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田機場都市傳說:稻荷神社鳥居詛咒,連結戰後西門町的歷史奇聞

因爲工安事故而有神秘傳聞的舊穴守稻荷神社鳥居,位於東京羽田機場附近,每每被人們與機場事故聯想在一起。 圖/陳飛豪攝影

提起東京一帶流傳的都市傳說,羽田機場附近一座孤零零佇立着的鳥居,想必會被列入討論。來到此地,一般來說熟悉日本傳統民俗的朋友會發現,原本應該屬於神社建築的大鳥居一旁並沒有相對應的主殿或拜殿建築,原本該寫上神社名的「神額」也被取代成「平和」,下面再掛着一個搖鈴。

若簡單搜尋這座鳥居的來歷,會發現它是「舊穴守稻荷神社大鳥居」,是附近的穴守稻荷神社在駐日盟軍總司令(GHQ)統轄時期,因爲機場擴建被要求遷移時留下的遺蹟,也正是這次的遷移,開啓了一段羽田機場詭奇怪談的序幕。有趣的是,穴守稻荷神社事實上也與日治臺北新起街市場附近的臺北稻荷神社,也就是現在西門町商圈的西門紅樓,有着極爲密切的關係,這背後竟也有可連結的不思議現象,本文也將作一簡單的梳理說明。

▌穴守稻荷神社的過去與現在

日本穴守稻荷神社起源時間大致爲江戶時代的文正與文化時期,大約西元1804至1830年之間,目前推測可能鎮座於1816年左右。當時大批新住民移入尚爲海埔新生地的羽田浦,即現今羽田機場的位置,爲了耕作自然加建堤防,但後來卻因爲海水侵蝕開了個洞穴,當地的農田則因爲海水的入侵導致鹽害。

往後爲了耕作順利,人們便在洞穴附近請來了稻荷神豊受姫命鎮座,奇蹟似地,海水不再灌入良田。而創建初始與洞穴有關,取名爲守護洞穴的「穴守」亦不難理解,因爲有女性身體的聯想,也是風俗界女性常來參拜尋求庇佑的據點。

後來的明治時代,京濱電鐵參詣鐵道「穴守線(現 空港線)」的開通、溫泉發掘、海水浴場以及賽馬場的娛樂建設吸引大批人潮,再加上稻荷信仰親民庇佑經濟利益的特質,穴守稻荷神社經歷了一段繁榮昌盛的黃金時期。

明治時代的穴守稻荷神社與參拜信衆的畫作。 圖/穴守稻荷神社

到了後來的1940年代,日本慢慢進入戰爭的陰影,位於羽田機場附近的地緣關係,也讓穴守稻荷受到波及。但影響最深遠的想必是後續GHQ統治期,1945年九月,GHQ以擴張軍事基地的目的接收羽田機場,同時也將附近的土地一併變更爲軍事用地,穴守稻荷神社與羽田地區的住民,則被要求48小時內撤離,當時神社的工作人員只能將主殿與攝末社的「御神體」與少數小型物件如石燈籠或狐狸石像帶走,其餘只能留在原地。幸運的是,有了在地方人士的協力與捐地贊助,穴守稻荷神社於1948年復建於現今的大田區羽田五丁目。

但在處理留下來的社殿以及多數鳥居時,一座由京濱電鐵奉納給神社的鳥居卻在拆除作業時發生意外,當時預計以繩子將其拉倒,卻斷裂造成意外而有人員受傷,之後主導的工程人員也生了怪病過世,因此在當時戰後被強制遷移的地方人士中,口耳相傳成了「稻荷神的詛咒」,成爲當地、甚至全日本都十分知名的都市傳說。

或許這個傳聞乘載着當地居民的傷痛與歷史記憶,所以只要羽田機場有發生任何重大事件或意外時,就會再次引起討論。舉例來說,後來1982年發生了日本航空350號班機空難事件,由於事故發生原因,與機長當時的身心與精神狀況有關,因此鳥居詛咒的傳聞再起,又引發一波關注。之後1999年羽田機場因爲再次擴建,需要移動1945年因事故留下的鳥居時,穴守稻荷神社與信奉者的虔心祈禱發揮了安定人心的力量,這次遷移順利完成,移至現今所在的大田區羽田空港一丁目,也在各種傳聞的渲染下成爲當地的知名景點之一。

臺北稻荷神社的分靈來源,爲靠近羽田機場的東京穴守稻荷神社。 圖/陳飛豪攝影

臺北稻荷神社分靈自東京的穴守稻荷神社,圖爲穴守稻荷神社的祭壇。 圖/陳飛豪攝影

▌臺日稻荷神社的淵源與戰後西門奇聞

臺北稻荷神社位於西門町新起街市場(今西門紅樓)旁,其今日之相對位置約爲紅樓入口處右側的街屋。回溯其歷史,臺北稻荷神社於1911年6月25日鎮座,1937年列格爲鄉社。

與其他神社不同,臺北稻荷並非殖民者宗教政策下的產物,而是當時在臺日本人,《臺灣日日新報》主筆木下新三郎於民間遊說,取得東京穴守稻荷神社的分靈同意後,發起建成的神社,也因此主祭神並非當時臺灣地方神社中常見且具有濃厚政治意味的北白川宮能久親王或開拓三神,而是與祈求商業興隆並和日本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稻荷神。後續雖然有加祀其他神明以提高社格成爲「臺北神社」的請願,但並未成功。

戰爭發生時,臺北稻荷神社遭受了空襲波及,根據後來的美軍空照圖,建築皆遭到嚴重破壞,只有主殿留存。隨着後續的政權轉移,剩餘的神社建築自然不復存。因爲西門紅樓一帶在日治時期之前曾是尚未夯實的沼澤地與亂葬岡,加上後續如1966年的新生戲院大火等重大社會事件,與原本應該是佛門清淨地的東本願寺(現獅子林大樓)被轉爲警備總部所用,各種歷史想像與白色恐怖時代政治記憶交疊的結果,各種地方奇聞也隨之而生。

1915年,西門町新起街市場,亦是今日的西門紅樓原址。 圖/中研院數位文化中心

東京穴守稻荷神社於明治43年(1910年)頒發的分靈承認書。 圖/國史館臺灣文獻館

身爲萬華人的我,事實上也曾經從長輩口中聽過,過去因爲國民黨把臺北稻荷神社和佛寺拆掉,被鎮壓住的孤魂野鬼便到處出來放火,甚至也有其他版本說法指出是失去神社供奉的神明對西門周邊降下災禍。又或者亦有媒體報導,過去曾有人在紅樓看過狐狸顯靈的身影,對照臺北稻荷神社分靈自穴守稻荷神社的歷史,以及後續臺日兩地分別在西門町與羽田機場出現的各種奇聞,不禁令人感到意味深長。

筆者曾經在2017年,以臺北稻荷神社爲主題的創作計劃緣由,採訪了時任穴守稻荷神社禰宜,現爲宮司的井上直洋先生,對於所謂的作祟傳聞,基於神職的立場他完全抱持着否定態度。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雖然臺日兩地神社都因爲戰爭與後續的各種原因消失或遷移,神社與信仰畢竟是凝聚人心的地方,對於神社遭遇鉅變的歷史經驗感到惋惜的人們相聚時,會出現一些謠言傳說,從心理層面來看也是很自然的事,兩國人民想把這份記憶銘刻在心,想必是跨越國界的共通態度。這份由稻荷神所牽起的臺日地方奇談,作爲茶餘飯後的話題之餘,或許是彼此對過去歷史的憑弔與感念。

因爲工安事故而有神秘傳聞的舊穴守稻荷神社鳥居,其分靈過來的臺北稻荷神社,戰後竟也成爲西門町都市傳說的一環。 圖/陳飛豪攝影

責任編輯/王穎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