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職/周思齊、嘟嘟光榮引退 照亮職棒黑暗期的那些故事

周思齊在引退感言中,特別提到希望爲已拆除的臺北市立棒球場立碑紀念,也告誡現役球員遠離「是非之地」。 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中華職棒今年球季在臺北大巨蛋舉行的38場例行賽事已全部結束,總共吸引78萬6189人進場,每場平均進場人數多達20689人。如果再加上兩場中職明星賽(62354人)、兩場季前熱身賽(36228人)的進場人數,以及今年三月初舉辦的兩場中信兄弟與讀賣巨人軍對戰的紀念試合(68780人),總計今年在大巨蛋的棒球賽事,已經有將近百萬人次造訪。不僅中職單場最高票房紀錄多次被刷新,九月的兩場周思齊引退賽,都創造了四萬人滿場的紀錄。而大巨蛋之外,各個球隊的主場票房也都有一定的成長,新球隊臺鋼雄鷹在一軍的第一年,在主場澄清湖也創下場均近七千人的佳績。從商業的角度來看,今年的球季絕對是突破性的一年,甚至說這是中職史上最成功的球季,應該也不爲過。

除了進場人數和商機的成長,今年的中職也相當有故事性。資深裁判蘇建文結束33年執法生涯,4月20日在高雄澄清湖引退。兩支老牌球隊統一獅和中信兄弟,都分別在季初和季末爲陣中的資深老將舉辦引退儀式,45歲的高國慶和41歲的官大元在季初跟球迷道別,而同爲42歲的潘威倫和周思齊,則在球季尾聲舉辦引退儀式,掀起另一波高潮。

對球迷來說,引退賽固然是要給予這些老將他們值得的祝福和肯定,同時回顧他們的生涯和個人成就,但尤其重要的意義或許是,他們從開始到結束的球員生涯,代表了是一整個棒球世代的故事。周思齊從誠泰Cobras時期進入職棒,經歷米迪亞暴龍的「黑米事件」,轉隊兄弟象之後又碰到「黑象事件」,在進入生涯巔峰時期的階段,同時面臨場上和場外的挑戰,竟能挺過多次假球風暴、最後在今年五月達成難能可貴的「千安、百轟、百盜」成就,絕對是經歷過中職黑暗期的代表人物。

而整個生涯都奉獻給統一獅的潘威倫,從2003年投到2024年,累積出了中職最多的勝投、投球局數、先發出賽、投球數,149勝的「嘟嘟障礙」前無古人,應該也後無來者。跨季21連勝、「無安打無四死比賽」這兩項特殊紀錄,也是嘟嘟巔峰時期最璀璨的印記。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潘威倫最強的時期(2003-2010),剛好都是中職慘澹經營的時期。他的跨季連勝紀錄發生在2007-2008年,於2008年6月18日達成21連勝,那天在臺中球場對戰兄弟象,觀衆人數只有1208人。不到一個月後,2008年7月10日,他在臺南球場對中信鯨投出了無安打、無四死,因爲一個失誤與「完全比賽」擦肩而過,那天現場也只有1541名觀衆有幸親眼目睹。即使是達成生涯百勝的那場比賽(2010年10月3日在臺南主場),觀衆人數也只有4036人。很難想像,嘟嘟生涯大部分的時候,是在空蕩蕩的球場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出賽,即使達成那麼多成就,但因爲中職經營不善,討論熱度不高,只有死忠獅迷才懂他的強。那時的職棒環境和現在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潘威倫的生涯巔峰正值中職黑暗期,在空蕩蕩的球場拿下一次又一次的勝投。他在大巨蛋完成生涯最一場先發,將近三萬名球迷爲他送上祝福。 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進入第三十五個球季的中華職棒,這些故事,不管好的、壞的,都值得被記錄下來。周思齊的引退感言提到,希望能在已拆除的臺北市立棒球場原址,也就是現在的臺北小巨蛋,立一座碑,讓老臺北球場留下一點實體的回憶,也是類似的想法,因爲那座球場有太多歷史、太多故事值得被保留。而同樣應該被完整保留的,則是周思齊所說的「是非之人」和「是非之事」的那段歷史。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到這幾天引起討論的前兄弟象球星、因「黑象事件」被逐出球界的陳致遠。

臺北市立棒球場對臺灣棒球發展來說深具時代的意義,以及擁有無數球迷、球員的酸甜苦辣各種回憶,即使現在已經完全消失,實在應該立碑留念。 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陳致遠因在社羣媒體發文,懷念過去球員時期的點點滴滴,又再一次勾起棒球迷那段痛苦的回憶。他或許沒有意識到他當年的行爲有這麼巨大的影響,但就在大家爲走過那個時代的英雄喝采的同時,陳致遠剛好提供一個絕對的反差:一邊是潔身自愛、堅守本分,挺過多次假球風暴的周思齊和潘威倫,他們的堅持成就了今天中職能夠重回榮景。另一邊是沒能抗拒誘惑、因涉案被驅逐出職棒圈,卻仍然高調走跳演藝圈,甚至還在利用過去的球星身份和知名度攫取個人的名聲和利益。

許多球迷或許會認爲,陳致遠根本不值得我們一再談論,假球案就是「莫再提」,因爲球迷受的傷太重、太深刻。但我倒認爲,周思齊意味深長的引退感言,讓黑象事件等假球案重新回到大衆的視野,未嘗不是一個契機。如果我們真的重視歷史,假球事件終究必須被處理、被記得,因爲遺忘不是一個負責任的態度。而我們該在何時、以何種方式,完整把假球事件的各個面向研究清楚,或許是球迷、職棒從業人員、退役球員、研究棒球的相關學者,可以思考的一個問題。

1919年的世界大賽,發生震驚美國大聯盟的「黑襪事件」,當年被看好奪冠的芝加哥白襪,被爆出有八名主力球員收受賭徒的金錢,在世界大賽故意放水,造成白襪在這個系列賽意外輸給了對手辛辛那提紅人。這起放水醜聞,一樣造成不小的傷害,傷了無數球迷的心。不過,對於這起事件,美國人沒有「莫再提」。事件爆發一週後,在那個年代有「棒球迷的聖經」美稱的運動雜誌《Sporting News》,將八位涉案球員的照片放在雜誌封面,配上的標題是「把這些人烙印在你的記憶裡」(Fix These Faces in Your Memory)。多年以來,正如當時《Sporting News》的預言,黑襪事件已成爲美國棒球迷的集體記憶之一,以這起重大丑聞爲主軸的文化產物和創作相當多,包括於八零年代上映的三部電影:《八人出局》(Eight Men Out)、《夢幻成真》(Field of Dreams)、《天生好手》(The Natural)。這些著作和影視作品,從不同的角度和觀點,試圖回憶、梳理、還原、或重新解釋這起假球事件,爲這起醜聞提供了豐富的脈絡和討論,不管是棒球迷還是歷史學者,都有很多管道和資料,用不同的心境和層次去回味大聯盟這段不光彩的過去。

1919年的黑襪事件,是大聯盟著名的假球事件,八名芝加哥白襪球員涉案,被逐出球界。多年以來,有許多文學和影視作品從各個面向探討這起事件的脈絡與原因。 1971 Fleer 球員卡

當然,我瞭解,黑襪事件比較不會產生「莫再提」的情緒,不僅僅是因爲時間已經拉得夠長,也是因爲大聯盟很快就從這起醜聞造成的傷害重新站起來(很大一部份要歸功於貝比.魯斯在1920年代帶起的旋風),它對於大聯盟造成的創傷是相對短暫的,且在這起醜聞之後,也沒有再發生類似規模的假球案。而中華職棒的情況,則是在短時間內發生了多次假球,幾乎摧毀了整個職棒產業,到如今也僅僅經過十多年的時間。

也許我們還沒有準備好完整的面對這些讓無數球迷心碎的故事,但希望有一天,我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