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會吃豬的大省,省花是腦花腰花和蹄花

在川渝,每一頭二師兄

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說到豬肉,幾乎每個地方都能列舉出幾樣從小就熟悉的味道,但似乎又差距不大,不過或燉或炒或燒或煮,似乎也翻不出什麼花兒來——除了川渝。

四川人對豬肉的精細,恐怕要算得上獨步天下,簡單講,以下這些名詞,你們知道各自是什麼部位嗎?核桃肉、拱嘴、天堂肉、眉毛肉、坐臀肉、二刀肉、頭刀肉......

核桃肉,大致是指豬臉,滷菜,下酒,實惠至極;拱嘴,顧名思義,是豬鼻子,或滷或臘,家常爆炒,酒飯兩宜;天堂肉,又叫天梯肉,大致是牙梗肉一圈軟骨,多在火鍋中翻滾;眉毛肉,豬胛骨上一塊重約一斤的瘦肉,燒烤最是香嫩,遠勝裡脊;坐臀肉、二刀肉,都位於豬屁股到後腿上,頭刀肉,基本就是五花肉,這些部位,怎麼吃,還遠不是川渝人吃豬肉大版圖的全部。

01丨庖丁解豬第一步:從肚腹腰背吃到大腿根

要見識坐臀肉的明星,可以從重慶出發,朔長江向西入川,大約250多公里,到達宜賓李莊古鎮——大名鼎鼎的“李莊白肉”閃亮登場!

說起來,這道名菜其實就是蒜泥白肉,也是川菜中常見,倒是名字中有個典故——1940年,國立中央研究院、中央博物院、同濟大學、中國營造學社、金陵大學文學研究院、中國大地測量所等10多所文化、教育、科研機構共1.2萬餘人遷入李莊,讓這個小村落一躍成爲與重慶、成都、昆明齊名的後方文化中心,也把這道當時名爲“裹腿肉”的地方菜餚命名爲“李莊白肉”。

比臉還大的白肉,切到薄能透光,倒也不缺少大口吃肉的痛快。吃客們紛紛拿筷子夾住白肉一端,手腕用力一甩,半肥半瘦的白肉在空中翻騰幾圈後,順勢纏住筷子。配上一碗由大蒜、七星椒、花椒、醬油等秘製而成的糊狀蘸料,白肉的清香爽口伴着濃郁蒜香,一口入魂。

對了,白肉的選料,就是“二刀肉”——也就是殺豬師傅一刀旋掉豬尾巴後的第二刀肉,正在後腿上,質地緊實,肥瘦相宜。四川人不愛吃那些用飼料養大的豬,而是講究吃“糧食豬”,還要養到280斤以上,那才值得師傅一展刀工絕技。

同樣一塊肉,到了自貢,就生長出了川菜的KOL——回鍋肉,真真的是川菜三大幫派之一鹽幫菜對川人的最大貢獻了。

首重選料,在四川,當然是用本地的豬肉最好。傳統的“成華豬”體型豐滿,肉質細嫩,最是適合做回鍋肉、紅燒肉,選用後腿部位、靠近“黃瓜條”(豬後腿臀大肌中間的一條嫩肉)旁的二刀肉。這塊肉,肉質緊密而細嫩、結實而堅挺,6分肥4分瘦,恰如迷人的嬰兒肥一樣,正是絕佳的好顏色。

至於五花肉,在天府之國的四川,太常見了,問起來怎麼吃?好吧,蒸碗燒白咯。

其實,講究的老川人,也不是隨意拿塊五花就做了,還得是“三線肉”,靠近脖頸那位置,肥瘦更是明顯。與梅菜扣肉不同,燒白一定要用宜賓芽菜做底,至少也得是本地的鹽菜,纔有那一股鮮香甜麻的口感。

如果,把鹽菜換成糯米,又用豆沙夾在兩片肥肉中間,蒸而食之,這就成了川菜的甜品:甜燒白,又叫夾沙肉——是的,四川人的甜品,也可以是肥豬肉片子;這還沒完,如果不用豆沙,而是把肉片捲起來,中間卷一顆紅棗,那就成了龍眼肉,同樣是甜品。

從肚腹到後腿,一路吃下來,那還有肘子和蹄子呢?不慌,四川人不會放過的。

咱們先在成都逛一逛。就在成都市中心,天府廣場,成都市博物館方向,往人民公園走去,以“老媽蹄花”爲名的館子不計其數。如果民間票選成都市花,“老媽蹄花”絕對能進前五。

蹄花,讓人印象最深的是一碗黏稠到糊嘴的清湯,各家做法也大同小異(區別在蘸料上)。豬蹄洗淨了,先烤,刮掉表面焦糊的表皮,用刀一剖兩半,纔是合口的好肉。焯過水,去了腥,與洗乾淨的雪豆一同下到砂鍋裡,燉到軟乎乎黏糊糊,糯糯得格外誘人。

吃完蹄花想換換口味?還是從成都出發,走天府大道向南,80來公里,就是東坡老先生的故鄉眉山。在四川,這當然是明星中的明星,吃客中的吃客。有他老人家之名,眉山便有了一道名菜——東坡肘子。

吃蹄花是不是要吃前蹄,尚不確定,但吃肘子絕對是要吃二師兄的前肘了。肘子嘛,做法不過煮、蒸、燒,倒也沒什麼特別不同之處,要好吃,總是要火候足夠,軟爛入味方可。當地流傳的小故事,說東坡肘子的做法來自於他的一句“禾草珍珠透心香 ”,恰好被廚子聽成了“和草整煮透心香”,於是取稻草與豬肘同煮——但這恐怕是後人附會,畢竟地方誌裡明明白白的寫着,這是民國時爲了紀念文豪才改良出的一道大菜。

不過既然是眉山的名菜,除了這IP來得大,味道當然也是有些特殊的。與別地煮蹄髈不同,眉山的蹄髈經過燉煮後,再上鍋蒸,而調味,則是另起鍋竈,將泡菜、香料、醬料剁細後,取用肉湯炒到黏稠,再澆汁在肘子上,看似清爽,實則味厚。

02丨不來四川,你就吃不懂“豬頭”

在四川,吃豬頭,也是要經過一堂解刨課的。

豬耳朵,太常見了,滷了,切成薄片,做成涼拌菜,或者街邊的小攤子上,央老闆拿只耳朵,切碎了炒在飯裡,吃起來嘎吱吱、嘎吱吱,倍兒香。

至於上文提過的核桃肉(豬臉肉)、拱嘴,適合滷了或者做成臘肉,和豬耳朵一起都是路邊攤上的搶手貨,天梯肉涮火鍋最好。比較特別的,大概是豬鼻筋,宜賓人拿來做燒烤。

其實這不是什麼傳統吃食,據說進入大衆飲食已經是上世紀90年代的事情了。這兩年,還上過大熱的《人生一串》——這實在是四川人才能發掘的寶藏,食材本身雖是難得,卻也沒什麼滋味,需得川人擅長的重口調料輔佐。烤得焦香,入口,先是爽脆可斷,繼而在舌尖上繾綣不去,軟糯彈牙,各種香辛料就此往四面八方衝擊。就這樣,短短2、30年的功夫,宜賓憑此利器,成了一個四川燒烤屆的扛把子。

稍稍往東看看,在重慶,同樣也有一樣燒烤王者,可與鼻筋一戰,那便是——腦花。

重慶人吃烤腦花,時間也不長,大概也是從九十年代開始,許是火鍋裡"HAN"得多了,就想來弄個錫紙碗,作料與火鍋底料也差不多師出同門,重油重辣,烤得腦花滋滋冒油,表面微焦,內裡仍然是細膩白潔,凝脂豆腐一般。這些年,也在燒烤屆闖下了偌大的名頭。

同樣一個腦花,成都人又不一樣,弄碎了和麻婆豆腐燒在一起,做成一道“麻婆腦花”。腦花與豆腐,主打的就是一個“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少點經驗的,實在很難分辨,但一口下去,又滿是驚喜。

03丨豬血和內臟也安排得明明白白

說了許多,意猶未盡。吃豬肉,不吃下水雜碎那不是浪費了嗎?

還是往成都看。天尚且矇矇亮,城市次第在晨星裡伸展開來,街頭巷尾或大或小的粉店都蒸騰起白茫茫的霧氣。幾乎每家店,都有一口大竈,多是臨街,大鐵鍋裡是奶白色的鮮湯,肥腸、豬肺、豬心伴着豬骨在湯裡一同翻滾。

“老闆,一個粉,加個冒節子!”

冒節子,就是打了結的豬小腸。抓一把紅薯粉,用竹漏和切好的豬雜在湯裡燙半分鐘,放在醬油、味精、胡椒粉、川鹽、紅油辣椒、芽菜末、蔥花調好的碗裡,點上花椒水同樣一燙,鋪在面上,熱騰騰的一個早上。接下來,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上班,去喝茶,去打麻將。

如果在成都吃得不過癮,那就出三環,往成都周邊去。向北150多公里,就到了成都的門戶江油市。這裡的特產,便是肥腸。

用陳曉卿的話說,“江油是全世界肥腸的故鄉,愛吃肥腸的人一生必須去江油一次”。江油人的一頓早飯,要上一碗肥腸、一碗乾飯,讓肥腸特有的油脂和大米的香糯混合在脣舌之間,再喝一口由醋、蔥花、薑末衝調的酸湯帶走油膩。普普通通的紅燒肥腸,被這裡的煙火氣一薰騰便顯得出神入化。

又或者,也可以從成都往東走。就在川渝之間,南充市的南部縣,同樣有自己版本的肥腸飯。一碗飯,一碗菜,肥腸與冬瓜、蘿蔔同煮在鮮湯裡。有白燒、有紅燒,肥腸多切絲狀,連湯泡飯,唏哩呼嚕,也是一頓飽餐。離開南部,恐怕再難找到這麼鮮、這麼肥美、這麼一口勾起鄉愁的肥腸了。

光吃肥腸還不夠過癮?好吧,四川人還是有辦法。繼續從成都出發,特別近,向西60公里,大邑縣,這裡有三樣出名:劉文彩的莊園、建川博物館,和肥腸血旺。

是的,毛血旺也是川中名菜,豬血唱主角,吃的就是一口麻辣香滑,在大邑總與肥腸結伴登場,可謂雙倍滿足,雙倍快樂。

做血旺有學問:新鮮的血漿,加鹽加白酒,兌水凝固了,便支一口大鍋小火慢熬,千萬千萬不可沸騰,一定要有耐心。又拿一個小盆,裝好油辣子,同樣飄在鍋面上。另一邊,還是一口大鍋,裝滿了用肥腸、豬肺、豬皮熬成的濃湯。那湯吧,怎麼說呢?已經濃稠到燻人眼的程度,偏生是“一物降一物”,就適合這一碗血旺。

舀一碗煮好的血旺,澆一瓢湯,肥腸切成一節一節,湯裡燙幾十秒鋪上,再是同樣熱好的油辣子,芹菜、香菜、蔥花、酥黃豆各歸其位。很神奇的是,看似熱辣辣的紅油,其實很是清淡。那湯被血吸收,再加上各種佐料加持後,有一股奇異的香味,連湯帶菜,和在飯裡。大邑人說“和轉,拌飯”,這纔是正途。

吃罷了肥腸,還有二師兄的其他寶貝內臟呢?

像什麼火爆腰花、肝腰合炒,那都是川渝地區再常見不過的東西,再比如自貢聞名遐邇的“橋頭三嫩”,豬肝、腰花、肚頭,吃的也就是一個爽脆鮮嫩和猛火爆炒——有鍋氣,也並非只是粵人的專利。

說到豬肝,有一樣不得不提:名菜“肝膏湯”,這可是傳統川菜裡巨星一般的存在。老川菜的湯可不簡單,肝膏湯的講究程度,不輸另一道川菜頭牌開水白菜。鮮嫩的豬肝,去筋捶茸,細籮篩瀝,以肝汁調和雞蛋清、凍豬油和蠶豆水粉,才蒸得一塊香滑鮮美的肝膏。湯要用上湯,還要加上竹蓀、雲腿、蛋黃糕片等,激發多層次的鮮味,最後纔將肝膏輕輕放到湯麪上。這道湯菜可謂是雲淡風輕,潔淨素雅,功夫全在肝汁提取、肝膏蒸制當中,沒有個7、8年功夫,難以成功。

看吧,爲了把二師兄伺候好,百多年前的四川人的炮製技術已經直逼分子料理。大概生活在川渝的人,心裡都有這樣不言自明的共識:吃,就要吃得物盡其用,吃得明明白白,不辜負每一口肉,那纔算得上有滋有味的生活啊!

>>看了這麼久,餓了沒?

四川人對豬肉的喜愛已然刻在骨子裡,並將“豬肉”這個食材研究的明明白白,每一道菜都讓人流連忘返。

轉載自《地道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