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AI自動生成處方？這道“紅線”不能碰

中國戰略新興產業融媒體見習記者 趙紫宸

AI醫療的未來並非“醫生 vs AI”的零和博弈，而是如何讓AI更好地成爲醫生的“第二大腦”。目前，它的作用更像是增強醫生的能力，而非取代醫生的角色。未來，AI或許可以幫助醫生減少重複性工作，提高診斷效率，讓醫療資源更加優化，但真正決定治療方案的，仍然是經驗豐富的醫者。

近日，湖南省醫保局發佈《關於進一步加強基本醫療保障定點零售藥店管理的通知》，其中明確指出，圍繞藥店資源規劃與准入退出、購藥處方、藥價管理、醫保信息化建設以及醫保協議管理與基金監管五大方面，將出臺更加嚴格的規範措施。據瞭解，通知強調所有定點醫療機構必須全面接入全省醫保電子處方流轉平臺，實現處方來源的可追溯與全流程透明化；對於互聯網醫院，則要求接入省醫保電子處方中心並進行電子處方流轉，同時嚴禁使用AI人工智能自動生成處方。

在執行層面，有關部門將重點核實通過互聯網醫院流轉的電子處方是否由湖南省認證的醫保醫師開具，並確認處方經省級醫保電子處方中心流轉；醫生在開具處方前，須與患者或其家屬充分溝通和問診。

與此同時，藥師也被要求嚴格履行“雙審覈”職責：醫療機構藥師完成首次審方後，藥店藥師需對處方的真實性、適宜性和規範性進行二次覈查，確保公衆用藥的安全性與合規性。

AI開藥？這道“紅線”不能碰！

人工智能看病開藥的監管限制其實早已不是什麼新鮮話題，但它背後牽涉的法律、倫理以及醫療安全問題，卻遠比想象中複雜。

早在2022年，國家衛健委、國家中醫藥局發佈的《互聯網診療監管細則（試行）》中，就有多處對人工智能使用的限制規定，其中包括“醫師接診前需進行實名認證，確保由本人提供診療服務。其他人員、人工智能軟件等不得冒用、替代醫師本人提供診療服務”，此外“處方應由接診醫師本人開具，嚴禁使用人工智能等自動生成處方”。

《藥品零售企業執業藥師藥學服務指南》明確規定，執業藥師可以通過計算機信息系統輔助開展處方審覈及藥學服務，但不能完全由人工智能程序替代。

醫學不同於普通的商業服務，任何決策失誤都可能關乎患者的健康乃至生命，AI的“無證行醫”顯然不具備合法性與安全性。這一規定不僅是對AI技術應用邊界的明確劃分，更是對醫療責任的基本保障。

一些聲音認爲，禁止人工智能開具處方是理所當然的，因爲醫生需要對患者負責，將處方權交給AI無疑是不負責任的做法，問診的法律與責任風險同樣存在。人工智能或許可以像GPS導航一樣爲醫生提供參考信息，但它並不能像醫生一樣對患者的健康結果負責。

不少網友對此表示擔憂，“我絕對不會讓AI給我看病的，原因很簡單，它看錯了，我找誰負責？”“AI只是AI，萬一出了什麼事，找誰負責呢？難道要起訴它嗎？”

《醫改界》創始人、AI醫院運營管理研究院院長魏子檸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指出，人工智能並不具備處方權，因此無論是從法律法規的角度，還是依據國家及地方相關規定，AI都不可能被允許直接爲患者開具處方。

“AI能開藥”的討論聽起來或許頗具未來感，但一旦放到現實語境中，其隱患顯而易見。試想，若患者完全依據AI提供的藥方服藥，並因此出現不良反應或延誤病情，誰來承擔最終責任？AI無法承擔法律責任，醫生如果介入審覈，那AI的獨立性又何在？正因如此，這個口子被專業人士認爲是絕對不可能被打開的。

事實上，在政策層面，許多地方早已爲人工智能的醫療應用劃定了“紅線”。例如，北京市衛健委在2023年出臺相關規定，明確禁止醫生使用AI生成處方，同時要求人工智能軟件不得冒用或替代醫師本人提供診療服務。這意味着，在使用DeepSeek等智能工具輔助工作的過程中，醫生必須保持嚴謹態度，依據患者的具體病情，並結合自身專業知識作出最終決策。如果醫生違規依賴人工智能開具處方，一旦發生醫療事故，責任仍需由醫生承擔，AI不會成爲規避責任的“擋箭牌”。

對此，記者還分別向Chatgpt和DeepSeek提問，詢問AI自己的意見：

記者：你認爲人工智能根據患者的描述診斷並直接開具處方嗎？

ChatGPT：目前，人工智能無法獨立診斷並直接開具處方，主要作爲醫生的輔助工具。技術上，AI 在醫學影像、病理分析等領域表現出色，但對複雜病症的綜合判斷仍依賴醫生。倫理和法律上，誤診責任、醫療信任等問題尚未解決。現實中，AI 可提供診斷建議，但處方通常需醫生審覈。未來，AI 可能在特定情況下（如常見病）具備開方能力，但仍需嚴格監管，短期內更可能是提升醫生效率，而非完全取代。

DeepSeek：人工智能目前不能完全根據患者描述獨立診斷並直接開具處方。診斷需要綜合多方面信息，僅憑描述難以確保準確性。醫療決策涉及患者安全，必須由有資質的醫生最終確認和執行。法律上也要求處方必須由持照醫生開具。儘管人工智能在輔助診斷方面有潛力，但目前仍無法取代醫生的專業判斷和責任。

從ChatGPT和DeepSeek的迴應來看，AI本身也清楚自身的侷限性。它們都承認，當前技術尚無法獨立承擔診斷和處方的責任，仍然需要醫生的專業判斷作爲最終決策。這種“自知之明”，又或者說是“免責聲明”不僅讓AI顯得更加謹慎，也從側面印證了醫療AI的發展仍處於輔助階段，而非主導階段。

據瞭解，目前尚未有針對AI診療的專項法規出臺。儘管AI能夠給出處方，但若因AI誤診引發糾紛，用戶可能面臨舉證難、追責主體不明確等問題。因此，在醫療這道關乎生命的考題中，技術的進步不能以降低安全性爲代價。

AI或許能成爲醫生的得力助手，但至少在現階段，它還遠未達到可以獨立承擔醫療責任的程度。

“AI醫生”，錦上添花而非取而代之？

儘管目前人工智能無法獨立開具處方，這並不意味着它被排除在醫院之外。

事實上，AI技術已廣泛應用於醫療領域，協助醫生完成諸多工作。尤其是近期，隨着DeepSeek的興起，其在醫療行業的應用愈發受到關注。多家醫院陸續宣佈接入DeepSeek，以加速推動醫療智慧化，提升診療效率和精準度。

但對於醫療行業來說，在充滿變量的真實病患診療過程中，精準度比速度更重要，安全性比創新更關鍵。

近日，共潮抗癌科普智庫專家、浙大二院胸外科副主任醫師範軍強在個人社交平臺上分享了一段關於“DeepSeek診斷肺結節”的短視頻。

視頻中，範軍強通過語音輸入了一名剛接診的患者信息：48歲男性，右上肺磨玻璃結節，約8mm大小，已隨訪觀察半年未見變化，並向DeepSeek詢問該病例的診斷及下一步治療方案。

DeepSeek經過深度分析，詳細列出了可能的病因，並提供了後續處理建議，還特別整理了醫生與患者溝通的關鍵點，例如如何告知風險、強調定期隨訪的重要性等。

“AI給出的診斷意見和治療方案與臨牀實踐非常接近，分析也相對全面。”範軍強對人工智能的表現感到驚歎，同時也在思考，如何更好地將這一新技術融入醫療實踐，以提高診療效率，更好地服務患者。

據悉，阜陽市人民醫院日前與中國聯通阜陽市分公司合作，成功部署DeepSeek大模型，用於分析海量病例、優化診療方案，並提供秒級文獻檢索，助力醫學科研。在患者就診環節，DeepSeek導診系統可理解症狀描述，智能推薦科室和醫生，並優化預約安排。診斷方面，該系統可精準識別病理切片中的癌細胞，減少誤診風險。

這一趨勢引發了公衆的熱議——人工智能是否真的會在醫療領域承擔更多角色，甚至取代部分醫護崗位？

部分醫生認爲，DeepSeek的診斷分析基於最新的醫學指南，甚至能考慮到醫生可能忽略的因素，並提供清晰、有條理的建議，指導醫生下一步的決策。從條理性和全面性來看，其分析水平在標準化病例上可能不遜於三甲醫院的主治醫師，但在需要臨牀綜合判斷的複雜病情上，仍然存在難以逾越的鴻溝。

業內人士強調，DeepSeek目前仍然無法真正取代人類醫生。疾病的表現因人而異，即使是相同的病症，在不同個體身上也可能產生不同的影響。僅依賴AI給出的建議進行用藥，在當前階段仍不現實。醫生的臨牀經驗、同理心、溝通能力，以及對個體化治療的精準判斷，仍然是AI難以達到的。

湖南省胸科醫院副院長何青指出，AI的優勢在於計算力，而非情感力。醫生不僅要爲患者做出準確的診斷，還要在複雜的臨牀環境中做決策，考慮患者的情緒、顧慮、經濟狀況等現實問題，這正是AI所欠缺的部分。醫療的本質不僅是提供一個病理分析的答案，更是給予患者理解、信任和安心感。

成都市第七人民醫院的中醫專家王園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 “AI的開藥依據是患者輸入的描述，它會將患者的表述默認爲醫學專業術語，但實際上，兩者之間存在巨大差距。”

王園指出，由於缺乏醫學背景，患者在描述病情時可能存在語言混淆或表達歧義，而DeepSeek僅依靠文本分析，難以準確理解患者的真實狀況。

以中醫診療爲例，“望、聞、問、切”四診合參至關重要，醫生需要通過面對面觀察患者的氣色、脈象等動態信息來判斷病情。同一症狀可能對應多種不同的證型，而AI僅依賴文本輸入，無法捕捉這些細微差異，容易導致誤判，甚至延誤治療。

成都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健康管理中心主任汪力表示，對於病理、檢驗一類所需醫生成長週期長的專業來說，AI強大的學習能力使得成長週期比人類更短。

然而，汪力也表示，AI對於複雜的病症分析，往往會生成混亂的、完全不符合診療思路的結論，“因爲AI診療是蒐集海量信息再進行分析，而這些信息的質量參差不齊，導致它出現偏差。”

湖南省人民醫院產科副主任醫師繆芳也注意到，一旦涉及具體醫療決策，AI便顯得力不從心。她強調：“目前來看，AI在輔助醫生和患者進行病症分析方面有一定幫助，但醫療工作講究嚴謹性和個性化，AI不可能取代醫生。”

湖南省腫瘤醫院肝膽腸外科主任醫師謝威則進一步指出，AI的精準性往往建立在特定的訓練數據之上，而在實際臨牀環境中，影像設備的不同、患者個體的差異以及疾病本身的複雜性，都可能影響AI的泛化能力。AI的高準確率並不意味着“無誤率”，面對臨牀上的特殊案例，醫生的綜合判斷仍然至關重要。

魏子檸表示，限制AI開處方並不等於禁止醫院使用人工智能工具。AI可以在醫學影像分析、資料整理等方面提供輔助支持，但制定治療方案和用藥決策仍需醫生來把關。他強調，至少在未來幾十年內，人工智能的角色仍然是醫生的助手，而非替代者，“至於100年後會怎樣，現在還很難預測。”

AI醫療的未來並非“醫生 vs AI”的零和博弈，而是如何讓AI更好地成爲醫生的“第二大腦”。目前，它的作用更像是增強醫生的能力，而非取代醫生的角色。未來，AI或許可以幫助醫生減少重複性工作，提高診斷效率，讓醫療資源更加優化，但真正決定治療方案的，仍然是經驗豐富的醫者。

“醫學是科學，更是人學。AI的算法無法窮盡所有變量，面對患者，醫生不僅是在診斷疾病，更是在傾聽、理解和安慰，而這些，纔是醫療真正的溫度。”

在醫療這場人類與疾病的博弈中，AI能提供的或許是一柄更鋒利的手術刀，但握刀的，仍然是醫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