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殺我?但是找了很久都找不到,直到有一天!
01
「醫生,有人要殺我。」
坐在我對面的男人抿了一口茶水,雙手微微顫抖。
我能看到。
他的雙眼裡滿是血絲,神情憔悴,明顯是長時間處於焦慮和壓力極大的環境之下。
「別緊張,詳細說說。」
我雙手往下壓了壓。
加上我溫和的表情,這個動作明顯讓他舒緩了不少。
接下來就是他的描述。
他叫宋鐵,是我一個有過幾面之緣的朋友。
事情是這樣的。
那天他去超市買菜,和一個人產生了矛盾,然後那個人指着他說:「你等着,我一定要殺了你。」
他感到好笑。
甚至還反嘲諷了一句:「來啊,我就站在這裡讓你殺,你敢動手嗎孫子!」
在他看來。
現在是法治社會,只要不是瘋子誰會無緣無故殺人,並且只是一些口角糾紛罷了。
那個人只是死死盯着他,一句話沒有說。
他記得很清楚。
那人穿着黑白格子衛衣,短髮,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當時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第二天,宋鐵出門上班的時候,在家門口發現了一隻流浪貓的屍體。
不知是誰故意放在他家門口的。
「草!真晦氣!」
宋鐵罵了一句,把流浪貓丟到了垃圾桶裡。
接下來。
在公司文件做到一半時突然斷電,車子的玻璃被劃爛,送來的外賣裡面的飯摻雜了糞便,讓他氣的暴跳如雷。
投訴商家和騎手平臺,卻表示他下的訂單只是放到了公司樓下,並沒有交到他手裡。
調取監控,看到是一個外賣員打扮的人劃爛他的車子。
我跟他沒仇吧?
宋鐵感到莫名其妙,然而這時他的手機裡收到一條短信。
「我一定要殺了你。」
他想起昨天那個男子。
不禁暗恨,這一切肯定都是他做的,要是讓自己抓到,非讓他好看不可。
不過接下來的事就比較恐怖了。
外出跑業務,和宋鐵關係好的業務員急匆匆趕回來後,大汗淋漓地喝了他杯子裡的水,沒過一會渾身抽搐地倒地,嘴裡都滲出了鮮血。
被送往醫院檢查後得知,是喝了農藥。
又是洗胃又是吊瓶,這才撿回一條性命。
而農藥就是加在宋鐵杯子裡的。
如果不是這個業務員喝了,那麼此時躺在醫院裡的人就是他了。
「瘋子,這人絕對是瘋子!」
宋鐵嘴脣哆嗦着,眼中滿是痛恨和恐懼。
我問他:「你爲什麼不報警呢?」
「我報警了。」
宋鐵說:「但是警方並沒有找到證據,我說昨天那個男人要殺我,他們卻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巧合,哪有人因爲口角糾紛就想置人於死地的。」
是啊。
不過是因爲宋鐵插了他的隊,引起不滿,兩人吵了一架罷了。
宋鐵覺得。
只要抓到那個男人,就能夠報警把他送進去。
但那時的他,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02
接下來每一天。
宋鐵出門的時候都會在家門口發現一隻流浪貓的屍體。
奈何他家是老舊小區,沒有監控錄像。
而且在經過一棟樓時,從頂樓突然扔下來一個花盆,在他腳邊摔得四分五裂。
這是六樓。
如果砸到他的頭上,不死也要重傷。
他嚇了一跳,擡頭準備罵人的時候,只看到一個一閃即逝的男人身影,那人穿着黑白格子的衛衣。
「這人是真的要殺我。」
宋鐵心中浮現出這個想法。
他已經感到有些害怕了。
每一天晚上和早上,他都會收到同樣的一條信息:「我一定要殺了你。」
宋鐵因爲這些事開始失眠了。
然後這天,老婆突然跟他說:「老公,我感覺家裡有別人。」
宋鐵好不容易睡着,嘴裡嘟噥着。
「老公,家裡真的有人!」
老婆的聲音又大了幾分,終於把宋鐵吵醒了。
「哪有人?」
他坐起身,看老婆的神情驚恐不似作假,於是將信將疑地起身,去廚房拿了一把菜刀,開始尋找。
他們家是兩室一廳,還有一個廚房和衛生間。
廚房的窗戶是打開的,冷風直往裡倒灌。
他有些緊張起來。
在屋子裡尋找,但是並沒有找到可疑的人,不過卻在地上發現了許多腳印,證明確實有人進來過。
他趴在窗口看了一眼,這裡可是四樓啊,怎麼上來的?
家裡並沒有丟東西。
宋鐵心中懷着疑慮,安慰老婆說沒事,就是風太大把窗戶吹開了。
第二天是被老婆的尖叫聲驚醒的。
他起身一看,本來迷糊的精神在看到眼前的場景時頓時嚇得不困了。
在他們的牀邊,圍繞着一圈死老鼠的屍體,牀上被淋了許多黑色的血液,牆上用鮮血寫着一行大字。
「我一定要殺了你。」
宋鐵終於是坐不住了。
這已經嚴重影響到了他的日常生活。
他再一次來到警局報案。
這一次警方慎重對待,不過除了腳印以外,兇手並沒有留下任何指紋,是帶着手套爬進來的。
由於缺少監控,也無法找到犯罪嫌疑人。
警察詢問:「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宋鐵將前些天超市的事情說了一遍,並堅持認爲一切都是那個男人乾的。
警察卻說。
「沒有證據指明是對方乾的,即使他有很大的嫌疑,就算是他乾的,由於沒有對你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最多也就是賠錢和思想教育了事。」
宋鐵明白了。
這人是要活生生逼死他。
想必他現在正躲在某個陰暗處,看着自己焦頭爛額的樣子偷笑吧。
宋鐵暗恨不已。
又是這一天。
他下班回到家中的時候,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皺了皺眉,他想起這是煤氣的味道。
糟了!
他衝進屋子,發現老婆已經昏迷了,而煤氣的閥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
及時送往醫院,醫生說再晚來半個小時,他老婆就沒救了。
宋鐵要氣瘋了。
他紅着眼睛對我說:「他一定是計算好的,掐準了我下班的時間能把我老婆送去醫院,不然就鬧出人命了。」
他跟他老婆的關係很好,已經一起經歷了七年的風風雨雨。
差點死在家中。
他拿出手機給我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幾十條短信。
「我一定要殺了你。」
03
我對他做了簡單的心理疏導。
雖然沒辦法解決事情本身,但至少讓他精神狀態好了不少。
我只是個心理醫生罷了。
對於宋鐵。
我給他的唯一建議就是尋求警方的幫助,或者是徹底搬家,離開這座城市。
但是他拒絕了。
他的房子和工作都在這裡,如果搬走的話就一無所有了。
我開車前往一棟公寓樓。
這裡住着我的一位患者,今天我是上門訪問的。
患者是女性,年齡二十八歲。
簡單地寒暄之後,我開門見山地問她:「最近怎麼樣?還有遭遇那樣的事情嗎?」
她的精神面貌很差勁。
頭髮是散亂的,散發出一股很久沒洗的油味,雙眼無神,房間裡堆着成堆的外賣垃圾,已經快要淹沒了。
看樣子很久都沒有出門了。
「他還沒有離開。」
患者瞪大眼睛,滿是血絲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她抓着我的手:「醫生,你幫幫我啊,我真的受不了了啊!」
我對她說:「你要按時吃藥啊。」
這個患者有強烈的精神疾病,幻視和幻聽。
她幻想出一個不存在的人,絞盡腦汁地想要殺了她。
起初是在一個月前。
她在房間睡覺的時候,聽到敲門聲,然而過去開門,門外卻空無一人。
每隔十分鐘,她就會聽到敲門聲。
但過去開門的時候,看不到任何人。
她以爲是誰的惡作劇,既然如此那不理會,惡作劇的人感到沒趣自然會離開。
然後,她聽到門外有人在撬鎖。
這下子她終於坐不住了,直接打電話報警。
等警察來處理的時候,卻對她說:「你可能是聽錯了,我們檢查過你家的房門,並沒有被人撬動的痕跡。」
患者也以爲自己恐怕是在做夢。
然而在第二天晚上,房門依舊被敲響。
如果不去查看的話,就會傳來撬鎖的動靜,還有一個怪異的聲音幽幽道:「我要進來了喲。」
她再次報警。
但是警察依舊對她說:「女士,你一定是幻聽了,我們建議你去看看心理醫生。」
這就是我和患者結識的原因。
患者很不理解,自己一直都是一個正常人,爲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幻聽。
我表示理解。
精神疾病分爲先天和後天。
先天的疾病會潛伏,在某一刻可能因爲某個契機就會發作。
而後天,則會因爲某些事情,比如:「虧心事?」
我試探着問道。
我明顯看到患者的瞳孔一縮,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大哭大叫起來。
等到她的情緒穩定下來,我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可以詳細說說,不然我沒辦法對你進行心理疏導。」
患者支支吾吾地不肯說。
我明白。
這一定牽扯到她自身的大秘密,便沒有追問,而是問起了她的近況。
她說。
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04
自那過後。
她在一次聽到了敲門聲。
不過並不是她的房門,而是她睡覺的臥室門。
「那個人他進來了啊!」
患者臉上神情可怖,抓着我的手力氣極大,已經把我的手腕掐出了淤青。
我動力抽回了手,不動聲色問道:「之後呢?」
「之後......」
她回憶起來。
之後她再次報警,但是警察沒有找到任何痕跡,並委婉地表示:「女士,我們忠心建議你,還是去醫院恢復治療吧。」
警方也確定了,她有精神疾病。
試問。
誰會大半夜進別人家,敲響臥室門,只爲了嚇唬她呢?
「我堅信這是惡作劇,直到後面事情的發生。」
患者的胸膛開始劇烈起伏,聲音都帶着顫音。
後來。
有一天她睡醒,看到一個男人站在她的牀前,就那麼直勾勾盯着她。
她嚇壞了,大吼大叫,而那男人只是詭異地一笑,便消失不見了。
我問那男人的具體長相。
她搖搖頭:「沒有五官,他的臉是平的。」
「那你怎麼知道他在笑呢?」我不解。
「我能感覺到。」
患者語氣篤定:「他就是在笑,那種詭異的怪笑一直在我腦海裡徘徊,根本忘不了。」
我嘆了一口氣。
在自己的本子上寫到:已經開始出現幻覺,精神狀態極差。
我循循善誘:「你覺得,他要做什麼?」
「不知道,我不知道!」
患者抓着自己的頭髮用力撕扯,看起來很痛苦。
我知道不能繼續問下去了。
臨走前,我給她開了一些藥,囑咐她要按時吃藥,至於那個男人,只是她產生的幻覺,不要去理會就好了。
看了看時間,我驅車前往精神病院。
我的妻子住在這裡。
護士看到我時,微笑着打招呼:「張醫生又來了呀。」
我點點頭,問:「她的情況怎麼樣了?」
護士嘆了一口氣說道:「還是不太好,有時候很安靜,呆呆地坐着,有時候突然瘋癲,嚷嚷着有人要殺她的孩子。」
我深吸了一口氣,走進病房裡。
背後的小護士議論紛紛,大概意思是,像我這樣的好男人不多見了,哪怕妻子已經得了精神病瘋掉了,依然會三天兩頭過來探望,並且還沒有離婚。
「你還好嗎?」
我抓住妻子的手。
她披頭散髮,形容枯槁,和以前賢惠溫潤的樣子大不相同,已經瘦得我能清晰感受到她的骨頭。
妻子的瞳孔恢復了些許焦距,看着我焦急地說道:「孩子,有人要殺我們的孩子!」
我搖搖頭,神色黯淡:「娜娜,我們的孩子已經死了。」
「死......了?」
妻子張大了嘴巴,滿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是的,死了。」
我忍着悲傷,重重點頭。
七年前的時候我們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就死了,以至於妻子承受不住打擊也瘋掉了。
她始終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真相。
但只有接受真相,她才能恢復過來,如同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妻子在愣了一會之後,忽然掩面痛哭起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
我溫柔地將她抱在懷裡,輕聲安慰。
過去了?
在我心裡,從來就沒有過去,只不過我不能那麼脆弱。
那畢竟是我的親生骨肉。
05
「醫生,醫生,我懷疑我遇到不乾淨的東西了!」
宋鐵神情惶恐,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動着身體,從進來到現在二十多分鐘,他都沒有眨過一下眼睛,緊張地環顧周圍。
「別急,詳細說說。」
我遞給他一杯水。
距離上一次已經過去半個月,沒想到剛一見面他就說出了這種啼笑皆非的話。
宋鐵喝了一口水之後,整個人才稍微鎮定不少。
「鬼!他是鬼!」
他語氣急促地說着,似乎十分篤定:「他一定是鬼!我不能呆在這裡了,我會死的!」
我不信鬼神,搖搖頭說道:「世界上沒有鬼。」
「不!有的,有的!」
宋鐵瞪大眼睛,手舞足蹈,似乎怕我不相信,極力解釋。
從他支離破碎的敘述中,我明白了他遭遇的事情。
在上次治療回去之後,老婆吵着要搬家,發生的這一切都讓他受不了。
但是宋鐵怎麼會同意?
他正處於事業的上升期,熬了四年,好不容易要當上主管了。
於是老婆就回孃家了。
從這天開始,就剩下他一個人經歷種種「恐嚇」和「詭異」。
鍋裡翻滾沸騰的農藥,冰箱裡藏着的死老鼠,無緣無故有烏鴉站在窗邊對他怪叫。
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跳起來。
這樣的狀態明顯是無法維持正常工作的,他被公司勒令回家休養,升職的事情是泡湯了。
他痛恨不已。
把這一切的罪責都歸功於那個男人身上。
於是宋鐵去先前那家超市蹲守了幾天,終於蹲到了那個男人。
就在他要上前質問的時候,男人卻轉身就走,跟着男人他來到一個廢棄的小區,眼看着男人進了二樓東戶。
他報警了。
然而警察調查過後,卻告訴他,你可能是精神出問題了。
二樓東戶曾經的租戶確實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但是他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就葬在市郊的墓園裡。
宋鐵壓根不信邪,他挨家挨戶敲門,頂着別人的不耐煩,詢問這裡有沒有一個愛穿黑白格子衛衣的男人。
但大家都說沒有見到過。
就在他將信將疑離開的時候,一個拄着柺杖的老太太從背後戳着他的脊樑骨:「小夥子,你怕是撞上不乾淨的東西咯!」
宋鐵大怒,說你這糟老太婆說什麼瘋話。
老太天也不動氣,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離開了。
宋鐵心中已經開始打鼓了。
難道自己產生了幻覺?明明是親眼看着那人進家門的。
於是他來到市郊的墓園,找到了那個男人的墓碑,上面的照片和自己見到的人就八分神似,在對着他微笑。
他當時一屁股就癱坐在地上了。
看守墓園的老頭告訴他,這人以前是個小飯店的老闆,和年輕小夥子起了口角糾紛,被捅了三十多刀死了。
宋鐵臉色慘白。
從那天開始,他就收到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短信:「下來陪我吧,嘻嘻。」
早晨睡醒的時候,桌子上多了一把染血的刀。
上面的血跡已經乾涸了,刀身生鏽。
似乎正是曾經殺死黑白格衛衣的那把刀。
06
宋鐵也找警方調查過短信。
這個號碼是黑白格衛衣以前使用的手機號,按照常理現在應該早就被註銷了。
這下子他終於相信,自己是撞鬼了。
「醫生,你能明白嗎?我撞鬼了啊!」
說完這一切,宋鐵渴求地看着我,似乎想得到我的理解。
我有些犯難了。
簡單措辭之後,委婉說道:「我能理解你,這樣吧,我給你開點藥,你這段時間不要胡思亂想,按時吃藥就好了。」
「不!我不是精神病!我沒瘋!」
宋鐵騰地一下站了起身,雙眼赤紅,神情十分激動:「你根本就不理解,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
我很無奈。
精神已經趨近崩潰的人,始終會堅定認爲自己腦海裡的世界纔是對的。
最終這場心理諮詢不歡而散。
宋鐵根本聽不進去話,他把我給他的藥狠狠摔在了地上。
嘴裡還說着我沒發瘋,爲什麼沒人信我之類的話。
我的確能理解他。
因爲我的妻子也是這樣,堅定認爲自己的孩子沒有死,她一定要去救孩子。
其實她心裡明白。
只不過不敢承認這樣的事實,所以瘋掉了。
看了看時間。
已經有兩天沒有去探望妻子了,不過在稍微猶豫後,我決定先去看看之前那個患者。
她已經有一陣子沒和我聯繫了。
來到她家,我敲了敲門,無人應聲。
等了一會,我微微皺眉,給她打過去電話。
無人接聽,但房間裡傳來手機的鈴聲。
我意識到不對,馬上報警並且開始撞門。
最終當警方破開房門,滿地的垃圾已經淹沒了房屋,瀰漫着一股垃圾堆的臭味,而割腕的患者也被送往醫院搶救。
兩天後。
病房裡,我看着她已經被包紮好的手腕,問她爲什麼要自殺。
她低着頭,頭髮垂下遮擋住面容沒有說話。
就當我以爲這場談話無疾而終的時候,她卻突然開口:「醫生,我準備去自首了。」
「什麼?」
我有些沒聽懂。
她擡起頭,冷冷地笑起來:「他想殺了我,那個男人!我幾次驚醒,都看到他的刀離我越來越近,我偏不讓他如願,我要去自首。」
我問她:「你是犯了什麼罪了嗎?」
患者低着頭沒有繼續說話,她拒絕交流。
我只好無奈起身。
看了看周圍,我走過去將窗戶關上,囑咐道:「藥還是繼續吃,晚上睡覺的時候把窗戶關上,夜裡風大。」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冷冷地笑。
第二天我得到消息,她自殺了。
07
夜裡。
她趁無人注意到她,打開窗戶扯破紗窗,從十二樓一躍而下,當場摔死。
警方驗屍的時候,發現她仰面看着醫院房間的方向,嘴角帶着古怪的笑意。
我的患者自殺,這讓我感到沮喪。
我覺得,這是我的失職,儘管不會有人怪我。
還在工作室的時候,我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買了許多的酒,喝的酩酊大醉。
沒人來打擾我。
同事們都清楚,我的心情一定很差勁。
喝酒的途中,我想起了宋鐵,不知道他最近怎麼樣了。
我給他打過去電話。
無人接聽。
嘆了一口氣,我喃喃道:「希望你能挺住啊。」
「砰砰砰。」
房門被敲響。
我打開門一看,是工作室裡一個實習醫生,臉上還有未褪去的青春痘,看起來很稚嫩。
「有什麼事嗎?」我溫和問道。
「張醫生,我來給你送衣服,你的衣服給你洗乾淨了。」
她羞澀地低下頭去,將衣服遞給了我。
「謝謝你了。」
我微笑道謝。
她看起來似乎很開心,不過還是擔憂道:「張醫生,病人自殺並不是你的原因,你不必爲此自責。」
「我知道。」我點點頭。
「所以......」她結結巴巴說着:「晚上能和你一起吃飯嗎?」
「下次吧。」
我拒絕了。
她對我有仰慕之情,我心中清楚。
但想和我光明正大走到明面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畢竟我在外的人設是:對患上精神疾病的妻子不離不棄的好男人。
我冷漠笑笑,隨手將衣服掛在了衣架上。
那是一件黑白格的衛衣。
08
「所以,宋鐵和劉芬的死都是你在背後一手操縱的對嗎?」
坐在我對面的警官轉着筆,面無表情地問我。
「是的。」
我點點頭。
警官伸出一隻手:「詳細說說你的作案過程。」
我眯起眼睛。
這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作爲心理醫生,我詳細觀察過宋鐵,瞭解他的人格。
他平時本就是一個貪小便宜,欺軟怕硬的傢伙,在超市排隊的時候,我故意在前面留着很大的空隙,假裝低頭玩手機,給他插隊的機會。
果然他沒有讓我失望。
產生矛盾後,我對他說:「你等着,我一定要殺了你。」,爲接下來的事埋下伏筆。
「等等。」
警官用筆敲了敲桌子:「既然他是你的病人,爲什麼沒有認出你?」
「化妝。」
我指了指自己的臉:「有心算無心,在單位裡我也是另一幅風格面貌。」
我要營造一起靈異事件。
黑白格衛衣的原主人就是我的目標,因爲殺他的那個年輕小夥子患有心理疾病,原先就是我的病人。
在他殺人後,他沒有自首也沒有回家,而是提着匕首來到我的辦公室,對我說:「張醫生,我殺人了。」
警官點點頭,示意我繼續說。
爲了制定周密的計劃,我調查宋鐵花了一年的時間,瞭解他所有的生活規律,包括他家的鑰匙我也有。
將他的妻子逼走,又讓他的升職計劃泡湯,他出於憤怒一定會想找到我。
於是我去原來的那個超市等他,引導他一步步發現黑白格衛衣主人已經死亡的真相,他會更加依賴我。
不過他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堅強。
我嘆了一口氣:「即便是如此,我也花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才讓他成功自殺,並且我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情,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至於劉芬。
就比較簡單了。
我從始至終都沒有瞧她家的門,也沒有撬鎖,我站在門外放的是錄音,所以警方找不到任何痕跡。
當他失去警方的公信力之後,便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了。
她家的鑰匙我也有。
在給出足夠的壓力後,我瞧她的臥室門,她只會感到害怕,而不是想要弄明白到底是誰在敲門,所以她不會發現我。
而那站在她牀邊的無臉男人,完全是藥物吃多,加上足夠的精神刺激和心理暗示,自己幻想出來的罷了。
打破他們的心理防線很簡單。
宋鐵堅信有鬼,那麼我就告訴他世上沒有鬼,是他的精神出現問題,其他人也不會相信他,他就已經步入孤獨,無人訴說的心境了。
劉芬堅信這一切都是惡作劇,那我就暗示她,是否做了虧心事。
「殺人動機呢?」
警官繼續問。
我陷入了回憶。
09
七年前。
本市曾經發生過一起命案。
起源於偷車。
當時正是大雪天,偷車賊看到車子的車窗沒有關上,裡面還插着車鑰匙,便起了心思將車子偷走。
然而上面有一個兩個月大的嬰兒。
嬰兒被藏在後排用被子蓋上,起初他們並沒有發現。
丟車事小,丟孩子事大,這件事很快讓本市的警方出動了大量的警力尋找丟失的車輛。
最終,在郊外的雪地裡發現拋在那裡的車。
嬰兒,已經被掐死了。
那個嬰兒,就是我的孩子。
而那兩個偷車賊,一個是宋鐵,一個是劉芬。
這是我的復仇。
警官皺眉,問道:「既然你知道兇手是他們兩個,爲什麼不報警?只要你報警,他們會受到應有的法律制裁。」
「有用嗎?證據呢?」
我攤攤手。
讓他們接受法律的制裁,哪有我親自動手來的痛快。
警官正記錄着,突然擡起頭,神色中滿是質疑:「你的話有漏洞,當時大學掩蓋了他們所有的蹤跡,你又是怎麼知道是他們兩個的?又爲什麼時隔七年才動手?」
我啞口無言。
在警官的逼問下,我猶豫了一會說出了真相。
七年前的一切是我早有預謀,策劃好的。
因爲孩子不是我的。
10
警官驚愕。
當我得知我要做爸爸的那一刻起,我欣喜若狂,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爲此,我戒掉了菸酒,開始學習育兒之類的知識。
我辭去了工作,專心在家照顧懷孕的老婆。
那天去醫院。
醫生告訴我還有最多六個月,寶寶就要出生了,是個男孩。
他突然問我:「你們結婚幾年了?」
我說三年。
醫生皺眉,看了看我,嘴裡嘟囔着,不應該啊。
我忙追問怎麼了。
醫生搖搖頭,把一份體檢報告給了我。
這是我的體檢報告。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只有一欄寫着:不孕不育。
簡單來說,我是無法生育的。
那麼,她肚子裡的孩子又是誰的?
醫生欲言又止,最後拍了拍我的肩膀,委婉道:「這種事情,禍不及孩子,還是找到孩子的父親處理吧。」
作爲心理醫生,我自認爲我的定力和休養是一流的,但當時的我怒火沖天,根本壓不住自己的火氣。
我想回到家質問。
但真正到家後,我又冷靜下來。
妻子躺在沙發上,吃着話梅正在看電視,挺着大肚子神色恬靜。
見我回來,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讓我喂她。
我犯惡心。
我沒有拒絕,但在心中早已將她宣判死刑,我要報復她。
接下來在她懷孕的六個月裡,我無微不至地照顧她,讓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而在孩子出生以後,我便開始對她冷暴力。
我不止一次地說:「你以爲自己有什麼好的,如果不是這個孩子,我會對你這麼好?」
生下孩子之後本該好好休養。
然而,只要她稍有照顧不周,我就會對她打罵,如果她對孩子照顧有加,我又會對她加倍溫柔。
於是在她的世界裡,孩子就是她的命,只要孩子好,我就會一直對她好。
我早就注意到這兩個偷車賊。
我故意沒有關車窗,故意沒有拔出鑰匙,故意把孩子放在後排。
又故意報警訴說事情的嚴重性,加大他們的心理壓力。
果然。
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孩子死了。
加上我長期施加的心理暗示和精神壓力,我成功把她逼瘋了,送去了精神病院。
其實她一開始沒瘋的那麼徹底,是我強行把她送去的。
她一直哭喊着自己沒有瘋,反而讓人覺得她的的確確是有精神問題。
我每隔幾天都會去探望她,摧毀她的希望。
這是我的復仇。
只不過,最終也沒找到她的情夫。
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你妻子也是被你逼瘋的?」
警官忍不住問,像看怪物的眼神一般看着我,搖搖頭說道:「你這種玩弄人心的人,太可怕了。」
他見過很多兇殘的罪犯。
但像我這樣兵不血刃,潤雨細無聲的,還是第一次見。
「不。」
警官突然擡起頭,神色十分篤定:「你在說謊。」
「什麼意思?」我皺眉。
作爲一個被綠,且無法生育的人,我做這一切都很合理,動機也完全站得住不是嗎?
「你忽略了一件事。」
警官冷冷地看着我,用筆重重敲了敲桌子:「如果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你已經復仇成功了,並且任何人都不會懷疑到你的身上,那麼,爲什麼時隔七年之後,你又會想辦法殺掉那兩名偷車賊?」
是啊。
這的確是一個漏洞。
11
「警官,你的邏輯還是蠻清晰的嘛。」我笑了笑。
「別嬉皮笑臉!」
警官的聲音嚴厲起來。
我眯起眼睛,問他:「警官,既然你把我調查清楚了,那麼我單位的那個實習醫生,你應該知道吧?」
警官點點頭,不置可否。
實習醫生對我有仰慕之情,因爲爲了完成計劃,我從很早開始就是化妝去單位的,並且單位一直流傳着我對患病妻子不離不棄的故事。
我的好名聲,加上我成熟溫和的外表,她成功對我有了好感。
我和她做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懷孕了。
我感到難以置信。
我在心理學上的造詣很高,自認爲我完全掌控了她,她不可能出軌的。
那麼......
爲了保險起見,我還帶她去醫院檢查,結果顯示,孩子的確是我的。
雖然後來我讓她把孩子打掉了。
但是我也明白一件事,我根本不是不孕不育。
我調查清楚了。
當年的體檢報告是那名醫生弄錯了,如今他已經引咎辭職。
我去質問我的妻子,當年她是否出軌,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妻子表現得十分驚愕。
孩子是我的。
我親手策劃了這一切,殺掉了自己的孩子。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我把一切的過錯都歸於那兩名偷車賊身上,如果不是他們動了殺心,恐怕我的孩子已經上小學了吧,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家庭了。
談到這裡,一切的線索都清晰了。
不過我始終有一件事情感到不解。
我問:「我將一切都做的天衣無縫,你們是怎麼盯上我的?」
警官轉着筆,淡淡說道:「有人實名舉報,他拍攝了你作案的照片,並出具了當年的體檢報告,講述了你一切的犯罪動機。」
我愣住了。
腦海中轟隆一聲,我神色激動道:「醫生!都是那個醫生,他害我!」
「你覺得可能嗎?」
警官感到有些好笑:「你憑什麼認爲,他會害你,會料到你做出這一切喪心病狂的事情?」
我渾身癱軟地坐回了椅子上。
根本沒有證據啊。
12
我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對於脫罪我不報任何希望,只不過我始終不解的是,當年那個醫生爲什麼要害我?
很明顯,他早早就盯上了我,不然不會專門跟蹤拍攝我的照片。
因爲我的殺人手法,是天衣無縫的。
「有人探監。」
當警官告知我時,我有些愕然。
誰會來探望我?
答案很快揭曉,是當年那個醫生,也是實名舉報我的人。
在看到他的時候,我憤怒得幾乎失去了理智,怒吼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害我,我又怎麼會策劃殺掉自己的孩子,逼瘋自己的妻子,又鋃鐺入獄!」
醫生頭髮已經花白,神色平靜,笑了笑道:「是嗎?」
我雙眼通紅地盯着他,恨不得生吃了他。
「只是給你一個不孕不育的假消息,你就能幹出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你還認爲自己是無辜的?」
醫生的眼中流露出痛恨:「你恐怕忘記自己是個怎麼樣的人了吧?當年我女兒是你的患者,被你引誘到自殺的事情,你不會忘了吧?」
原來是那個女孩的父親。
我神色釋然了。
這一切就說得過去了。
我本身就是一個心理變態,藉助職業的便利,逼瘋那些我認爲有趣的患者,沒想到踩到了硬釘子上。
這或許就是報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