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熟的狀態中一起磕磕絆絆地走向成熟
原著作者柳翠虎 總製片人齊帥 製片人王豔
出身農村的清華學霸瞿一芃,是高顏值的“鳳凰男”,當他得知何知南收入情況後主動套近乎,想借此改變命運,發現看走眼後又迅速轉換目標。而何知南,一邊享受着被異性追逐的快樂,一邊又放不下有錢男友的金錢地位。孫涵涵渴望通過成熟多金的中年男人獲得利益……他們以愛情爲籌碼爲自己謀求利益,在情感和金錢的誘惑中掙扎。
9月19日開播的電視劇《半熟男女》演繹了當代青年的非純愛的情感故事,該劇改編自作家柳翠虎的長篇小說《這裡沒有善男信女》,由吳楠編劇,張曉波執導,用犀利、諷刺、戲謔的現實主義筆法解構當代青年生態。
針對這一故事中男女各自利己的小心思,電視劇《半熟男女》邀請網友“評判”劇中男女的“微瑕”行爲——“半熟男女請上堂,愛情判官請就坐”。截至目前,由劇情引發的關於愛情問題的討論頻登熱搜,如“成年人提分手就像小雞破殼”“伴侶不上進要不要分手”“能打敗愛情的,只有不夠愛”……
在開播前夕,該劇原著作者柳翠虎、總製片人齊帥、製片人王豔等主創分別接受了北京青年報記者的專訪,回憶幕後製作歷程,闡述了當代青年的“半熟”狀態。
小說是以犀利的吐槽爲主,影視改編有了“溫和”的視角
柳翠虎回憶起最初寫作的動力時,笑言是因爲八卦的力量。在成爲全職作家之前,柳翠虎曾在北京從事知識產權、影視娛樂與電信、互聯網領域法律服務等工作,因此她筆下的職場故事大多是關於法律行業的。她身處的工作環境非常忙碌,每個人都無暇閒聊,因此她無處訴說平時聽到的八卦,只能換一種方式完成八卦的吐槽環節。
在柳翠虎看來,是主題和素材選擇了她,而非是她主動選擇了故事。2017年,柳翠虎正值26歲,從北京大學法學院畢業,踏入律師行業。“剛剛進入社會,我對職場和愛情都充滿着最天真的幻想。當時的我會覺得人與人之間應該是像在校園一樣,大家彼此是非常坦誠的,有着百分之百的真心,但我發現現實並非如此。所以我在寫《這裡沒有善男信女》的時候,正處在我最年輕和犀利的階段。在小說的開篇,我完完全全是以譏諷的語氣書寫人物的。”柳翠虎解釋。
如今再審視自己的創作,柳翠虎認爲當時是在憤怒的心境下寫作的,小說的題目毫無保留地揭示了主題,而自己現在的心態已經發生改變,如同從《這裡沒有善男信女》到《半熟男女》的變化過程。柳翠虎分析了改編視角的不同:“三十多歲的我,和更加成熟的編劇、導演及製作人一起來看當時的創作,就像是前輩們看書中的年輕人,我們的態度是不會去評判他們誰是壞人或是反派,視角變得‘溫和’了。在我們看來,這些人物沒有大奸大惡,本質上是一羣暫時迷失在自己慾望當中的年輕人。儘管小說和電視劇講述的是同一個故事,但是題目的改變其實是大家的視角的變化。”
2020年底,影視團隊評估了這本小說,認爲人物形象很立體,沒有絕對的好與壞,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人物成長帶來的感嘆,會讓觀者非常有表達欲和分享欲,很適合影視化改編。於是,他們花費了兩年的時間打磨劇本,直到2022年4月才完成了劇本的故事大綱。總製片人齊帥回憶道:“其實劇本開發前期一直在找破題點,因爲要符合主流價值觀,我們儘量用電視劇的方式保留原著的特點,同時發揮人物可探討的空間。原著小說比較吸引我們的地方是每個角色身上都有很多探討的話題,他們展現的生命力是很精彩的。”
在前期籌備階段,針對小說中人物在愛情中出現陰暗的想法和行爲,所有主創一致認爲不要強行“洗白”人物。“我們在改編時會技術性地處理一些問題,但例如面對瞿一芃這樣的人物,我們不想標籤化所謂的‘渣男’,不會刻意去‘洗白’他的行爲。因爲情感關係本身就是一種羈絆的過程,可能很多人在真實生活中確實沒有辦法處理好分手的過程,還會跟前任保持着一些難以名狀的關係。而在改編的過程中,我們要如何把這些真實的東西通過合理化的方式描寫出來,正是這個劇想跟大家探討的話題。”製片人王豔補充道。
既要保留大城市的氣息,還要展現普通人的市井狀態
2023年4月,《半熟男女》開始拍攝,同年8月殺青。在107天的拍攝中,劇組輾轉了武漢、康定、深圳和香港。
小說《這裡沒有善男信女》的故事背景設定在北京,而影視改編則將故事背景轉移到了武漢。柳翠虎將自己最熟悉的北京作爲故事背景,是因爲她可以根據自己的經驗直觀地寫出人物和具體的生活環境,“人物和土地是分不開的”。
影視改編更多考量的是受衆羣體,製作團隊不想僅僅展現北京CBD的男女故事,而是想要輻射更大的羣體,展現出25歲上下的年輕人的生活。王豔解釋道:“首先,我們覺得北京的故事被拍過很多次了。相對而言,關於武漢的影視不太多,我們完全是像開荒一樣去探索和拍攝的。其次,這個小說裡的人物本身自帶吸睛話題,有時會顯得‘不落地’,我們希望人物能夠離我們的現實生活更近,不然我們非常擔心年輕人不會共情。”製作團隊選擇在武漢拍攝,既希望能夠保留大城市的氣息,還可以在高樓大廈的拐角處,看到普通人的市井生活。
在電視劇《半熟男女》中,幾乎每一集都有吃飯的戲份,也有女主角和閨蜜經常光顧的早餐攤子,這是導演張曉波特別想要展現的氛圍。“早餐攤子的場景是我們美術老師專門搭建出來的,就是爲了體現煙火氣,拉近和觀衆的距離,讓觀衆覺得劇中人物和自己的生活很相似。導演也很喜歡拍演員吃東西,因爲他覺得非常真實,而且很自然,大家不會覺得演員在講臺詞,而是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在真實地對話。”王豔講道。
張曉波導演想要在畫面和場景上,能夠使觀衆共情,他希望這部劇“雖然討論的話題是尖銳的,但在影像上可以呈現出動人的溫暖”。同時,張曉波導演不避諱採用新人演員,在主演陣容中的男男女女都有着“半熟”的狀態。王豔介紹道:“他們的臉上都是稍顯稚嫩的,真實的,即使犯錯也可以讓人共情和理解。這是一個三十歲之前的青年男女的故事,選角一定要找最合適的人。所有演員的選擇需要一個錨點,而這個錨點就是角色何知南。她首先得有觀衆緣,要有一些天真稚拙的感覺,要堅定地追求愛情。演員田曦薇有機靈勁兒,該笑就笑,該哭就哭,這點非常符合角色。又比如,選擇演員曾夢雪飾演孫涵涵,是因爲我們需要這一人物不是簡單地把小心思寫在臉上,而是要有些鈍感,演員本人的梨渦,笑起來憨厚的樣子,即使這個角色犯了錯誤,也會得到一定程度的諒解,包括她能跟何知南成爲朋友,也讓人覺得很搭。”
關於男性角色的選擇,製作團隊想呈現不一樣的感覺,比如他們不想呈現出一個刻板印象中的“鳳凰男”,而是多面向地展示高顏值學霸想要改變命運的心思,是一個具有複雜面的瞿一芃。“富二代”高鵬的形象則與小說的描寫千差萬別,原著中的高鵬是一個胖胖的,稍微有點油膩的男生,電視劇中的高鵬由演員張哲華飾演,呈現出了一位帥氣“霸總”的形象,而如此具有反差是因爲製作團隊想在視覺上找到人物之間搭配的新鮮感。
不論人物是什麼樣的人設,製作團隊都不想簡單地貼上標籤。“我們儘可能把每個角色當作獨立的人物塑造,比如我們要思考他爲什麼走到今天,爲什麼會做出不正確的選擇等問題。每個人物的成長環境是不同的,當我們創作一個人物時,要考慮他和我們是不是站在同一個角度看問題和做選擇,要看到一個人物表面標籤下的底色。我們也希望女孩子在自我成長的過程中,都能更多地撥開表象看清一個人的底色。”齊帥解釋道。
影視改編,讓小說中的人物像是穿上了不同的衣服
探尋人物底色,是《半熟男女》在影視改編過程中重要的基礎。對於柳翠虎的創作而言,她對筆下的人物是沒有保護的,會直接告訴讀者這些人物並不可愛。
不過,柳翠虎認爲在影視改編中,對角色需要有一定的“保護”,否則人物在影視劇中很難成立。“從編劇和導演的角度來看,他們會追究角色本質上是一個什麼樣的姑娘,比如何知南是一個普通的、追愛的、渴望愛的女孩。這樣的人物底色也會告訴大家,當她在做很多選擇的時候,其實放大了自己本身的委屈和言不由衷,放大了自身的迷茫。”柳翠虎分析道。
因此,在拍攝過程中,製作團隊還使用了一些表現手法對人物的行爲進行校準。劇中當何知南出現了不理智或者不成熟的想法時,她的身邊就會突然出現另一個裝扮和心思都更加成熟的何知南來勸說她,兩個何知南在不斷地做思想鬥爭。柳翠虎認爲:“這是小說中沒有的設置,這種形式讓人物的思慮更加具象化,能夠讓觀衆更加明白角色心中曾有過的權衡利弊、多種考慮。”
儘管製作團隊進行了“溫和”的處理方式,但是張曉波導演認爲原著小說帶有的鋒芒,應最大化地保留。於是,製作團隊與柳翠虎一起構想出了“小劇場”的形式,內容由柳翠虎撰寫。在劇中,每一集的男女角色在“交鋒”之後,畫面轉而成爲舞臺劇的形式,他們在舞臺上訴說着關於愛情金句,道出心中的小心思。“‘小劇場’完全跳脫出了電視劇的本身,保留了原著的觀點交鋒的風格,同時作爲正片劇情的另一個視角補充,既高於現實,又符合小說本身諷刺的氣質和調性,同時跟劇情和人物做了很好地連接。”王豔講道。
從劇本到拍攝再到最後的剪輯階段,製作團隊始終和柳翠虎保持着緊密聯繫,他們經常請柳翠虎在空閒時間一起來做內部審閱,討論人物和劇情的邏輯。在觀看的過程中,柳翠虎有一種特別奇妙的感覺,她認爲小說裡的人物像是穿上了不同的衣服,“雖然是我創作出的人物,但他們的行爲和經歷的事情又有些差別,他們沒有顛覆人物設定,而是把人物帶到了另一個層次”。
人物“微瑕”正是因爲“半熟”,而她們最終都會獲得成長
在觀看電視劇《半熟男女》時,最讓作者柳翠虎感到驚喜的角色是孫涵涵。在原著小說中,孫涵涵是一個光鮮亮麗的女孩,有自己的一套邏輯和小心思,而劇中的孫涵涵讓柳翠虎看到了這一角色中脆弱的一面,看着明明很優秀的孫涵涵一步步陷入陷阱當中,犯下錯誤,“她像我的妹妹一樣,讓我覺得心疼”。
柳翠虎筆下的人物常常“微瑕”,透露出心裡灰暗的一面,而他們最終都因此得到了教訓,受到了懲罰,這在柳翠虎看來是獲得成長的重要過程。柳翠虎認爲的“半熟”是每個人還未完全瞭解世界的狀態,總是以不成熟的心態在這個世界上橫衝直撞,直至跌跌撞撞之後,走向成熟,獲得成長。
在柳翠虎的創作中,也描寫了女性之間的感情和關係的微妙。在故事中,何知南和韓蘇因爲男人站在了對立面,而後又並肩攜手遠離“渣男”,但是在柳翠虎看來,她們並沒有因此成爲了“閨蜜”,更沒有成爲“敵蜜”。
“女性的關係其實是像水一樣流動的,非常的細膩,又善變、敏感和幽微。我覺得這種關係很值得去探討和分析。與男性之間簡單直接的關係不同,女性之間的關係反而是慢熱的,她們要經過漫長的磨合和相處。即便這一瞬間認定了是閨蜜,可能下一瞬間因爲一句話,又互相疏遠,這是在愛恨裡被包裹着的複雜的感情。所以我會覺得她們的關係,沒有辦法用某一個時刻和某一個階段來定義。就像何知南和韓蘇,她們一開始可能是敵人,但因爲對方身上的素質和能力是自己所沒有的,又很欣賞彼此,因而不斷地靠近。但倆人本身又截然不同,她們的追求和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不一樣,這就註定了她們靠近但又不會特別緊密地在一起,只是始終保持着一個動態的關係。”柳翠虎分析。
儘管柳翠虎沒有寫出純愛故事,電視劇《半熟男女》也打出了“純愛戰士慎看”的宣傳語,但是當下的柳翠虎反而開始喜歡上了純愛故事。她認爲,純愛故事的主題本質上探討的是愛情,而不是男女主人公本身,它歌頌的是愛情的美好和純粹,而《半熟男女》偏向現實主義風格是因爲故事的重點是人物本身,是每個人物在最終獲得了內心真正想要的東西,而愛情是否美好或是純粹在這一故事中不是最重要的。
“在二十多歲的時候,最觸動我的是現實主義的愛情,所以我寫了。今天當我回看曾經憤怒的表達,會覺得彷彿是他人的課題,沒有必要加入我的憤怒。現在觸動我的是純愛。我覺得純愛太美好了,在我平淡的心如止水的生活裡,突然看到了兩顆閃閃發亮的心接近了在一起,我就突然間又被他們打動了。”柳翠虎笑道。
文/本報記者韓世容
供圖/檸萌影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