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鬆《你們去荒野》:袒露生活中的“荒野感”

10月14日,作家趙鬆攜最新小說集《你們去荒野》,在北京SKP RENDEZ-VOUS書店,和評論家李敬澤、作家李宏偉、評論家賀嘉鈺、作家王蘇辛,一同以“荒野有什麼”爲題,探討了當下人生活的不確定性、如何面對“漂泊”、以及不同代際之間寫作的差異等問題。同時,作家班宇也以視頻的方式表達了對趙鬆小說的關注和喜愛。

作家趙鬆(中)和評論家李敬澤(左二)、作家李宏偉(右二)、評論家賀嘉鈺(右一)、作家王蘇辛(左一)共同探討。

作家趙松青年時代即從撫順來到上海,他用自己的方式,將上世紀九十年代迄今社會生活的變化對人心的影響和改造,融入小說中,書寫了許多個關於收拾殘局的故事。從成名作《撫順故事集》到代表作《積木書》,再到全新小說集《你們去荒野》,趙鬆用他獨特的“當下”書寫,還原着城市中那些不同命運狀態的人,如何在彼此的生活中“精疲力盡”卻又滿懷希望的過程。

李敬澤談及閱讀感受,坦言“讀趙鬆的小說,心情常常很複雜”。趙鬆的小說“最終袒露出來的是讓我們不安穩的東西。這個不安穩是存在意義上的不安穩,何以確認自己的存在?”在當下時代的文化中,我們高度尋求的是符號性和表面性的確定感, 而“這種希望以某種方式把自己確定下來的焦慮,另一面可能就是趙鬆的作品所袒露的‘荒野’”。在這個意義上,趙鬆的小說給了我們某種提示,他執着地用這樣的荒野感對我們的存在進行侵擾、侵入,重要且珍貴。

《你們去荒野》

李宏偉談到了《你們去荒野》中的語言,他認爲趙鬆在這部小說裡幾乎是去除了所有抒情性、敏感性的語言,語言基本上就是目光跟着人走,甚至沒有過多的反射。在他看來,這部小說的語言是“完美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在應該在的位置”。其次,李宏偉認爲這部作品爲他近年來關注的話題——當代小說怎麼處理戲劇性的問題——帶來了啓迪與思考。比如在篇目《我的眼睛如何融化》中,兩位主人公對“在出差途中是否繼續開到漠河去”決定,趙鬆用“延宕的方式”處理戲劇性,“而這種延宕反而讓急劇翻轉的戲劇性多了更大的空間”,從而更多的能量在大空間中得以釋放。

班宇則分享道,他對於趙鬆的寫作印象,基本形成於《撫順故事集》《積木書》,再到新書《你們去荒野》。他認爲趙鬆的這三部作品,“更像是在完成現代主義系統的一個指認,屬於同一種現代精神的三個面相”。就《你們去荒野》而言,他的感受爲“讀者的情感不是被寫進書裡,而是向自我內部蔓延,總有一些出神、恍惚的時刻,想到自己與他人的時刻”,這些瞬間的意識交織、重疊,重新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孔隙,這些孔隙又完美地嵌入進了趙鬆的小說目錄,很像是爲讀者提供一種時間,不是以分秒,也不是以命運或者事件,更像是一種物,閱讀的過程很像是經過這些物的表面,能夠感受到它的均衡與均美。

關於作品中的人物,班宇提及他們大部分都沒有具體姓名,作者使用你我他這樣的人稱代詞,趙鬆筆下的這些人物好像都在反對自己的命運,從而把自己變成一種代號。由此獲得的並不是普遍性,而是另外一種故事性。書中一位人物說“他總是把自己的需要表現爲相反的姿態”,這令班宇聯想到趙鬆的小說,似乎會把個體的慾望表現爲相反的姿態——冷漠、疏離,或者停頓、懸置,內裡暗藏的是作者一種非常激進的寫作觀。小說集中所呈現的細節,無論是通信方式、器物,或者是上海、紐約這些地點,使得作品距離現實很近,但趙鬆的處理方式會令讀者產生某種距離感,這種處理在班宇看來“是誠實而果敢的,讓人覺得作者有一種獨有的、恆溫的聯繫,對他想描繪的人和狀態進行一次全新的投射和展示”。

賀嘉鈺是在出差的飛機上讀了《你們去荒野》,她提到:“裡面的每一篇作品好像都是直接運行在平流層。我沒有感覺到起飛,也沒有感覺到降落,就是持續地運行在平流層中,但也並沒有讓我覺得匱乏,沒有讓我覺得缺少顛簸。而這種空中的顛簸和陸地上的顛簸肯定是不一樣的,陸地上的顛簸不會讓人有過多的驚恐,但空中的顛簸會直接讓我們想到和生死有關的問題。”她認爲這本小說集寫出了我們共享的某些情緒和心理狀態,作者就像是在描寫一個冰塊,紋路清晰地把環境展現給我們。

賀嘉鈺強調趙鬆的小說裡充滿着認知和觀念上的細節,有非常獨特和分明的風格,裡面佈滿了這種非常細節的個人表達。趙鬆在城市裡碰到高樓的燈光,覺得每一扇窗子都是有一種非常嚴肅的冷漠。在敘事的小小顛簸中,就像不斷地投給你一些石子,會刺激讀者思考很多其它問題的漣漪。

最後,談及書名與活動主題中的“荒野”,趙鬆坦言,很多時候“荒野是人與人之間存在的無法建立的真實關係,我們只能用一種虛構的關係維繫脆弱的現實狀態”。在小說《倖存者》(收入《你們去荒野》)中,趙鬆寫道:“這麼些年過去了,我忽然發現,自己其實就像個夢遊人,一直在懸崖邊上散步,卻不自知。明年我就五十歲了。可是我卻忽然有種身邊的所有一切都在瓦解,都在不停地脫落……”也許,一個作家所經歷的那些最具戲劇性的生活,就是這樣凝結成他生活的日常,時刻提醒着他,又在讀者眼前,聚成共同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