路亞佬出去釣一天就得弄丟半盒,有了適合在全泳層搜索的vib餌,想不想試試泳姿自然、“演技驚人”的米諾餌,再者是專門釣黑魚的雷蛙餌?
而一旦破龜成功,對各種魚竿、漁輪有了使用經驗,再加上堅定了“魚會吃鐵片”的信念,對裝備的升級也會更加狂熱。
知乎網友@自行 就簡潔地概括出了路亞人的通用心態,“誰能耐得住終生只與紡車輪爲伴,午夜夢迴水滴亂入懷不亂”,每種裝備都想摸一把,一摸新竿,魚還沒上鉤,錢包餘額已經先開始震顫。
而作爲路亞發動機的漁輪,憑藉着媲美腕錶的精細結構,無疑是路亞佬上頭的重災區。
某品牌旗下的高端鼓輪系列,是路亞佬心中“信仰”般的存在。
整體機身冷鍛打造,經典款小金輪突出拉絲質感,黑武士配色則沉着穩重,官方售價2500元左右,但因爲時常斷貨,在二手市場依舊溢價驚人。
“雖然穩定性尚且需要馴服,但每顆輪子都有自己的脾氣”,如果發揮不盡人意,那隻能怪魚線還沒升級到位。
另一品牌旗下的水滴輪,同樣也是斷貨區的常駐選手,也被路亞佬稱爲“硬通貨”,有的路亞佬會在去日本旅遊時,和妻子謊稱“上個廁所”,然後在20分鐘後,帶回一個“300多塊”的該品牌水滴輪。
可想而知,這必定也是路亞佬在無數個“午夜夢迴”後,反覆推導得出的成果。
當你看到路亞佬們,把各種魚類的偏好、每副漁具獨特的工藝屬性,分析得頭頭是道時,你很難忍心怪罪他們是消費主義的“受害者”。
雖然老手總愛勸誡大家,“真正的大佬,用一個基礎款紡車輪也能行走江湖”,但普通人又何必事事向大佬對齊。
路亞界的“超自然釣手”Aaron Martens去世後,很多人翻出他在2015年BassMaster錦標賽上的成名封神之戰。
在秋季的哈瓦蘇湖,鱸魚正值產中和產後期,一般都在深水區潛伏,而Aaron Martens卻另闢蹊徑,用戴上膠裙後毛茸茸的假餌,模擬蘆葦蕩間落水的雛鳥,吸引等待捕食的鱸魚上鉤。
最終,憑藉着這種別開生面的作釣模式,Aaron Martens以領先對手4磅的成績,直接奪冠。
Aaron Martens的傳奇釣法,固然展現了路亞最原初的魅力。但是在亮馬河打龜的年輕人、細細分類自己的路亞裝備,讚歎它們的工具之美的路亞佬,又何嘗不是都市人在忙碌生活中,挖掘出的一點禪機。
在體會過幾次釣上魚的強烈成就感後,“打龜”的挫敗感總會趨於平淡,當路亞佬們在河邊擺弄着漁輪和魚餌,伴隨着天色漸漸暗下去,無論有沒有魚獲,路亞佬已經安心地被自然和河流俘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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