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金川 中華捐血運動協會理事長：生病是人生必修課、樂觀積極活出自己

本文摘自《常春月刊》498期

文／鍾碧芳 攝影／許宏偉

「不論你的夢想是如何偉大或看似卑微，最重要的是追夢人對於美好事物，永遠懷抱着的那一份渴望，那纔是人活着的價值。即使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一樣！」前衛生署署長、即將自中華捐血運動協會理事長卸任的葉金川，在他著作《退休，任性一點又何妨》一書中，寫下這段話。

他認爲自己在跨越了60歲之後，被偶發的疾病與意外敲醒，才驚覺應該讓生命越活越精彩，要做一些永遠不會忘記、特別的事情，懷着夢想，尋找生命中的驚奇與最美好的時光。

開辦全民健保是得意之作

提到葉金川，多數民衆會立刻浮現在腦海中的，不外是多年前那場SARS疫情；當年，突如其來的SARS風暴讓他的知名度直線上升，媒體譽他爲「抗煞英雄」、「醫界鐵漢」，但他說：「這輩子我做最重要的事，其實不是SARS，而是全民健保的開辦。」

葉金川是臺大醫學系第二屆畢業生，但沒當過一天醫生，而是走公衛領域，職業生涯是從衛生署的公務員開始，「會決定走公衛，主要是受到陳拱北老師的影響，不過也剛好符合我內向個性。」他笑容滿面地說，年輕時與別人相處時容易緊張，而公衛不用面對面應付病人，比較適合自己的性格。當然，更重要的是，公衛的成就雖然慢，卻能真正影響臺灣的醫療，能幫助更多的人。

葉金川回想在開辦全民健保那段期間，是自己花最多心思、耗時也最長的任務，光是在籌備處當處長時，就每天處於極大壓力之下；他還記得開辦後天天幾乎忙得不可開交、心力交瘁，所以儘管那時才48歲，還不到公務員退休年齡，就已經想要辭職了。「那時只想要趕快逃離，旁人都勸說爲何不多留兩年再退休，但我心想：「再做2年就要死人了，退休又有何用？」

雖是玩笑話，也足見當時的壓力與挑戰是多麼艱難，即便那段過程相當辛苦，但在他主政期間所開辦的全民健保，歷經這20多年的經營，仍然是目前世界各國競相參考的健保制度。

他歸功是許多人努力後得來的成果，並形容自己完成這項任務，就像已經攀登一趟喜馬拉雅山，「當你爬過聖母峰後，好像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你了。」不過也認爲健保目前仍面臨許多困境，尤其是高齡社會在人口結構改變下，確實會讓健保制度產生變化，這需要執政者集思廣益找到解決辦法。

第一次住院領悟生命的珍貴

葉金川自許熱愛爬山，即使工作忙碌，仍然在60歲生日前完成登臺灣百嶽的夢想。他指出自己的人生在跨過60歲的5年內，產生了很大的變化，除了能有更多閒暇時間可以利用，也在一次騎自行車摔倒意外後，體會自己正在逐漸變老。

62歲那年，有一次騎自行車跌倒，造成肩關節脫臼受傷住院，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住院，雖然沒有大礙，卻讓他開始面對生死議題。當時他曾寫下一封信給三個兒子，其中一句：「如果我沒法醒來，不要串通醫師凌遲我！」辛辣的遺言獲得許多人熱烈迴響，也引發各界反思：「人生最後一章該如何進行？」

63歲開始，葉金川訂下8項自我挑戰，包括泳渡非洲維多利亞瀑布旁的「魔鬼游泳池」、挑戰位於喜馬拉雅山脈的安納普納基地營（ABC）步道、拜訪秘魯的馬丘比丘印加古道、從花蓮七星潭劃獨木舟到和平、到阿拉斯加的育空河泛舟、騎自行車東西向或南北向穿越美國、自駕車橫貫美國66號公路，以及登上非洲的吉力馬紮羅山。

這些「瘋狂的事」雖然後來並沒有逐一完成，卻也多半完成了類似行程，他感性地說：「讓我生活日記更豐富、更具生命力的，是陪我走遍天涯海角的太太。」聊到太太張媚，葉金川眼眶溼潤，他說太太從不會游泳、不會騎車只愛爬山，到能夠跟着他體驗划船泛舟、開車隨行自行車之旅等，付出了很多時間與心力，她是這幾年最好時光中那抹不可或缺的彩虹。

罹癌後纔有的人生任性特權

65歲生日的前半年，葉金川被診斷罹患淋巴癌，幸好發現得早，只做了手術、放療、標靶治療，但過程中因爲沒有太大的副作用，所以他仍然登山、騎車、游泳，照樣過着自己想過的生活。「老天給了我任性的理由。」天性樂觀的他回想，在還不知道癌症是第幾期時心裡暗想，希望老天爺能多給他5年時間，後來知道是第二期，又偷偷將願望改成10年，希望能再無拘無束地與天涯海角爲友。

罹癌對他來說，從來不是阻礙人生活出精采的苦事，「還是要過日子啊！要把癌症想像成慢性病，能治療時就治療，只是比較辛苦，但勇敢面對就好，大部分的癌症治療都會成功，要對自己有信心。」他說，臺灣的男性一輩子有5成的機會、女性有4成機會得到癌症，絕大多數都不會奪命，與其擔心癌症會奪走生命，他更怕中風、洗腎或長年臥牀，靠維生器過活。

身上的淋巴癌曾在2020年復發，轉移到肺部、肋骨及背部，「還好沒吃到骨頭。」葉金川樂觀地說，幸而透過化療與標靶藥物治療後，腫瘤細胞已經清除，現在處於疾病緩解，如今已過4年多，仍然每3個月定期返回醫院檢查，他自嘲：「我現在就是全民健保的受益者。」

詢問若再面對疾病復發又有什麼想法？他坦然表示，醫師建議可以先儲存幹細胞及淋巴（T）細胞，「我自己心裡也有準備，萬一不幸又遇到，還是得面對。」現在的每一天，他把自己當成沒生病的狀態在過日子，讓自己能動的時候趕緊活動，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再爬超過3000公尺以上的高山，「所以現在爬山前都有先計算山的高度。」他笑說。

鼓勵50歲後要啓動壯遊

根據英國倫敦政經學院一項研究顯示，人的一生中最快樂的2個年齡是23歲與69歲，葉金川覺得自己現在也是最快樂的階段，雖然身上有小病痛，但都不至於影響生活。他發現，很多不到50歲的人，都已經無法從椅子上不扶把手站起來，「這樣要如何享受屬於自己最美好的時光？」

他呼籲如果老年生活要活得自在快活，就應該及早規劃、改變生活型態。建議在50歲左右，就要找到一個「Outdoor」興趣，因爲戶外活動的變化多，且充滿挑戰又具冒險性，能降低失智風險。

這幾年，葉金川一路從地球的南端玩到北端，無論是到阿拉斯加親睹棕熊捕鮭魚、在冰河挑戰海洋獨木舟，或是登上秘魯神秘的天空之城「馬丘比丘」、勇闖東亞三山，再到日本北阿爾卑斯巡禮，甚至是駕車4000公里來個汽車露營旅行等等，這些壯遊看似花不少錢，但葉金川說，自己不算有錢人，所以旅程不走旅行團路線，很少住飯店，而是能露營就露營，或住揹包客棧、青年旅館等，且經常是自己料理三餐，搭乘大衆交通工具到四處走走看看。

「自由行是需要練習的，要學會做旅遊計劃，動腦做功課纔不會失智。」即便他已經是有計劃地旅行，也不見得會照着行程，所以練就了應變能力，也就有探險的意味。對於自己的旅行規劃，他說通常不會到人多的地方，且都是抵達前才訂房，也因爲人不多，房間也好訂，不用擔心沒地方睡；自己尤其喜歡日本鄉間，像是熊野古道，可以自行安排健走時間的長短，推薦給適合不同體力的人前往。

築夢踏實完成人生清單

葉金川現在生活的主力有一半時間是在花蓮，他租了一塊400坪的土地，養了十幾只雞、種了香蕉、木瓜、地瓜、山藥、南瓜等蔬果，樂當農夫；住家因爲靠近鯉魚山，在農務之餘，每天會爬爬鯉魚山，健走約2萬步來保持體力與肌耐力。

幾年前癌症復發時，主治醫師給了他一份文獻報告，內容指出復發治療的成功率只有30%、有40%會失敗。於是他在家門落地窗前種了一顆五葉鬆，告訴太太如果真的不幸發生時，要把他的骨灰分成幾部分：一些送到合歡山北峰、一些送往海邊，另一部分放回家裡院子旁，「這樣，走了之後還能在春夏秋冬時到不同的地方賞景、放風。」

他樂觀地說：「生命就是要面對各種挑戰，憂鬱、自怨自艾不能幫助病情好轉，唯接受治療、樂觀與積極面對生活，才能讓治療效果好，不要被自己打敗自己。」

曾經許下人生必須完成的10大清單，已經隨着不同時間而一直修正，他說現在最想做的，是完成太太想要搬回臺北的夢想，希望能在80歲前完成。葉金川的人生下半場，活得精采而樂觀，就像電影「一路玩到掛」，讓生命有了價值，即使不幸走了，也了無遺憾。