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佩佩離世!巔峰隱退淪爲“生育工具”,憑唐伯虎點秋香復出爆火

猝不及防,我們熟悉的世界又坍塌了一點——

鄭佩佩辭世,終年78歲。

包括周星馳、章子怡、劉濤、楊紫瓊、胡歌、劉亦菲、朱茵、張衛健、張翰、惠英紅、李若彤、黃曉明、張凱麗 、張鈞甯、金晨、張雨綺、楊蓉、吳樾、趙文卓、華晨宇等等在內的無數明星發文緬懷。

甚至一度,霸佔了熱搜榜。

鄭佩佩是誰?

稍稍年輕一點的觀衆,或許已經不太熟悉了。

人們或許會記得。

她是《唐伯虎點秋香》裡無厘頭的華夫人,也是《臥虎藏龍》裡那個兇狠的碧眼狐狸。

是《楊門女將》裡的佘老太君。

也是在《花兒與少年》裡,親力親爲的慈祥長輩。

但Sir始終忘不掉的,是她一生的諾與行——

俠女。

是的,俠女,這個詞在我們的視野中已經消失很久了。

它彷彿是另一個時空的迴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所以今天。

我們想聊聊“俠女”鄭佩佩。

以及這讚許之下。

那個年代的女性,所不得不經歷的真實人生。

01

俠女的A面——情與義,值千金

如果問華語影壇最具備俠女氣質的演員是誰,Sir會第一個提名鄭佩佩。

不僅是銀幕上形象方面的契合。

更有着銀幕下,爲人處世方面的一致。

形象就不必多說了——

不信你看讓她一舉成名的《大醉俠》。

影片一出場。

便是女扮男裝的鄭佩佩來到客棧裡,甫一坐定,眼角只那麼一掃,便有了一種警覺的英氣。

而動作呢?

在電影裡,金燕子一人扛三位打手,輾轉騰挪,動作輕盈優美,也如一隻靈動的燕子一般。

吳宇森形容她的動作“灑脫、乾淨利落,一針見血,絕不拖泥帶水,還帶有舞蹈的美感”。

在《大醉俠》上映後,觀衆不誇她在電影裡漂亮不漂亮。

只說了兩個字:“打得(能打)。”

難怪不少人覺得,鄭佩佩纔是華語影壇第一代俠女。

而此之後。

鄭佩佩更是在俠女的形象上一路狂奔,甚至於直接定型了她的銀幕前半生。

比如說《金燕子》《神劍震江湖》《玉羅剎》《毒龍潭》《飛刀手》《荒江女俠》等等等等。

△ 劇照來自《金燕子》《玉羅剎》《毒龍潭》

只要鄭佩佩出現之處。

便是一副英姿颯爽的刀光劍影。

可僅僅如此嗎?

不。

Sir之所以覺得鄭佩佩最值得俠女這個稱號,更因爲銀幕下的行爲——

舉個例子。

鄭佩佩曾經說過這麼一件事,說是“年輕時,有一次胡金銓導演和他的朋友喝醉酒了,我一人把他們兩個大男人從香港的彌敦道的這頭背到另一頭,再叫車送他們回家。”

順手做好事?

不止。

鄭佩佩俠義心腸那是出了名的。

就拿胡金銓來說。

實際上鄭佩佩只演過胡金銓的一部電影,但因爲這部電影,在往後餘生的幾十年裡,鄭佩佩一直對胡導敬愛有加。

她不但在胡金銓晚年落魄時,提供了最多的幫助。

還承擔起了胡導演的身後事。

甚至在前兩年,在自己的身體愈發病重時,還惦記着要完成胡導演《華工血淚史》的遺願。

重情重義至此。

而且不止胡金銓。

她幾乎會幫助她認爲需要幫助的所有人。

比如嶽楓。

晚年的嶽楓導演非常落魄,被子女扔在國外不管,此時鄭佩佩雖然拮据,可依然時不時地施以援手,給他塞錢。

△ 《寶蓮燈》拍攝花絮:導演嶽楓(食雪茄者)中間爲林黛、鄭佩佩左邊長衫。

比如周星馳。

那一年,在很多香港影人都在非議周星馳的時候,鄭佩佩依然沒有“跟風”,而是站出來說,“我可不能忘恩負義”。

也正是如此。

在今天得知鄭佩佩去世的消息後,纔會有那麼多合作過沒合作過的同行表達遺憾。

畢竟會演戲的演員很多。

但如此老派、如此有俠義之心的演員,已經越來越少了。

我們紀念着鄭佩佩的離去。

更是在悼念着,一個古道熱腸時代的消亡。

02

俠女的B面——刀山去,地獄去

但問題是,“俠女”就是鄭佩佩的全部嗎?

Sir不這麼覺得。

如果我們掀開“俠女”的表象,會發現,俠義的背後,卻是——

要強。

怎麼說?

一個例子。

在《金燕子》裡,張徹本來設定的是,讓大俠王羽、羅烈從窗戶翻出去,讓鄭佩佩從門口走出去。

鄭佩佩說什麼都不願意,“我們三個都是大俠,要不就一塊從窗戶跳出去,要不就一起從大門走出去。”

最後,還是依了她,讓他們一起從窗戶跳了出去。

就像在《大醉俠》的時候,胡金銓曾經問她,“你能拍打戲嗎?”鄭佩佩答,“男孩能幹的我都能幹,打疼了打傷了我也不叫。”

她其實一直在爭取自己與男演員的一視同仁。

從不對任何人示弱。

也正是如此,在這個魚龍混雜的影視行業裡,她一直表現得格外剛強。

而這,也是人們覺得她有女俠氣質的原因。

但問題是——

這份要強與不服輸的勁兒又是怎麼來的?

如果追尋到她的內心。

你會發現,她不服輸的那份氣質下,其實是一直在與自己較勁。

與很多人想象的不同。

鄭佩佩其實出生於1946年的上海,長在紅旗下,直到她16歲時,才被母親“哄騙”來到香港。

在上海長大的鄭佩佩,飽受父親身份的影響,在“正陽紅旗下”成長的她與香港的“腐敗(初到香港時鄭佩佩對香港的印象)”格格不入。

當她成爲邵氏的大明星時,還在穿自己母親不穿的舊衣服。

她捨不得買新衣服,也不愛穿新衣。

爲什麼不喜歡穿新衣服?

她說,“我覺得穿新衣服是一種恥辱,只有穿破衣服才光榮!我是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因爲家裡成分不好,所以更不希望別人對我另眼相看。”

正是這份“另眼相看”,才使她開始了與自己“較勁”的半生。

她爲什麼要咬牙隱忍拍打戲,就算受傷也不哭?

因爲她會覺得,“看着一些女孩因爲捱打到鼻子流血而哭起來時,認爲這是丟女孩子的臉。”

好強只是表象。

另眼相看,纔是她害怕的。

那時只有24歲,就匆匆嫁爲人婦的她,在當時周遭的思想影響下,會覺得如果自己再不結婚,就嫁不出去了。

這就會是“另眼相看”。

她息影20年,在美國爲前夫生下4個孩子,也不幸流掉了4個孩子。

媒體稱她淪爲夫家的“生育機器”。

但,後來她打趣地說,“有事者事竟成,我一定能生一個男孩”。

如果生不到一個男孩,就會“另眼相看”。

(後來她也在回憶錄裡反思了自己年輕時的這一想法是不對的)

甚至,她會認爲生孩子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在做剖腹產手術的時候,她也緊張。

可,她不敢叫,居然還在手術檯上唱起了歌。

她在婚後也不像是其他嫁做人婦的太太,只要在家相夫教子就可以了。

但,她非得要搞點事情。

教跳舞,賣碗碟,最後賣電視機,甚至,還是鄭佩佩自己親自送貨。

生活真的需要如此,才能過下去麼?

也不盡然,丈夫的生意也還在做得蒸蒸日上,舞蹈課也還是越做越大。

再不濟,也還可以拍電影。

最後,鄭佩佩也開始做起了房地產生意,做起了主持人,還自己做電視臺.......

這些看似匪夷所思的經歷似乎也在告訴你,她還是不想被人看扁。

她怕成爲了別人嘴裡的“某人的闊太太”,過着“腐朽、小資的生活”。

她要的是根正苗紅。

要的是成爲新中國的好兒女,成爲夫家的好兒媳。

你說,她開心嗎?

在自傳裡有這一段話——

“小時候的童年,是不會笑的童年;

在邵氏那七年,也整天一本正經的沒有時間笑;

反而嫁到了原家,生了孩子以後,我整天笑,是也笑,不是也笑,奈何笑,無奈何更笑。”

奈何笑,無奈何更笑。

更像是道出了她的苦處。

所以啊。

所謂“俠氣”,不過是人們看到的表象,以及這個世界奉送的“獎品”。

而盛讚之下。

又有誰會在乎,一個女子內心的複雜與煎熬呢?

03

俠女的C面——笑由人,誰過問

所幸的是,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鄭佩佩沒有停留於此。

以她要強的個性,也斷然不會停留在任何地方。

1992年,她復出影壇。

在“武俠影后”風光不再,就連主角也當不上的情況下,依然再次創造出了經典。

一個是《唐伯虎點秋香》裡的華夫人。

一句“含笑半步癲”。

讓幾億的內地觀衆從“華夫人”開始,再一次認識了這位女俠。

另一個是《臥虎藏龍》裡的碧眼狐狸。

生平第一次演反派。

就獲得了當年金像獎最佳女配角的獎項。

怎麼發生的?

其實只有一個詞——

放下“自己”。

把那個一直在自我較勁的自己放下,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比如《唐伯虎點秋香》——

這個形象與鄭佩佩的銀幕形象相差甚大,在胡金銓、李翰祥知道鄭佩佩拍的這部電影后,都把她找過去狠狠訓了一次話,“再困難也不能不顧及自己的形象,他們無法認同我的無厘頭。”

可她呢?

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個演員,而不是明星。

而既然是演員,就不該顧及曾經的形象。

於是有一次。

在鞏俐接受不了扮醜,周星馳幾乎沒有什麼辦法的時候,鄭佩佩把這個重擔接了過來。

放下了身段。

打碎了過去。

也從此,不在乎別人的“另眼相看”了。

或者《臥虎藏龍》——

在鄭佩佩得知李安要拍“新武俠”片時就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自己的一生能參與兩位導演對於武俠片的革新,該多有意義。

於是主動請纓。

可,與李安見面都把鄭佩佩吊足了癮,李安每一次見面就只扔出一個問題:

“佩佩姐,還能打嗎?”,“佩佩姐,你演過反派嗎?”,“佩佩姐,你(功夫)學的是哪一派的?”

問完都沒下文了。

最後,還是鄭佩佩的主動找到李安,纔拿下了這個片酬又少,拍攝週期有五個月之長,期間還不能扎戲的電影。

經紀人反問鄭佩佩,你爲了理想都不吃飯了?她讓經紀人轉告李導,“我是閉着眼睛籤(合同)字的。”

她想拍這部電影。

在後半輩子,再去做出的這些選擇,讓她把自己看得更清楚。

也更明白如何演戲。

你就看玉嬌龍與碧眼狐狸交手的這一幕——

先是,勸誡徒弟隨自己闖蕩江湖時的得意;

接着,徒弟的功力已經超過自己之上時的恐懼;

最後,是發覺自己已經被騙多時,雙眼噙淚的絕望;

這隻有幾分鐘的戲,卻有着層層遞進的情緒張力。

也正是她的參與,才終於成爲我們銀幕呈現了這在愛與恨之間遊走的“碧眼狐狸”。

她做的這兩次選擇,都讓她在迴歸影壇後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而此時,她也迎來了演藝生涯的第二個巔峰。

再一次,如女俠一般,奪回了曾經自己失去的年月。

所以你看。

相較於之前和自己較勁的狀態,此後的鄭佩佩,顯然更加“自如”了。

她不再糾結於是否做到最強。

於是哪怕是演電視劇,哪怕是電視劇裡的配角,只要有意思,她都會參與。

也是因此。

我們看到了《楊門女將》裡的佘太君,看到了《仙劍奇俠傳》裡的姥姥,看到了《少年包青天》裡的包夫人……

更重要的是。

我們看到了不再顧及他人目光,敢愛敢恨直言直語的鄭佩佩。

她可以很直接地批評張柏芝不敬業。

也可以在每條微博@劉濤,表達對她的喜歡。

她再也不用揹負那麼多“責任”了。

所以。

如果說,以前她是倔強地想證明給這個世界看,她可以做到最好,可以做到最努力,可以不靠任何人成功的話。

那麼現在,她真正做到了爲自己活着。

只是可惜。

這樣的時間,留給鄭佩佩的,實在是太短了。

5年前。

鄭佩佩就被查出了與帕金森類似的“神經退行性非典型帕金森綜合徵”,這個病會導致肌張力障礙和失用、認知障礙、行爲障礙和失語等。

它無法治療。

而且比帕金森發病更快。

以至於早在幾個月前,劉濤就在一檔節目中就淚如雨下地形容過鄭佩佩的症狀:

但你猜,得知自己得了絕症之後,鄭佩佩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

不是痛苦與悲傷。

而是捐贈自己的大腦,用於這個罕見病的醫學研究。

是的。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還希望對這個世界有所貢獻。

還想着幫助別人。

就像她一生的座右銘,那句著名的“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爲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爲碌碌無爲而羞恥。”

鄭佩佩這一生。

的的確確,做到了“無愧於心”。

所以,還能說些什麼呢?

最後。

不妨用周星馳悼念鄭佩佩的那句話,作爲我們這篇文章的結尾吧:

佩佩姐,江湖再見。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編輯助理:小田不讓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