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鴻禕的退避與進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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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周鴻禕個人微博視頻截圖
作者 | 沈拙言來源 | 零壹智庫
老一代互聯網企業家的進與退，已經成爲了一門學問。而曾經的“紅衣大炮“周鴻禕，在網紅道路上高歌猛進的同時，低調地辭去了一個頭銜：他最賺錢的業務奇富科技的董事長。
縱觀360這些年，自軟件起家，手機沒了下文，搜索夾縫求生，廣告收入銳減，口碑大不如前，處於持續戰略收縮狀態。已知天命之年的周鴻禕也似乎變得溫和起來，開始和各種老對手和解與合影，在利潤豐厚的金融業務採取退避策略。
另一面，在熱點與風口的追逐上，周鴻禕還在不斷進擊，AI大模型、新能源汽車以及直播帶貨都能見到他的身影。
無論是從技術、商業模式還是監管和定位來看，平臺經濟都已進入新的歷史階段。周鴻禕的舍與逐，能否帶領360在新的技術革命時代實現戰略升級？
提到360公司，年輕的網民甚至還要思考一下這家公司到底是做什麼的。
360成立於被稱爲“互聯網創業黃金一代”的2005年，YY語音、汽車之家、去哪兒網、土豆網、豆瓣、人人網都在同年誕生。360以免費殺毒軟件的核心競爭力擁有了龐大的用戶基礎，此後以安全衛士爲基礎佈局了瀏覽器、遊戲、搜索、桌面助手、壓縮軟件等延伸業務。
但時至今日，除了安全衛士之外，依然沒有任何一款產品能夠代表360。在經營層面，由於沒能成功搭上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快車，360的營收增速長期下滑，2019年開始出現負增長且持續虧損，市值跌幅超過90%。
反而是曾經周鴻禕在2013年“爲什麼全中國的互聯網公司，現在都奔着金融去呢？”的靈魂發問，成了迴旋鏢——360金融業務孵化而出的金融科技公司奇富科技，近三年營收超過500億元，累計歸母淨利潤超過150億元，實現了對原母公司360的全線反超。
奇富科技這一款堪稱新增長極的公司，周鴻禕卻選擇了退避。2024年8月，他辭任了公司董事及董事會主席，反而在“成爲網紅”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認爲企業家都應當做網紅，甚至勸劉德華做網紅。
一、360追逐簡史
360以“安全衛士”走入千家萬戶，進而輻射諸多產品。截至2023年底，360安全衛士覆蓋5.15億用戶，360導航月覆蓋2.1億用戶，360安全瀏覽器覆蓋4億用戶，PC端平均月活躍用戶5.3億，整體市場滲透率達到94%。
這一產品的崛起之路也頗有意思：在離開雅虎後，周鴻禕創立的公司名爲奇虎，他親自帶領百餘個工程師主攻搜索業務，而安全軟件業務則是由彼時周鴻禕旗下大將、現獵豹移動董事長兼CEO傅盛帶隊，團隊僅有3人，由於業務實在邊緣，人員也少，傅盛連公司例會也不必參加。
據《傅盛口述歷史》，360這個名字完全得自傅盛本人——傅盛生於3月6日、身份證號開頭數字是360、喜歡玩Xbox360。
做搜索出於周鴻禕在創立“3721”時與百度的“積怨”。
2002年，由於業務衝突，成立五年的3721與成立三年的百度上演了mini版本的“3Q大戰”，雙方互相刪除對方瀏覽器詞條。最終，李彥宏將周鴻禕與3721告上法庭，雙方創始人在法庭現場開戰，庭審結束後周鴻禕還對李彥宏大喊：“不服咱倆打一架”。
3721被雅虎收購後，周鴻禕創辦奇虎便是要繼續與百度硬磕。但搜索未出成績，傅盛小團隊的360產品一飛沖天，靠着龐大的用戶基礎輻射PC軟件生態，瀏覽器、遊戲、搜索、桌面管理、壓縮軟件先後推出，用戶所詬病的“360全家桶捆綁安裝”開始形成。
或許由於投入資源與產品成績的反差等原因，周鴻禕與傅盛的矛盾不斷激化。2008年5月，周鴻禕表示：“你做好了360，我沒做好搜索，你就可以跳起來跟我爭了嗎？”，最終傅盛離開了360。
傅盛離開後，360產品仍在高速發展，軟件產品雖然免費，但龐大裝機量背後的廣告收入讓360賺得盆滿鉢豐。巔峰時期，360的市值位居中國互聯網公司第三，僅次於騰訊、百度。
但同百度軌跡類似，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到來後，360也開始迷茫，開始追逐風口。從造手機到內容服務再到智能電動車、種草電商、web3.0、元宇宙等諸多風口都有探索，但成效寥寥，唯有互聯網金融演變後的金融科技業務開出了花。
舉例而言，在手機業務上，周鴻禕打算與華爲合作推出 360 特供機，結果被任正非一票否決。合作不行就自己做，360與酷派成立合資公司，推出新手機品牌「奇酷」，並最終更名爲 360 手機，也沒了下文。
新業務的探索乏善可陳，基本盤業務又被蠶食，導致360進退維谷。坊間有句笑談：當滴滴估值1億美元的時候，360在衝擊100億美元市值；滴滴估值800億美元的時候，360還在衝擊100億美元市值。
爲了搶下移動互聯網的船票，360謀求收購91手機助手，後者被百度買下；意圖收購UC瀏覽器，最終UC被阿里收購。360的搜索業務被百度與收購搜狗的騰訊前後夾擊，利潤大不如前。
廣告業務上，360多采取彈窗廣告的創收方式，這一方式也難以順應時代需求，成爲繼“360捆綁全家桶”之後被用戶又一次稱爲“流氓軟件”的風波。最終，周鴻禕在2021年“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關閉彈窗廣告，這也是360營收與利潤逐年縮減的重要因素。
2022年，周鴻禕宣佈360全面轉型數字安全公司，全面投身產業數字化，服務政府和傳統企業數字化轉型市場。
AI大模型概念到來後，360加入了國內大模型混戰中，周鴻禕在多個公開場合提及“All in AI”的願景。這一點又與百度走上了同一賽道：雙方都將AI視爲重新崛起的契機。
360集團副總裁、360商業化總裁黃劍公開表示，AI時代讓更多用戶“把場景搬回PC”， “以前PC端投放廣告屬於1.0時代，操作門檻高、步驟多；移動端信息流廣告屬於2.0時代，只需要瞭解投放目標；AI到來之後，廣告投放會進入到3.0時代，未來可能只需要瞭解企業的業務類型和量化的經營策略就行。”
AI所釋放的增量短期內尚未扭轉360的營收頹勢。財報顯示，360在2024年上半年營收爲36.92億元，較上年同期的45億元下降18%。
二、周鴻禕在變，又好像沒變
周鴻禕變了。
2017年，一篇《人民想念周鴻禕》的文章爆火，內容提及“中國互聯網不能沒有周鴻禕”，“你當年腳踢百度、拳打騰訊、鄙視阿里、順手攪一攪雷軍的局”，並認爲中國互聯網不需要死水微瀾、鐵板一塊，需要周鴻禕這樣的挑戰者。
並且文章還喊話周鴻禕：“不要整天跟一幫網紅搞直播，首先你沒有Robin（李彥宏）帥，其次你的粉絲也不看直播。他們喜歡聽你講產品、講創新，實在不行講講音箱也可以，大家都知道你是老炮兒。也不要整天跟那些老闆、領導搞在一起，要走進羣衆、走進用戶，你天生就是2C的人設，而不是2B的人設。”
但周鴻禕卻並未恢復曾經的那個“紅衣大炮”。
2018年，周鴻禕曬出了和李彥宏的雙人合影，2022年又曬出了與雷軍的合照，2024年又與傅盛握手言和，知天命之年的周鴻禕表示“我這把年紀就是儘量不得罪人，儘量交交朋友”，與過往曾經針鋒相對的對手放下了矛盾。
2013年，與周鴻禕聯合創辦奇虎360的齊向東在內部成立了企業安全事業部，次年又升級爲奇安信公司，在發展定位上，360聚焦於C端安全業務，而奇安信主攻B端安全市場。
伴隨着奇安信的多輪融資，奇虎360所持股權不斷稀釋，最終奇虎360轉讓了奇安信的全部股權，奇安信正式出走分家，並於2020年在科創板上市。
獨立上市後的奇安信至今沒有盈利，仍在虧損中。2024年上半年，奇安信營收17.83億元，歸母淨利潤-8.2億元。截至2024年9月30日收盤，奇安信總市值218.43億元，同期360市值爲629.51億元。
對一起創業共患難的夥伴，周鴻禕不像對待其他企業家那樣針鋒相對，他的言論相對柔和。在奇虎360轉讓奇安信股權與收回360品牌授權的當年，周鴻禕便公開表達了與奇安信正常競爭的態度：“很多人以爲我們放棄企業安全，不是的，我們會重返企業安全”。
但不管是從360企業戰略還是周鴻禕個人言論來看，處處追風口似乎並沒有給周鴻禕帶來與時俱進的發展理念。
AI領域，周鴻禕曾高調宣佈邀請15家主流大模型廠商合作，加入到360的開放AI生態中，以幫助大模型儘快在各類細分場景中發揮價值。這種通過生態系統組建混合大模型的思路，是否是互聯網平臺思維的延伸？以平臺思維解大模型落地問題，可行性仍有待觀察。
對於流量，周鴻禕並沒有完全放棄“罵戰”這一思路。如今的周鴻禕在全面學習雷軍，但在2012年，立志做手機的周鴻禕與雷軍在微博關於國產屏問題展開了一系列脣槍舌戰，並稱雷軍爲“華山派雷不羣”。
來到2024年，周鴻禕曾說主持人魯豫撞臉巴黎奧運會會徽，當魯豫問及周鴻禕隨後發微信的舉動是不是怕魯豫生氣時，周鴻禕表示：“怕你沒反應，我覺得你要是生氣了那不挺好的嗎，咱倆就吵起來了，咱們就真上熱搜了，我是希望我給了一個梗，你能迴應一下，我說了流量要共同來創造，單方面很難創造。”
也難怪周鴻禕會想當“網紅”，流量他確實“玩明白了”。
三、從最賺錢的業務中退避
不同於360的頹勢，已獨立運營的奇富科技則逐年走高。
根據財報，截至2024年6月末，奇富科技平臺已累計連接160家金融機構及2.476億名具有潛在信貸需求的消費者，同比增長12.2%。今年二季度，奇富科技實現淨收入總額41.6億元，同比增長超6%；實現淨利潤13.77億元，同比增長逾25%。
圖1：奇富科技與360近三年歸母淨利潤對比（億元）
來源：公司財報，零壹智庫
奇富科技起源於360內部的金融業務，隨着業務量的逐步擴大進而獨立運營。伴隨着獨立運營的是三度更名，“360金融”先是更名爲“360數科”，又更名爲“奇富科技”，並將旗下核心產品“360借條”升級爲“奇富借條”，加速與360從品牌到業務的分割。
互聯網平臺旗下金融業務的獨立運營是監管環境與市場環境的大勢所趨。《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實施方案》提及，互聯網企業未取得相關金融業務資質不得依託互聯網開展相應業務，開展業務的實質應符合取得的業務資質。“根據業務實質認定業務屬性”的穿透式監管方法爲互聯網平臺的金融業務劃定了紅線。
2024年8月，周鴻禕因個人原因辭去了奇富科技所有董事職務，但截至公告發布日，周鴻禕仍直接持有奇富科技12.23%的股份，是奇富科技第一大股東。據Wind數據顯示，周鴻禕家族持股比例達到13.16%。
奇富科技在招股書中特意提及，公司在經營方面並無依賴周鴻禕，公司擁有獨立於周鴻禕的渠道接觸客戶及供應商。
2024年二季度業績交流會上，奇富科技透露，周鴻禕認爲奇富科技在金融科技這個領域是一家成熟和獨立的公司，希望公司獨立發展，保持相對獨立的品牌人格和發展戰略。周鴻禕過去也基本不曾參與奇富科技的經營管理，因此他的辭任對公司的日常經營沒有影響。
在金融強監管的背景下，助貸業務幾乎涉及信貸流程中各個環節，監管路徑尚未完全清晰。從互聯網平臺金融子品牌的發展大勢來看，“業務獨立/品牌更名——品牌獨立/人員獨立”的變化是大勢所趨。
四、成爲“網紅”之後？
2024年，周鴻禕在抖音發佈《紅衣賣車徵集令》，決定賣掉自己的邁巴赫S600，換上國產的新能源智能網聯車，號召網友投票選車，並歡迎國內廠商提供體驗用車。
這一動態直接點燃了國內新能源車圈，小鵬汽車直接把旗下MPV車型X9開到360公司樓下後，其他各大車企紛紛效仿。360接住了流量，順勢在360大廈小廣場舉辦了798小車展，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對於周鴻禕而言，這波熱度是非常罕見的，並非因爲他與誰的罵戰引發，而是沉寂多年的他依然能有如此號召力，也堅定了他“做網紅”的心。之後他表示自己的定位是產新能源車、智能網聯車的氣氛組，是它們的啦啦隊，他不是從專業的角度和開車的角度，而是從坐車的角度去講對一些車的感受，提一些建議。
近年來，周鴻禕不止一次公開表示要做“網紅”。
他認爲，研究網紅經濟，是因爲用戶接收信息的方式變了，躬身入局才能熟悉水性，做出更好的產品——小米的雷軍、華爲的餘承東都是神級網紅，要向他們學習，爲360發聲，給公司節省廣告費。
企業家做網紅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2016年，真格基金創始人徐小平說，每位創業者都要做網紅。國外的馬斯克更是將網紅路線貫徹到底，甚至公開表示“正在考慮辭職，全職做一名網紅”。
在出席互聯網30週年大會時，周鴻禕與馬化騰握手合影，馬化騰打趣道：“你現在是網紅的紅吧”。
周鴻禕在抖音的個人賬號發佈的視頻已經超過一千條，幾乎每天一條，粉絲量近700萬。在做網紅道路上，從粉絲量的角度來說成功了，但從持續性上而言，則有待繼續發力。
周鴻禕的短視頻更新頻率很高，他的觀點是和老百姓交流不能有“爹味”，但有不少網友評論認爲一些“沒話找話，爲了發視頻而發視頻”的視頻過於隨意。場景與個人形象屢受詬病，以至於2024年9月份周鴻禕的漲粉速度明顯下滑。
企業家做網紅與素人成爲網紅再成爲企業家的道路截然相反，周鴻禕坦言“將來還是要爲360代言”。
企業家做網紅本質還是水漲船高的邏輯，無法避免“成王敗寇”這一稍顯市儈的評價體系——即企業越成功，企業家的人氣與關注度越高，反之，當企業失去行業頭部的聚光燈，僅憑 “個人魅力”來幫企業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未免有些過於理想化。
在當網紅的道路上，周鴻禕的直觀做法就是“學雷軍”。
小米汽車發佈會過後，關於雷軍的討論熱度空前，周鴻禕號召員工向雷軍學習。雷軍帶着董事們參觀小米汽車工廠並試駕後，周鴻禕帶着哪吒汽車CEO張勇一起直播。雷軍在社交平臺發佈了賽車照片，沒有駕照的周鴻禕也跟着拍了一張。
特別是當360的業績持續走低，周鴻禕對於當網紅獲得關注進而到產品轉化的渴望就越強。這一點和攜程樑建章回歸後參加各種直播cosplay類似。
但問題在於，周鴻禕的“流量學”導致出一個極爲尷尬的局面：他的熱度過於依賴外部熱點，他的熱搜可能與學雷軍有關，可能與出現在“小楊哥”直播間有關，可能與“拜俞敏洪爲師”有關，可能與和馬化騰握手有關，可能與和李彥宏合影有關，可能與新能源車展有關，但偏偏和360實際業務不甚相關，甚至360相關產品還給他帶來一些負面熱度。
這意味着立志做網紅的周鴻禕還沒到靠自家企業創造話題的層次，依然停留在“蹭熱度”的階段。
周鴻禕打破了不直播帶貨的計劃，開始爲自家產品導流，這也是軟件出身的360自救之舉。但懂流量的周鴻禕也遇到了挫折，在他直播帶貨的360旗下產品兒童手錶中，有消費者發現該手錶針對某些問題有特別“毀三觀”的回答，且內容來源於360搜索。
隨後，周鴻禕在微博發文就360兒童手錶答疑時出現爭議言論道歉。
企業家做網紅確實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但至今似乎沒人能夠跳出“企業家熱度因企業而起，也因企業沒落同落”的規律。
網紅路線到底能不能帶動企業的轉型？周鴻禕與360的困境，更像是格力的董明珠。董明珠爲了推進格力的轉型，先後推動過孟羽童、王自如兩位在互聯網上頗具流量的“網紅”，但最終都未能達到預期成效，不得不親自上陣佈局轉型。
企業家做網紅，特別是轉型期的企業，通過網紅路線成功打一場“翻身仗”罕有成例。周鴻禕會成爲這一賽道新的成功案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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